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棻
數輛馬車停在了周家點心鋪的門前。
周邊的百姓迅速被清走。
佘修遠手拿弓弩,臉上沒有半分遮擋,連掩飾都不屑於掩飾。
他主動請纓來除掉監察禦史許照和周老爺子,還有一個原因。
他依然想要得到周如堇,得不到心,得到身子也行。
“踹門!”佘修遠冷聲道。
砰!砰!砰!棻
三腳,大門便被徹底踹開。佘修遠帶著二十多名弓弩手,闖了進去。
手拿弓弩,讓佘修遠相當自信。
院落內,那些被綁的黑衣人依舊躺在地上呻吟。
佘修遠環顧四周,就在感覺到有些不對勁的時候,四周的牆頭上突然出現了一群灰衣漢子。
足足有近百人,且每個人手裡都握有弓弩。
並且,佘修遠一眼便看出,這些人的弓弩威力要比他們的強太多了。
“怎麽……怎麽可能?他們怎麽拿到弓弩的?”佘修遠一臉疑惑。棻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
“放下武器,否則殺無赦!”
佘修遠的一名屬下,在緊張下突然抬高了手中的弓弩,在其還未曾準備發射時。
嗖!
一道利箭飛過,正中他的心臟,後者應聲倒下。
“放下武器,否則殺無赦!”此話再次響起。
頓時,佘修遠的屬下們慫了,紛紛將弓弩扔到前方,然後抱頭蹲在地上。棻
最後,佘修遠也放棄掙扎,將弓弩扔在了一旁。
隨後,這些人全都被綁了起來,和那群黑衣人放在一起。
片刻後。
趙頊、周老爺子和周如堇三人走了出來。
佘修遠看到這三人,面目猙獰地說道:“許照,你……你竟然敢私自動用弓弩,這是死罪,待我爹來了,你就死定了!”
趙頊澹澹一笑。
“估計你爹是來不了了!”棻
周老爺子看向趙頊,眼睛閃爍了幾下。
他雖未進過官場,但對官場的事情和規則卻了解不少。
僅僅一個七品的監察禦史,不但擁有多名護衛,還能使用弓弩,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他猜測,許照定然還有其他身份。
……
近午時,杭州知州州衙中。
佘文敬,面色慌張,來回踱步。棻
這時,劉師爺跑了過來,慌慌張張地說道:“老爺,少爺帶人進了周家點心鋪後便再也沒有出來,和昨晚的那群黑衣人一模一樣。”
“糟糕,吾兒定然是被擒住了,這個禦史到底用的什麽通天的能耐,竟然連弓弩都無法抓住他!”
劉師爺想了想,說道:“老爺,在杭州城內,他們再厲害,也沒有您厲害。要不咱們出動軍隊吧,就稱有反賊造反,不然少爺極有可能會遭遇不幸!”
就在佘文敬猶豫不決的時候,一名小吏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老爺,兩浙路宋安撫使闖進來了!”
“什麽?宋安撫使,還闖進來?”
兩浙路安撫使,主管兩浙路的軍事與民政,乃是地方一把手。棻
宋會忠正是佘文敬的頂頭上司,而佘文敬下一步的目標乃是成為提舉常平、或者轉運使。
這兩個官職,其實也在宋會忠麾下。
宋會忠雖然不喜佘文敬的處事作風,但後者將杭州經營的確實很好,稅收年年都是各州第一。
故而,宋會忠心在呈遞奏折時,也沒少誇讚佘文敬的能力。
就在這時。
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帶著數名親兵已經大步走了進來。
正是兩浙路安撫使宋會忠。棻
“安撫使,你……”佘文敬剛開口,便被宋會忠打斷了。
“佘文敬,據查,你私用弓弩,且企圖謀殺朝廷命官。本安撫使現在除去你一切職權,杭州知州之職,暫由本官兼任!”
“來人啊,將佘文敬關入州牢候審!”
佘文敬疑惑道:“我……我冤枉啊,我……這都是誤會,宋安撫使,你……你聽我解釋!”
