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埃拉托家離開，安格默默在心中舒了一口氣，哪怕是預備役的巫師也太敏銳了，他現在就對自己留了地址感到一絲後悔，這難道不就意味著他真的需要學習整理哥哥的巫術筆記，以應付雷徹……不，他本來就該學習！

　　他輕輕掂起銀翹，從右手換到了左手，好在他的這次的問題全都只是皮毛和直覺，安格自己知道的東西也能糊弄過去，大部分都推到了銀翹上。

　　有天賦的巫師，是能夠察覺到未知殘留的濃度的，雷徹直覺安格身上的濃度問題，認為他也是一個巫師。

　　他跟著兩位治安官上了馬車，有些走神的看著窗外街道上，一位朝聖者的嘴唇乾癟，正杵著一根木棍向著雪山宮前進。

　　哥哥從未聊過他看到的世界……

　　他的自殺，他的研究，他的生活，真的和我想的一樣嗎?

　　馬車沉默著由南區向東區行去，那裡是首都海琳娜最為嚴肅的一個區域，不僅是雪山宮的入口，還集中了國教濟貧院、首都工程院和首都軍官學院等三大院的存在，其中，首都軍官學院最為靠近雪山宮，雪山治安隊也會定點從學院中抽調優秀的學生作為儲備訓練，許多人將進入這個學院視作一種就業的機會。

　　當年我首都軍官學院的理論考試差了幾分……

　　安格望著遠處一片尖頂的高聳建築，想法隨意飄散，忽然，他感到與林安的聯系接上了。

　　他維持著原樣沒有動彈，面朝窗外，微低著頭，閉上了眼睛。

　　【根植園的人來了。】

　　林安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的同時，馬車之中蒙上一層深灰，馬蹄聲、車輪聲和外面街道上行人們的熙攘聲都像隔了一層玻璃，馬車車窗上，浮現出一層人形輪廓。

　　“安格先生?”

　　隨著一聲陌生的聲音，安格睜開眼皮，眸光中泛過一抹湖藍。

　　他沒有回答，而是看著鏡子裡的人影，非常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車窗玻璃上，同樣是馬車裡的場景，原本那位女性治安官的倒影望向了安格，她的模樣沒有改變，但眸色呈現銀灰。

　　窗中的女士起身提起不存在的裙擺，向著安格屈膝行禮。

　　“安格先生，聽說您在格奇亞耽擱了一些時間，很不巧，喬斯林先生在前天就接到新的任務離開首都了，所以由我來聯系您。”

　　她重新坐回位置上自我介紹道:“我是根植園的瓦萊娜婭·厄裡斯，是一名播種者。”

　　播種者?厄裡斯?

　　安格的目光自然向下，看向瓦萊娜婭右手，當然，他看到的依然是那位女治安官的手，手上什麽也沒有。

　　他試著挪動身子，年長一些的治安官有所反應，但反應遲鈍，於是他只是換了個姿勢，繼續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們與您的第一個合作將會在卡希姆展開。”

　　卡希姆?

　　眼皮輕輕挑動，那是安格的家鄉，在海琳娜飄帶的起點，葡萄酒之鄉。

　　他輕輕點頭。

　　“半年前，首都海琳娜的巫師與卡希姆當局的巫師合作，針對新月教的一次儀式進行了抓捕，行動很成功。”

　　安格在高哈聽過這件事，一名叫賽思翠的治安官說過，那次行動抓獲了上百名參與人員，大部分都已經被根植園處理，剩下的主要成員也送進了狼堡。

　　安格屈指輕放在唇前，又落在窗框上。

　　看來是還有中高層逃脫了，不然其它城市的新月教余黨不至於依舊活躍，

希望根植園有一份排查名單吧。　　“但那一次的儀式中，新月教有部分中高層管理人員並沒有直接出面，僥幸逃脫，我們需要對卡希姆的一些人進行排查，今晚最後一趟列車，我會提前上車等你。”

　　瓦萊娜婭女士朝安格輕輕一笑，隨後倒影恢復成了原來的樣子，四周朦朧的灰色褪去，安格趁此機會閉上了眼睛。

　　“砰！”

　　隨著馬車停靠，安格的腦袋撞到了車廂牆壁上。

　　他略顯尷尬地看著兩位治安官，假裝咳嗽地解釋道:“我剛剛走神了，抱歉。”

　　跟著治安官走下馬車，在嘈雜的人流間，安格揉著額頭小聲地道:“這可真是不厚道……”

　　他隨之抬起頭來。

　　一片青灰色的建築躍至眼前，大批黑色製服的年輕人順著灰石板鋪成的大路走上一處半斜坡，斜坡跨過一處深渠形成陸橋，兩列深藍製服的治安官站在橋上“迎接”學生們，穿過一道厚重的拱形門橋，左右兩側都是厚重石牆堆砌成的碉堡，在門外能看見一棟巨大的環形建築，上面插滿各種旗幟，最突出的是一道海琳娜的旗幟，這棟建築之後，隱約能看見一處寬闊的廣場。

　　這就是海琳娜首都軍事學院。

　　安格站在學院門口，青灰色的石牆如一隻盤踞的巨大獅子，正俯視著他，身形巨大的赤雕在空中盤旋。

　　他也曾是夢想考入這所學院的年輕學子之一，如今真的擁有了入學資格，他的心情卻輕松不起來，他甚至不知該用什麽情緒來面對。

　　“不進去嗎?”年長的治安官問道。

　　“要的。”安格提著銀翹跟在兩位身後，向值檢的教師出示了入學徽章。

　　寬敞的校內道路可讓四輛馬車並排驅使，校園中不止步行的學生，也有年輕人著騎行服，騎馬而行，與安格的想象差異最大的，就是書本，幾乎每個學生都會夾帶著兩三本書籍，活像一個真正的普通學院。

　　他的到來吸引了不少學生的注意，他的年紀看起來像是高年級生，但身上有著一股自然而然令人畏懼的氣息，身邊還跟著兩位治安官，看起來更像一位年輕的士官。

　　但這樣的注意並沒有持續很久，學生們只是多看了幾眼就扭頭離開，雖然顯眼，但與安格類似的人，在首都軍事學院不少，這裡的學生們要麽是憑借自己的天賦和努力考入的，要麽就是軍官二代，要麽家中富裕，沒幾個人是普通的學生。

　　離門口最近的是一座雙層禮堂，此時沒有打開，向左是學生宿舍，向右是練成一片的教學樓，以及引人注目的那棟高層圓環建築。

　　他們走了一圈，建築中傳來一陣歡呼。

　　“是在舉行什麽活動嗎?”安格問向兩位治安官。

　　“是留學生交流會。”年長的那位露出一絲笑意，“要去看看嗎?這個季節正好是那些留學生的畢業季，今天之後他們就將離開海琳娜，各自奔向不同的前方。”

　　安格愉快應下，從最近的一扇側門進入環形樓，避開人群最多的一二樓，終於在第三層找到了空位，一群高年紀的學生安靜地圍坐在觀賞台位置上，看向圓場間正在戰鬥的那群留學生。

　　安格禮貌地隔了一排座位和兩位治安官坐下，忽然看到一抹眼熟的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