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韓琦、王珪、耿春和三人出現在垂拱殿中。
趙頊聽完三人講述完昨日的事情後,面露笑容,道:“做得好,他們能做出來防禦突火槍的鎧甲,我們也能做出來破甲彈,區區一副鎧甲而已,便想讓我們割土互換,簡直是癡心妄想!”
趙頊對東瀛向來反感,群臣都是知曉的。
耿春和拱手道:“官家,我們是否將東瀛使者向我們售賣刃金重甲的事情透露出去?”
“透露,必須透露!朕就討厭這種既當婊子又要立貞節牌坊的人。咱們也讓遼國看一看,我大宋根本不屑與這等小人做生意,且看不上這類鎧甲!”
即便那刃金重甲能夠抵禦突火槍,但卻抵擋不了突火炮。
趙頊最自信的是,在得知這個消息後,大宋完全有能力鑄造更具有攻擊性的子彈。
這時,王珪走了出來。
“官家,臣猜測,那藤原三郎和崔耀忠是不會放棄售賣那鎧甲的,估計還會找其他臣子轉告官家,甚至以使者的身份面聖,按照我大宋的對外禮節,他們提出申請,官家還是要見一見的。”
趙頊大手一擺。
“和這種人還講什麽禮儀,朕不見他。該如何處理他,你們自己解決。另外,警告高麗國相崔耀忠,與小人為伍,是沒有什麽好下場的。”
韓琦三人頓時會意,然後離開了。
……
近午時。
兩輛馬車停在了曾公亮的府邸門前,不過不是前門,而是後門。
前面的馬車坐著藤原三郎和崔耀忠,後面則是拉了一大車的禮物。
藤原三郎對崔耀忠有所隱瞞,他並非隻帶來了一套刃金重甲。
他昨晚從汴河上又拿來了一套。
二人覺得耿春和不通武事,根本不清楚刃金重甲意味著什麽,故而可能不會向大宋皇帝如實匯報,在商議了一番後,決定去找精通武事的曾公亮。
之所以找曾公亮,乃是因為二人覺得大宋數名重臣中,唯有曾公亮對武器裝備最為了解,甚至遠超樞密使文彥博。
很快,二人便遞上了拜帖。
曾公亮這幾日由於背疾犯了,其並不知昨日發生的事情。
崔耀忠畢竟是高麗國相,他自然不可能將其拒之門外。
小半個時辰後,曾公亮府門前。
這一次是正門。
嘩啦!嘩啦!嘩啦!
藤原三郎送的一車禮品全都被扔了出去。
緊接著,藤原三郎和崔耀忠二人,也被趕了出來。
頭髮花白的曾公亮,手裡提著一把大刀,站在府門前大罵道:“什麽玩意,就你們東瀛和高麗,這兩個彈丸小國,我大宋動動手指頭就將你們滅了,還敢如此威脅老夫!”
“什麽破鎧甲!在你們眼裡是寶貝,在老夫眼裡那就是狗屎!我大宋懼怕遼國嗎?有能耐你就挑撥挑撥,看遼國有沒有膽子南下攻宋!他若敢,我大宋有能耐將你們三國一塊滅了!”
“老夫稀罕你們這些破東西嗎?我大宋需要你一個彈丸小國的幫助才能抵禦遼國嗎?真是可笑至極!”
“就你們這些破東西,就想要換我大宋的澎湖三十六島,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即使你們天皇親至,老夫也會將其打出府門去!”
“有能耐,你就將你們的鎧甲送給遼國和西夏,你看他們有敢主動攻擊我大宋的勇氣和實力嗎?”
“東瀛、高麗,你們都算是個什麽玩意,老子若年輕二十歲,立馬就能派兵將你們全都滅了!”
“崔耀忠,你高麗最好別來趟這個渾水,最後什麽都沒得到,反而落得一身騷!”