】
宋會忠冷哼一聲,擺了擺手,當即便有士兵將其拖下去了。
“本官接到的乃是官家的親筆信件,官家還會冤枉你?”宋會忠在心中喃喃說道。
半個時辰後。棻
兩浙路安撫使宋會忠親臨杭州城,罷黜佘文敬一切職務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杭州城。
而周家點心鋪子的一乾人等也全都被抓進了州牢。
杭州城,趙頊居住的宅院內。
“臣,兩浙路安撫使宋會忠參見官家!”宋會忠拱手道。
“臣沒想到佘文敬竟然敢如此大不敬,連官家都敢行刺,請官家懲罰臣失職之罪!”
趙頊緩緩開口道:“宋會忠,杭州的功績可是你上報給朝廷的,農兼商法做的確實不錯,但這種做法,有些缺德了吧!”
宋會忠面露尬尷,官家的語氣顯然是對他不滿意。棻
其實,將窮人攆出州城,引進更多富人,並不是杭州城獨有之策。
其他州府,大多也是這樣做的,只是沒有杭州這樣明顯與野蠻。
窮人的人數,也沒有這麽多。
“此事,是佘文敬能力不足,手段有錯。朕不治你的罪。當下,方籠寨已被破壞,無法再住人,五萬百姓都在城外的荒地上呢,你打算如何處理?”趙頊問道。
宋會忠想了想,說道:“臣立馬派兵將這些百姓接入城中,由官府為其安排吃住。”
趙頊見宋會忠不說話了,又問道:“然後呢?官府能養他們一輩子?”
“然後……然後……臣還未曾想好!”宋會忠如實回答道。棻
“你不用想了!周家點心鋪有一位周老爺子,他提出了一個策略,名為窮人幫扶之策,你去尋老爺子問一問,然後思考一下如何開展此策!”
“臣遵命!”
“另外,除了你之外,不要再讓任何人知曉朕的身份,在外人面前,朕就是禦史台的監察禦史許照。”
“是。”宋會忠當即便退下去了。
唉!
趙頊長歎一口氣,接下來,如何讓富人心甘情願地幫扶這些窮人們,才是最棘手的事情。
此事,富人必須是心甘情願去做的,不然起不到任何作用。棻
趙頊還想以杭州為試點,在其他地方也施行此策。
富民,不是讓有錢的百姓更有錢,而是讓窮苦的百姓也能變富。
大家富,才是真的富!
趙頊之所以安排宋會忠去執行,一方面是因為他也沒有什麽良策,另一方面是宋會忠心比趙頊更了解杭州的商人。
當日黃昏。
方籠寨的數萬百姓便進城了。
衣著破爛,烏泱泱一片,且都帶著行李,拉著孩子老人。棻
遠遠望去,還以為是一群叫花子進城,和杭州城的繁華景象格格不入。
官府為他們安排了吃食,並且給他們提供了暫住的地方。
此事,引起了杭州城內一片轟動。
有人認為,接下來的數日杭州城的盜竊事件必然暴漲。
有人認為,官府有可能要劫富濟貧,強搶他們的財產和店鋪,分給窮人。
還有人高喊著,如果讓這群窮酸鬼在大街上溜達,他便將自己的商鋪撤出杭州城。
……棻
大多數城內的人,都對方隆寨的人沒有好臉色。
這也不全怪城中人勢利。
方籠寨的人確實在缺錢的時候,做了一些可恥的事情,臭名遠揚。
當日晚。
宋會忠親自前往周家點心鋪拜訪周老爺子,二人商談到深夜,宋會忠方才回到了州衙。
宋會忠心裡明白,這是官家在考驗他呢,如果此事處理不善,他恐怕就要從這個位置上下來了。
周老爺子的窮人幫扶之策確實不錯。棻
但執行起來卻難度很大。
對富人們來講,他們寧願出錢給窮人。
也不願耗費時間,讓這些人成為自己的仆人,然後再教他們做事。
杭州城,最不缺的便是廉價勞動力。
妥善安置五萬人,且不能有任何後患。
這是一個非常難以解決的問題。
“必須要將領頭的找到!”宋會忠喃喃說道。棻
翌日。
宋會忠以兩浙路安撫使的名義,將城內一百多名有頭有臉的富商都聚了起來。
清飲樓大廳內,座無虛席。
兩浙路安撫使邀請,誰敢不來。
其中,趙頊也跟著杭州鑒寶齋東家鄭東行來到了這裡,希望能助宋會忠一臂之力。
待人到齊後,宋會忠開口了。
“諸位,今日來請大家喝茶,乃是有一事需要大家幫忙,相信大家也都看到了,如今杭州城內多了五萬五業的百姓,本官希望大家群策群力,能夠將……”棻
當即,宋會忠便將窮人幫扶之策講了出來。
他根據杭州城的實際情況做了一些改變。
比如,有些大富商,甚至可以幫助幾百號人。
並且,既然幫助就要幫全家。
讓每個家庭的成年勞力都有活兒乾;讓每個家庭的老人都有所居、有所食、有所醫;讓每個家庭的孩子都能夠上免費的百姓學堂……
爭取在三年之內,完全解決五萬貧困百姓的問題。
……棻
宋會忠講完後,下面頓時鴉雀無聲。
這時,一名前排的中年商人高聲道:“敢問宋安撫使,我們幫助這些窮人,對我們有什麽好處呢?”
