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喬邁著四方步,走到長孫無忌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輕輕晃著,問道:“輔機,你看這是幾根手指?”
幻術表演大家在長安都有看過,還看過不止一次。既見過魚化龍,也見過鳥變蒼鷹,更見過瞬間滿園牡丹花開。可所有的大型幻術,都是需要如山的銀錢堆積出來滴,他們無法憑空變出壓根不存在的東西。若是有人真能變出來壓根不存在的東西,也不可能變出如此真實的橋,更不可能讓大家隨意行走。他們會如袁天罡、公孫白、孫思邈還有韋歸藏一般,有各種限制條件。
長孫無忌抬手撥開房喬的手指,並送了他一對大眼球,沒好氣地說道:“某的眼睛沒受傷,更沒有瞎。”
“原來你沒瞎呀。”房喬輕拍欄杆上的石獅子,笑道。“那怎麽會認為此橋為幻術呢?”
“我們也很好奇。”楊師道和魏徵也走了過來,齊聲說道。
魏徵清瘦的臉恢復到正常狀態,冷聲笑道:“袁天罡會容許別人用幻術欺騙陛下?你腦子是剛被黔之驢踢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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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過來的孫思邈愣在不遠處:“……”
某當時為什麽要將那篇文章,傳給別人看呢?不但自己的諢號被改成孫黑今,日常聽到最多的損人的話就是,你腦子是剛被黔之驢踢過嗎?或者,黔之驢都比你會的多一招!
某這算是自作孽嗎?
“孫公。”楊師道眼角的余光,看到孫思邈有些尷尬地站在一旁,轉過身來,拱手一禮,笑道。“嵐皋茶的香氣更加醇厚,不知道是否與兩岸終年不散的嵐氣有關?”
蒙頂茶雖好,產量卻很少……應該說整個大唐茶葉的產量不算高,賣給胡商的茶,等於是變相從各家手裡克扣下來的。偏遠之地的茶,運出來忒費勁……玄路修到州府,沿路各處的茶葉和草藥,運輸難題便解決了!
以後對雲鶴府的人要更好些,道路的修建路線,那可是有很多可操控空間滴……某怎麽才想到呢?都怪長孫無忌,某成天光和宇文士及防備他與高士廉作妖,耽誤了某的大事!
“楊相所言極是,此處山峰多斷崖陡壁,峽谷深幽,縱橫交錯,日照時間短,晝夜溫差大,又終年有細泉浸潤。雲霧嵐滋之下,茶香馥鬱而持久,若用此處河心水或者山泉水衝泡,滋味愈加醇厚,茶湯清透甘甜,確實為茶中上品。”孫思邈溫聲解釋道。“張果已經派人去尋找類似之處,開辟更多的茶園。”
與長孫無忌、房喬和魏徵相比,某更願意和楊師道聊天。他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的心眼,說話雖然偶爾不過腦子,那也只是因為出身太好,從小錦繡堆裡長大,不知民間疾苦而已。
“那就多謝孫公和張公了,某如今喝慣了這炒製的茶,覺得煎茶實在是太過繁瑣和矯情,耽誤做事。”楊師道笑呵呵地附和著孫思邈的話。
煎茶忒細致瑣碎,休沐日敲敲茶餅當消遣還可以,平時議事時,不如衝泡杯炒製茶省事。最關鍵的是,費了半天工夫,只有頭杯茶滋味最佳,還不如炒製綠茶茶香純粹。
房喬也轉過身來,接過話題笑道:“某喜歡紅茶多些,滋味更加醇厚綿長。”
雲鶴府出品的紅茶,滋味醇厚到可經五道水,而茶香不減,煎茶遠達不到如此成色。
孫思邈拱手一禮,輕聲笑道:“房相和楊相都認為好,雲鶴府就不用擔心茶葉的銷路了。韋公前幾日送來一種炭焙青茶的製作方法,
請各位到橋心亭品鑒。”茶湯有天然的蘭花香,滋味純濃,香氣馥鬱持久,七泡之後仍有余香,就是名字有些詭異,非要用那條黑犬原來的名字,烏龍。韋黑犬就是想將新茶的功德算在小黑身上,彌補一下滕王給它起名小黑的委屈。滕王竟然還說,韋黑犬創製的新茶法,理應擁有命名權。
白露怎麽沒有這待遇?不然為什麽炒製綠茶不叫白茶或者露茶,又或者白露茶?滕王就是偏心韋黑犬!