……
曾公亮手持大刀,
唾液飄飛,完全是指著崔耀忠和藤原三郎的臉在罵。其身後站著數名面色嚴肅的護衛,崔耀忠和藤原三郎根本就不敢反駁。
曾公亮如此生氣,只因剛才藤原三郎說了一句。
“沒有我這套鎧甲,若遼國來南下,大宋必亡。”
二人知曉曾公亮通曉軍事,卻忽略了這位相公可是個暴脾氣。
當年,韓琦、富弼、歐陽修都被他罵過,甚至先帝宋英宗都被他罵的有些下不來台。
更不要說這兩個小國的特使了。
在當下曾公亮的眼裡,大宋是不可戰勝的,誰敢說現在大宋的武事不如人,他立馬就會發飆。
曾府地處繁華,曾公亮剛開罵便吸引了許多圍觀的百姓。
藤原三郎攥著拳頭,一直想要還嘴。
他在東瀛乃是貴族,此生還從未經歷如此巨大的恥辱。
若不是崔耀忠一直拉著他,他很有可能也擼著袖子罵起來了。
崔耀忠明白,藤原三郎若敢還嘴,曾公亮真有可能動手揍二人,當即小聲地說道:“藤原兄,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對咱們很不利,你也不想將此事鬧得人盡皆知吧,回頭咱們再想辦法,咱先撤吧!”
當即,二人命護衛將禮物拾起來,然後灰溜溜地爬上馬車離開了。
但他們還是小瞧了曾公亮的脾氣。
曾公亮站在府門外,足足罵了大半個時辰。
一時間,周圍的百姓都聽明白了。
原來是,東瀛人鑄造了一副可抗突火槍的刃金重甲,先是將其賣給了遼國,然後又以此威脅大宋,要求大宋用澎湖三十六島來換取刃金重甲。
於是,就把曾公亮惹怒了。
汴京街頭,沒有秘密。
風一吹,便能夠鬧得全城皆知。
天還未黑,整個汴京城幾乎都知道此事了。
“真是個卑鄙小人,我大宋豈能被一副鎧甲困住,我強烈要求將這個可惡的東瀛人驅逐出大宋!”
“哼,那個高麗國相也是無恥,平日裡就偷我們的文化習俗當成自己的,現在竟然在一旁扇風點火,這樣的人,最是可恥!”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個什麽貨色,竟然還敢霸佔我們的土地,真是該死,要讓我碰到他,非揍他一頓不可!”
“曾相公乾得漂亮,這種人就應該立即趕出汴京城,若真打仗了,我願意捐出三百貫!”
……
與此同時。
趙頊也得到了曾公亮大罵藤原三郎和崔耀忠的消息。
“哈哈,此二人還真是呆傻,找誰不好,竟然敢去找曾公亮,不是找罵嗎?”趙頊露出燦爛的笑容。
依照曾公亮的火爆脾氣,那二人沒有掛彩已經是幸運之至了。
而此刻,禮部的王珪和耿春和就更高興了。
他們正思索著如何將東瀛要私下向大宋賣刃金重甲的消息透露給遼國。
現在經過曾公亮的一頓罵,全城皆知。
遼國用不了多久自然會知曉到這個消息。
遼國人知曉此消息後,估計臉色肯定不會多好看,定然不會給東瀛人好果子吃。
入夜。
一處客棧的包房內。
藤原三郎陰沉著臉色,來回踱步。
“該死!刃金重甲不但沒有賣給大宋,此消息還弄得汴京城人盡皆知,遼國知曉是遲早的事情。日後,遼國怎麽可能還將我東瀛作為盟友?怎麽辦?怎麽辦?”
“天皇陛下若知道我將事情做成了這個樣子,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到那時,我……我只能剖腹自盡了!”
一旁,崔耀忠想了想說道:“當下,得罪遼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估計用不了幾日,遼國皇帝定然會去問責你們東瀛,而你絕對會是替罪羊。”
“而你若想改命,我建議,不如白送大宋五千份刃金重甲。大宋最愛的乃是臉面,並且我們也能看出來,大宋若與遼國交戰,大宋勝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你選擇與大宋結交,白送他們鎧甲,他們總不會拒絕吧!”
“而你若能夠抱著大宋這條大腿,回到東瀛後,你們的天皇陛下便有用得著你的時候,定然不會讓你頂罪!宋遼兩邊,你至少要與一方交好吧!不然……不然,真將他們惹怒了,那就糟糕了!”
“五千副刃金重甲?你知道要花多少錢嗎?憑什麽白給他們大宋。我東瀛還真不懼遼國和大宋,他們真能跨海去攻打我東瀛嗎?”