聽到此話,許多商人都仰頭看向宋會忠。
而宋會忠頓時啞然。
周老爺子曾提出減少商稅,但宋會忠計算一番後,發現減少的多了,朝廷吃不消,減少的少了,商人們又看不上。
最終,他在反覆權衡之下,想到了能夠拿得出手的獎勵辦法。
“幫扶一人,獎勵三分田地!”宋會忠挺著胸膛說道。棻
此話一說,一些商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對他們來講,這種獎勵和沒有一個樣子,若幫扶一個經常生病的老者,隻給三分田地,那完全是賠慘了。
那中年商人頓時沒了興趣,道:“那我給安撫使一個面子,幫扶三人吧!”
“我幫扶兩人。”
“我幫扶一人。”
“我幫扶兩人,但六十歲以上的老者和八歲以下的孩子除外!”
“我幫扶三人。”棻
……
聽到這些大商人的幫扶人數,宋會忠的臉都黑了。
在他的計劃中,這些人至少也要幫扶百人以上,不然根本解決不了五萬人的問題。
並且,他知曉,這些人完全是有幫扶百人以上的能力的。
這時候,鄭東行站了出來。
“做人不能為富不仁,我幫扶一百五十人!”鄭東行高聲道,想改變一下眾人的想法。
哪曾想,商人們望向他,紛紛露出鄙視的眼神,那眼神分明在說:你個大傻子!棻
隨著農兼商法的實施,商人的地位又提高了一些。
再加上他們骨子裡認為,按照宋會忠的計策,將方籠寨這些人帶回家,無異於帶回去了一群乞丐小偷。
鄭東行說完後,又有商人站了起來。
“我幫扶一人。”
“我幫扶兩人。”
……
“我幫扶二百人,不過不要十五歲以下和三十歲以上的,更不要男的!”棻
聽到此話,宋會忠朝著下方一看,不由得氣個半死。
這個發聲者乃是個開青樓的掌櫃。
“來人啊,將他抓出去,重打二十大板,本官在議政事,容不得有人在這裡搗亂!”
……
大半個時辰後,商人們都離開了。
一名書吏來到宋會忠的面前,道:“安撫使大人,一共五百二十六人。”
這五百二十六人,還包括鄭東行幫扶的那一百五十人。棻
這意味著,策略執行完全失敗。
而此時。
趙頊正皺眉走在街道上,一臉鬱悶,幫扶的百姓數量, 他不看最後結果,便知肯定是失敗了。
鄭東行跟了過來,想了想後說道:“公子,我有一個餿主意,要不你聽一聽?”
“餿主意也是主意,你說!”
“剛才的事情,公子莫要介懷,商人的天性就這樣,無利不起早,讓他們白給朝廷做事根本不可能。我認為,大多數商人對錢已經不是很稀罕,且朝廷也不可能拿出重金來酬謝!”
“商人們缺名。為了留名,他們沒準願意幫扶。”棻
“如何為他們留名,朕讓人在城門口刻一個碑嘛?”
“那自然是不行的,能有資格刻碑,那都是對大宋有重大貢獻的人,他們還稱不上,臣是這樣想的……”
鄭東行在趙頊的耳邊耳語起來。
趙頊聽完後,不由得眼前一亮,道:“沒準兒可行,可以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