不過,白茶這個名字容易引起歧義,沒準會被認為是張果那頭驢,小白。
“魏羊鼻子,開眼界了吧?”李靖和唐儉換好短衫長褲,騎著雙輪車過來,停在魏徵面前,調侃道。
魏徵看向兩輪車,一臉擔憂地說道:“李老銀,你可不年輕了,悠著點,別忘了你還有腿疾呢。”
兩輪車的樣子,看著就不是很穩妥,老胳膊老腿不禁摔。如今陛下也不會讓他再帶兵出征,更沒有忌憚他的意思,實在沒必要上演一出摔斷胳膊腿的百戲。
“有孫公幫忙,腿疾減輕了許多,適當運動一下反而有好處。”李靖白了唐儉一眼,都是他給起的諢號,老銀,忒難聽了。“伯施和信本確實不適合,他們沒事多溜達幾步就行。”
虞世南和歐陽詢如今對自己的身體仔細的很,按時用膳,膳食完全按照孫思邈的養生來做。早睡早起不說,每日還打套五禽戲,抄錄鋁版模字體的典籍,絕對不會超過一個時辰。安排侍女隨時提醒,達到一個時辰就會去院子了轉轉,最少轉兩刻鍾。兩個人的氣色比在長安時,好的不是一星半點,由此可見,養生之道還是要講些滴,別講究的魔怔了就好。
唐儉沒有搭理李靖的白眼,朝房喬調了下眉頭,笑道:“玄齡,敢不敢坐在後座,某帶你去橋心亭。”
跟著陛下來的四個人中,房喬最順眼,而且火油機兩輪車和三輪車在長安城使用,也需要他這位政事堂首相幫忙推動。某和李老銀身上畢竟有滕王府的標簽,不管事情是否對大唐有利,總會有人說我們和雲鶴府是一丘之貉,狼狽為奸。某對事情反轉後,他們那種強行扭曲過來的嘴臉,沒有任何興趣。
房喬看了眼後座高度,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袍衫,走到唐儉的身邊,坐到後座上,伸手摟住他的腰,笑道:“你比某還大幾個月呢,你都不怕,某怕甚,走起!”
唐狐狸跟著滕王后,膽子變小了。但凡對大唐有利的事情,某哪件沒支持過?再說,雲鶴府做出來的物件或者器物,目前為止,還真沒有哪件不是於國於民有利的。話又說回來了,就算有那麽幾件,利處沒那麽大,已經有煙花、火藥、琉璃、望遠鏡、玄路、蒸汽機和這座橋,陛下和政事堂也會用包容的態度來對待,誰能保證自己做的事情,每件都正確?
魏徵快步走到李靖身邊,笑道:“既然你說腿疾好了許多,就由你帶某去橋心亭。”
李靖拍了下後座,笑道:“走著,某至少會比陛下快上一小步。”
剛跟著自家閨女學騎車的李世民:“……”
好你個李靖,跟著那豎子別的沒學會,嘴皮子倒是越來越欠收拾了!
“阿耶,要專心聽講!”晉陽公主摁著車把手處的鈴鐺,“叮鈴鈴”的聲音傳進李世民的耳朵。
“喏~”李世民回過神來,溫聲笑道。“請晉陽先生指點。”
晉陽公主傲嬌地仰著小臉,軟糯地說道:“手一定要扶穩,平衡感很重要,蹬輪子的速度不要太快,第一次騎車,太快容易傷到腿部肌肉,會很痛的呢。”
“喏。”李世民按照晉陽小包子說的,跟在她後面緩慢地騎著兩輪車。騎快馬打仗時,更需要平衡感,雙輪車比馬聽話得多,它沒有自我意識,不會有任何害怕的情緒。
李元嬰帶著楊師道,李治帶著長孫無忌,都慢悠悠跟在晉陽小包子身後,順路欣賞橋上的夜景,在橋心亭放下四位重臣,繼續前行。
長孫無忌坐到茶桉邊上,還有些精神恍忽,這兩輪車……好像比馬要穩當,就是有點費人力。不過用於州府巡邏,還是可以的。若是再能加上蒸汽機,州府之間道路巡邏……長安城的金吾衛,甚至陛下的出行車駕,都可以用
……某怎麽被帶偏了?思維竟然開始跟著雲鶴府的習慣走!
