通往狼堡的最後一段路程,鐵路被山崩掩埋,連著最後一處可供休息的木屋,喬斯林身後跟著兩人,一個是安格,一個是上一個站點還沒來得及撤離而被困在風雪中的維護員,安格他們發現他時,小屋裡包括床都已經被拆了一半,還有一半在地爐裡。
三人的身影湮沒入白雪,渾白的雪地上一道隱蔽的痕跡輕輕弄起,忽地擴大了一圈,帶著不少白雪湧出一圈黑色的液體。
實體的未知裹挾著兩隻掙扎的野兔在雪地上拖行,向著一處山壁的背風面去,一處十分工整的圓形凹洞中燃起一堆篝火。
未知隨著喬斯林的控制化作一根黑色的尖刺穿透野兔的脖頸,它們早在拖行過程中被分食魔力而失去了生機,未知隨著脖頸的空洞擠進身體,沿著野兔的皮膚下層竄動,最後沿著孔洞的方向劃拉出整齊的切口,完整的野兔皮毛就被剝下來了。
這時喬斯林會從大衣口袋中抽出他那把銀製小刀,比成人手掌還要長上一截,這樣的材質這樣的大小,在海琳娜近乎天價,這根本不是該用來處理食材的工具。
安坐在洞口向外的地方,手裡拿著一根筆直的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在他回憶某個圖陣的具體細節間,喬斯林已經把兩隻野兔處理完畢,內髒完整,切口整齊,每一處分割都恰到好處。
安格對喬斯林狩獵的技術瞠目結舌,狩獵十多年年,他把喬斯林的狩獵形容成作弊,但對他處理獵物是手法佩服的五體投地,至於他現在,在喬斯林壓榨似剝離感官趕路的情況下,安格基本一到休息點就直接昏睡,自從喬斯林對安的封印無效後,由安作為未知掌控這具身體時,各種傷勢的恢復速度都比安格作為普通人時快的太多。
安格提過直接讓安來趕路,這樣就身體上的損傷就可以立刻得到修複。
“但痛感和疲憊是不會消失的。”沒受過行軍訓練的安立刻拒絕了,他受不了這個苦,心中堅定認為讓一個四十多天的“新生兒”趕路未免太過離譜。
終究是安格扛下了所有,他總是搶在喬斯林解除對感官欺騙前倒頭就睡,跟著他們的維護員也學會了,作為普通人的維護員一點沒得到喬斯林的善意,他比安格痛苦些,安格入睡後有安的影響不會醒來,但維護員一個晚上要因為疼痛醒來兩三次,而他每次醒來都會看到另外兩人都醒著。
畢竟是根植園的人,維護員吃完就睡,一點深究這是為什麽的想法都沒有,他隻想明天起來快些到狼堡。
“按安格的性格,他不可能不問我發生了什麽,我擔心他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被我影響了記憶,等他明天醒來,請您幫忙處理一下。”
樹枝在雪地上繞了一個彎,連著一條直線將剛剛的弧形一分為二,安提起樹枝,抬頭看向喬斯林。
“梅根二型圖陣。”喬斯林一邊點頭,輕揮手中的樹枝,讓雪面重回平整,一面說道,“那對你來說應該是好事,這樣一來包括他在內,你已經被索裡亞家徹底接納了,只要你想,你隨時可以以安德烈亞斯的身份回去。”
安搖著頭,在地面上畫出連續的兩條弧線,頭尾相交處留出空位,一左一右以點開始牽扯出一圈環形作為外圈的圖案,“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也不是以前的人,這沒有意義,他們認識安已經夠了,不需要再讓安德烈亞斯回來。“
“你自己應該能處理。”
“我不行,任何我對安格的主觀影響都會被認為是對他的傷害,
有什麽約束著我不能這麽做。”他手下樹枝頓住,向喬斯林抬起手掌,“我知道這錯了,等我再想想。” 喬斯林等了一會兒,看見安連著把原先對的一起塗掉,往著錯誤的方向拉扯,他樹枝揮動把圖陣整個抹平,在上面畫了個簡單符號,左右兩端以點代替的斷裂的循環圖案。
“……複雜循環。”
喬斯林接著往下畫,每畫一個,就等著安回答,直到整個圖陣畫完,安把圖陣的組合思路和注意要點都說清楚,他又把圖陣抹去,樹枝輕點地面。
安開始默寫那一串複雜且相似度極高的咒文,只要圖陣和咒文不同時出現,這一切就是安全的。
“我只能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如果他不願意,我也不能做任何事。”
默寫完全部的咒文,眼見喬斯林暫時放下手中的樹枝插在雪地中,安抬頭想說些什麽:“可是……”
“這是約束。”喬斯林搶先一步解答了他的疑惑,“海琳娜對我的約束,對我們根植園的約束,而你的約束很大可能來自你最後那場實驗。“
安稍作思考:“約束是人與未知交易前定下的條件?類似合同的附加條款?”
