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陳景樂也這樣看別人舞獅表演,心裡那個羨慕。
不為別的,就因為覺得夠酷夠帥。
舞獅真是太有意思了!
不過他從小不擅長運動,力氣又小,讓他去學這個,有點太為難人。
如今時過境遷,再回頭看,雖然依舊會為表演者的技藝驚歎,卻不會再生出加入他們的想法。
反倒是那個小小身影,讓他仿佛看到當初自己。
於是他穿過人群。
“你喜歡舞獅?”
鄧斌聽到耳邊有人說話,扭頭一看,發現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位身材高大挺拔的哥哥,看起來很親切的樣子。
下意識點頭:“是啊。”
“有多喜歡?”
“額,很喜歡很喜歡!”
鄧斌傻笑著撓頭。
“為什麽?”
“因為很帥啊。你不覺得嗎?biu~一下就從這邊飛到那邊,像會輕功一樣。”
鄧斌手指比劃示意,笑咧嘴,露出不太整齊的牙齒。
可他說這話的時候,眼裡真的有光,滿是熱愛。
陳景樂嘴角帶著笑意:“那你會嗎?”
“我還不會。”
鄧斌小臉一垮,很快又恢復笑容:“不過師傅說我很有天賦,再練練,明年我就能扛獅頭上樁了,到時肯定也能學會。”
“你學了多久?”
“快一年咯。”
“平時練習累不累?”
“累啊,不過能吃飽飯,而且餐餐都有肉,也還好啦。”
陳景樂詫異:“這麽容易滿足?”
鄧斌更奇怪:“有餐餐有肉吃,已經很幸福了好不好,我在家沒這麽多肉吃。”
噢,原來也是窮人家的孩子。
不過想想,一般家境稍微好點的,家長都不舍得讓學這個。
聽說現在不少醒獅團,就是專門找家境比較困難的孩子來培養,能吃苦,也順便幫他們改善一下家庭條件。
“今年多大了?”
“十二歲咯。”
看不出來。
本以為頂多十歲,畢竟現在小孩長得可太快了,特別是北方城市,小學五六年級一米七很常見,南方差點,但是一米六多的不少。
十二歲才一米四出頭,如果不是基因,就是營養不良了。
鄧斌仿佛猜到他的想法,不好意思笑笑:“我生得矮,所以師傅說要多吃肉。”
陳景樂只是微笑:“平時上學也練嗎?”
“嗯,放學之後跟星期六星期天會練。”
“你爸媽不反對?”
“不啊,我跟師傅學舞獅,他讚助我讀書,說至少會讀完高中,每個月還給我爸媽兩千塊呢。”
額。
陳景樂不知道這樣算不算雇傭童工?
應該不算吧,舞獅屬於表演性質。或者民不舉官不究?
“你爸媽做什麽工作的?”
“耕田的。手腳不好,出去做工人家不要。”
陳景樂沉默。
好一會兒才重新問:“你打算舞一輩子獅嗎?”
鄧斌奇怪:“為什麽不?我覺得舞獅很好啊,有肉吃有錢拿。老了也可以教別人舞獅,就像師傅那樣。”
確實。
舞獅又不丟人,雖說收入不穩定,但這是文車醒獅團,行業內數一數二的存在,怎麽也不至於讓人餓肚子。
陳景樂搖頭失笑。
自己這替別人考慮的臭毛病,還真是難改啊。
“你喜歡什麽顏色的獅子?”
“紅色,
師傅說紅獅代表關公,我們村就有一座關公廟,關公好霸氣的。” “確實。”
畢竟武聖啊。
陳景樂沉默半晌,忽然說:“我送你!”
“啊?”
鄧斌沒反應過來,眨眨眼。
陳景樂只是輕笑。
沒有理由,想做就做了。
……
鄧斌真收到了一隻獅頭。
很漂亮的大紅色,跟醒獅團裡用的一樣好。
他高興地跑去告訴師傅:“師傅,我有自己的獅頭啦!”
“這是獅王啊!”
李光榮很吃驚。
像他們這行,混久了見得多了,就會愈發堅信,獅子是有靈氣的。而這種靈氣,不單止表現在高超的製作工藝上。
獅子為什麽要點睛?
就因為點睛會賦予獅子靈氣。
眼前這隻獅頭,顯然已經被點過睛。
紅色,代表關公,加上獅頭畫的是傳統紅面黑關刀紋,直面看著,瞬間給人一種玄之又玄的威勢。
這點睛……點得好啊!
李光榮暗吸涼氣,莫說是他,就算是更老一輩的師傅來,都不一定點得出這種效果。
他看向鄧斌手上捏著的小紙條。
“贈鄧斌小朋友。”
字體翩若驚龍,神韻天成,一時間竟失神無語。
良久才回過神來,拍拍小徒弟腦袋:“好好學,等你舞得動獅頭了,到時再帶去獅隊。”
他相信,有這隻獅頭在,醒獅團未來五年,會達到一個新的巔峰!
與此同時,
行走在遂城街頭,捧著塊烤紅薯啃的某人,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輕笑出聲。
“境主神說,祂會保佑境內每一個孩子。”
話語落,誓言成。
……
一直以來,陳景樂都在擔心兩個問題。
一個是自己會不會隨著時間推移,慢慢淡化人性, 隻保留神性。
人和神,某種意義上來講,已經是兩個不同物種,有著不同的壽命上限,不同的力量體系,不同的維度世界。
如果習慣用神的思維,從神的角度看呆問題,久而久之,恐怕他看普通人時,目光會變得鄙夷和傲慢。
傲慢是很可怕的東西,會摧毀一個人的大腦。
弱小和無知,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
再一個就是,與官方接觸後,萬一結果與自己預想的不一樣,該怎麽辦?
雙方或者說對面某些人意見想法,和他相違背怎麽辦?
然而這一刻,忽然兩個問題都想通了。
只要他還有七情六欲,牢記自己是人,就永遠不會被神化。
神不應是高高在上。
如果掌握了力量就覺得自己可以俯視眾生,理所應當統治弱者,那跟他討厭的那些人又有什麽區別?
至於第二個——
“跟預想的不一樣,那就不一樣唄,有什麽大不了的?”
順其自然,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也別太把對方當回事。
該吃吃該喝喝。
說句不好聽的,相比起來,顯然是官方更需要他,主動權在他身上。
能合作最好,不能合作就算了。
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想明白後,整個人忽然有種放下重負的輕松感。
按道門的說法,就是悟道,好處是讓接下來的修煉之路更加順利。
而接下來發生的一件國際大事,更堅定了陳景樂的想法和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