“難怪伯施和信本來了西城,就沒想著離開。”楊師道抬頭看向亭子的簷角,用手肘碰了下房喬,問道。“玄齡,你看這簷角的弧度是不是比滕王府的還翹些?”
房喬抄著手也看向簷角,點了下頭,笑道:“弧度確實更翹,與這橋搭配起來,有點睛之神韻,不愧是滕王監造。”
孫思邈低下頭取茶,默默翻了個白眼,這群權貴最大的毛病就是矯情,而滕王是他們中最矯情的那位,橋心亭的方案,前前後後改了六版他才滿意。建成後確實很美,可……茅草亭也一樣能遮風擋雨。剛做好的烏龍茶,茶條卷曲,肥壯圓結,色澤砂綠,整體形狀似蜻蜓頭。將茶葉投入到提梁方壺裡,沸水衝泡。將公道杯用水溫好後,提梁方壺倒出來的茶湯,分茶入茶盞,用茶夾夾著送到各人面前,溫聲說道:“請各位相公品茶。”
楊師道看著湯色金黃濃豔似琥珀的茶湯,端起茶盞來,天然馥鬱的蘭花香縈繞在鼻端,輕嘗一口,滋味醇厚甘鮮,稍帶蜜味,鮮爽不同於綠茶,更上層樓……蜀山春與梨花白的區別。又品嘗兩口,悠悠說道:“孫公,此茶就是韋公研製的新茶?”
“喏。”孫思邈端起茶盞,虛敬幾人,笑道。“滕王品完此茶,寫下詩句七碗茶歌,一碗喉吻潤,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蓬來山,在何處?山在虛無縹緲間,乘此清風欲歸去,又恐回頭下望人寰處,不見長安見塵霧。”
茶,確實是好茶,但也沒有兩腋習習清風生那麽誇張。滕王擺明了要強捧韋黑犬,就不怕捧得太高,有一天“啪嗒”一聲摔下來,摔個四分五裂。
“滕王舍不得陛下,也在提醒我們千萬不要喝到第七杯。”楊師道轉著茶盞,看向長孫無忌,笑容燦爛地說道。
長孫無忌眼皮抖動了下,強壓著怒氣,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詩裡的話也能信?屈子還說駕青虯兮驂白螭,吾與重華遊兮瑤之圃。登昆侖兮食玉英,與天地兮比壽,與日月兮同光呢。如今人在何處?”
滕王還說過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呢,可惜從那之後,陛下一杯都不肯讓他喝,更別說什麽鬥酒十千恣歡謔,與爾同銷萬古愁了。
“所以你只能寫出颯颯風葉下,遙遙煙景曛。霸陵無醉尉,誰滯李將軍的詩句。”魏徵喝著茶,悠悠說道。
沒有文采就老實待在一旁默默喝茶,想嘲諷滕王,呵呵,先過某這關再說。
房喬放下茶盞,看向魏徵清瘦的臉,聲音平靜,沒有任何波瀾地說道:“玄成,你這話說的不公正,輔機也有寫出過絕妙詩句。回雪凌波遊洛浦,遇陳王;婉約娉婷工語笑,侍蘭房。芙蓉綺帳還開掩,翡翠珠被爛齊光。長願今宵奉顏色,不愛吹簫逐鳳皇。”
孫思邈:“……”
某錯了,某為什麽要嘴欠呢?滕王的詩句至少不矯揉造作,誇張些又怎樣?吟誦起來朗朗上口,頗有繞梁三日的余韻……長孫無忌怎麽說也算出身名門,寫的詩竟然如此辣目,某真滴錯了!
唯一慶幸的是,某晚飯吃的還算早,沒有被惡心到反胃。
長孫無忌:“……”
房喬,你禮貌嗎?
“阿叔,你輸了喲!”晉陽公主銀鈴般的笑聲傳來,揮舞著的小胖手如剛綻放的木蘭花。
長孫無忌順著晉陽公主的聲音望過去,就看到李世民身前笑容招搖的小兕子,嘴角忍不住跟著上揚起來:某才發現,原來小兕子才是最像小妹的人,難怪陛下如此寵慣著她。
“某後面帶著兩隻斑羚呢,阿兄勝之不武!”李元嬰有些懊惱的聲音隨後傳來。
“阿叔,某後面帶著的錦雞還活蹦亂跳著呢。”李治有些疲憊的聲音傳來,“宵夜某要吃烤斑羚!”
“某還要水盆羊肉!”李世民跟著大笑道。
房喬:“……”
陛下,體面,皇室體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