喬斯林點頭又抽出了雪地上的樹枝,在地面上以咒文書寫起幾個句子:
1、海琳娜永恆的兒女;
2、不能傷害兄弟姐妹;
3、身心歸於海琳娜。
而後他以在咒文上繪製出複雜的方形圖陣,幾乎將咒文完全覆蓋。
“誓約巫術,大部分巫師在進行危險嘗試時都會加上這一類巫術,作為實驗失敗的後手,這一版是直接與海琳娜溝通的圖陣,而你留下的筆記中也有類似的構造,滿足了平衡-製衡-向外祈求的要素。”他說著說著忽然點了點地面,“記得背下來。”
“……好。”
安一邊複刻著自己記得的部分一邊問:“如果違反了約束會怎樣?”
“會被消除。”
“未知不是不能被消除嗎?”
“那只是理論上。”喬斯林抹掉自己剛剛寫的部分,指點這安複刻圖陣,“而實際上來說,像我們周圍這些空氣中的未知殘留,都是被消除掉的,它們失去了原有的情緒與記憶,變的和有害土地一樣廉價。”
“……等等,所以說,所有的未知一開始都是有自己的情緒和記憶的嗎?”
喬斯林埋頭勾勒著圖案:“是的,它們原本都和你是一樣的存在,但匯聚是少數,消亡才是常態,它們在不斷被湮滅的過程中形成了當前的生態,如空氣一樣遍布人們身邊,在你實驗中被消除的LinAn就是最好的例子,他的所有記憶與情緒全部轉為具象的實體,對你在實驗中的筆記產生了永久性的影響,而本身被泯滅為不可見的殘留,很快被其它未知吞噬,你之後的記憶全都是你看過他的記憶後,自己產生的新記憶,這些記憶傳染覆蓋了你本該有的記憶,但終究不是你的,所以被我喚起時你才能意識到自己不是林安。”
“我以為它們……我是說殘留的那些,是和傳染性疾病一樣的災害,但它們如果有情緒和記憶,這……似乎更像是一種生物種群。”
“關於未知的起源、歷史、生態仍舊是學術界在研究探尋的內容,是否屬於生物物種也有很大的爭議,學術對生物的定義是在自然條件下,具有生存能力和繁殖能力的有生命的物體,且能對外界環境產生交互反應,而未知雖然有情緒和記憶,卻只有生存能力,沒有繁殖能力,也沒有任何生命形態。”
隨著喬斯林抬眼,他抬起樹枝指向安的面孔,在他眼前小幅度畫了個圓:“你是安,可以是安德烈亞斯也可以是安格,你甚至可以成為一隻兔子、一條魚、一隻鳥,你並沒有固定的生物形態。”
“像你這樣以人類的前身化作的未知是極端個例,大部分未知在擁有情緒和記憶後仍舊不會擁有生物形態,你在以人類的思維邏輯思考,但以人類的角度來說,未知,就是一種災難,一種心理與物理的雙重傳染病。”
喬斯林將樹枝丟回雪地中:“以你自己對索裡亞家人的影響,還不能明確這件事嗎?”
一眨眼的功夫,雪地上已經寫滿了喬斯林解構的誓約巫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