“我看是你高麗怕二國將你們吞並了吧!我東瀛不是高麗,根本不懼!”藤原三郎挺了挺胸膛。
聽到這話,崔耀忠的脾氣也上來了。
眼睛一瞪。
“既然你不聽我的,那老子也不再管你這一攤子爛事了,告辭!”說罷,崔耀忠便甩袖離開了。
他本想著賺一些中間錢,並讓大宋對高麗心存感激,哪曾想大宋根本不稀罕刃金重甲。
而現在,他也幾乎將大宋得罪了,遼國若知道他幫助藤原三郎在汴京賣刃金重甲,也會對高麗產生怨恨。
大宋和遼國,無論是哪一個,滅掉高麗,那完全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故而,崔耀忠感覺自己是虧大了!
藤原三郎一臉睥睨地說道:“哼,你們高麗怕遼宋,老子可不怕,老子就盼著他們打起來呢,到時你高麗的土地也是我東瀛的!”
翌日,禮部。
藤原三郎身穿東瀛官服,帶領使團來到了禮部。
而接待者,依然是耿春和。
藤原三郎再次見到耿春和,已經沒有了第一次的傲氣。
“耿員外郎,我現在以東瀛國特使的身份,正式請求面見貴國的皇帝陛下,來轉達我東瀛天皇陛下的一些話語!”
耿春和露出標志性的,皮笑肉不笑的笑臉。
“藤原特使,真是抱歉。由於貴國與我大宋此前並無交集,我家官家當下也並沒有與東瀛結成友國的想法,所以官家不想見你。若貴國天皇有什麽想說的,交給本官轉達即可!”
藤原三郎頓時怒了,瞪著眼睛,抬頭看向耿春和的下巴,道:“耿員外郎,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你若不讓我見貴國皇帝,你將會成為貴國的大罪人!”
耿春和微微一笑。
“藤原特使,本官也就不和你客套了,我家官家並無見你之意,對東瀛的刃金重甲也沒有絲毫興趣,你請回吧!不然若再讓曾相公看到你,恐怕他還不會手下留情!”
說罷,耿春和轉身就離開了。
“你……你大宋就是打腫臉充胖子,你們會後悔的,你們絕對會後悔的!”藤原三郎扯著喉嚨吼道。
但耿春和根本就沒有搭理他,頭也不回地走向了前方,然後在一個拐角處消失不見了。
藤原三郎無比憤怒,但也無計可施。
來之前,他本以為大宋為了得到刃金重甲,肯定會將其奉為上賓,好吃好喝好女人伺候著。
哪曾想,大宋根本就不屑於得到刃金重甲。
此刻,他已經明白,這樁買賣著實是黃了。
他不由得想起高麗國相崔耀忠的建議,想了想後,又搖了搖頭。
“不行,絕對不行。我……一副刃金重甲都不會白送給大宋的!”藤原三郎氣呼呼地說道。
……
兩日後,上午。
一個消息突然傳到了趙頊的耳中。
藤原三郎死了,死在了客棧中。
其隨行的十五名護衛都沒有事情,而他被人用利刃刺進後心而亡。
聽到藤原三郎的死訊後,韓琦與王珪急衝衝地奔到了垂拱殿。
若是一般人在汴京城意外身亡,由開封府與皇城司聯合查找凶手即可。
但藤原三郎,乃是東瀛特使,身份地位與眾不同。
死在大宋,若找不出凶手,極有可能會引發大宋與東瀛之間的矛盾。
大宋並不怕事,但也不希望被人冤枉,替凶手背鍋。
韓琦皺眉道:“官家,開封府與皇城司已經開始調查了,藤原三郎作為東瀛特使,卻死在了我大宋境內,咱們是不是要主動向東瀛天皇解釋一番?”
趙頊思索了片刻。
“東瀛的護衛定然會將此事告知東瀛天皇。我們再解釋一遍,並無太大意義。現在的關鍵是查出凶手,無論是不是我們的人所為,他都必須付出應有的代價!”
韓琦點了點頭。
殺人者,殺人即為不對,無論他殺的是什麽人。
隨後,趙頊看向王珪,說道:“此事,禮部也要派人協助開封府辦桉。”
“另外,一切都按照禮製行事,不能弱了我大宋國威。若東瀛來人,禮部只須遵循禮法即可,無須將他們當作友國來招待,白眼狼是永遠喂不熟的!”
“臣遵命!”王珪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