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時,冬陽燦爛。
寬約二百步、長約十余裡的禦街上灑滿了陽光。
禦街,皇家專用道路,百姓禁止通行。
其前方,便是大宋皇宮第一門樓,宣德樓。
禦街兩側都挖有河溝,河溝內外,有荷花、杏樹、桃樹,而在最外側則是禦廊。
禦廊之上,店鋪林立,是百姓出行遊賞的集聚之地。
而此刻,禦廊上面擠滿了人群,目的地正是宣德樓。
人群密密麻麻,接踵摩肩,有書生、士子、官員、星散的禁軍士兵,還有很多看熱鬧的百姓。
寇勇身穿官服,手裡捧著他爺爺寇準的靈位,大步走在最前方,後面兩人則是捧著血書。
後面蔭封的公子哥兒們也都大多穿官服,然後捧著自己父輩甚至祖輩的靈位,還有的抱著孩子。
書生士子還有一些閑官們,皆穿戴白色儒袍,挺胸抬頭,朝前走去。
張拱辰和蔡京也赫然出現在人群中。
張拱辰聽從父命,乃是為了探聽更多消息,而蔡京則是想看一看朝廷到底會如何處理此事。
禁軍士兵不多。
有十幾個身穿兵甲,身有殘疾的老兵走在最後面,還有的則是身穿便裝,裝作百姓觀望。
除了這些準備靜坐的人外,最吸引人眼球的就是做生意的攤販了。
賣茶水的、賣炊餅的、賣糖葫蘆的、賣羊肉湯的,都牟足了力氣吆喝。
在他們眼中,這可是難得的商機,
一時間,宣德樓前就像一個大集市般,熱鬧非凡。
不多時,陽光愈加耀眼,宣德樓下坐滿了人。
熙熙攘攘,人山人海,至少有三千人,將整個城樓門下都填滿了。
而城門下,一群禁軍士兵們手拿兵器,面無表情地護衛著城樓。
皇城士兵們知曉這群人不敢衝進來,他們也接到命令,不得動武,故而只能這樣耗著。
片刻後,宣德門大開。
韓琦、曾公亮、富弼、歐陽修、文彥博、韓絳、張方平等人都來了。
寇勇識得韓琦模樣,數年前他還收過韓琦的壓歲錢呢!
而韓琦等人,自然也識得這個自小就潑皮無賴的萊國公之孫。
寇勇迅速起身,舉著血書高聲道:“韓相,《兵政三百條》處處針對我等蔭封子弟,朝廷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不然我們不服!”
“不服!不服!我們不服!”周圍的人也同時應和道。
韓琦冷著臉,厲聲道:“國之大策,誰敢造次!”
“竟敢在宣德樓前靜坐,是誰給你們的膽子,此舉形同造反,速速離去,不然本相將你們全都抓進監牢!”
聽到此話,寇勇的二愣子脾性就湧上來了。
“你抓呀!我們活都活不下去了,還怕入獄?我們只是想要個說法!憑什麽要裁撤我們的功名官職,我們觸犯哪條大宋律法了?”
“是啊!我們觸犯哪條大宋律法了?”
“我們的父輩為了大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朝廷就是這樣對待有功之臣的後代嗎?”
“你們這群大臣,好多不也是靠著蔭封上位嗎?為什麽不革去你們自己的職位?”
“作為朝廷重臣,你們不想著如何對待施行德政,卻隻知從我們這群人身上刮取錢財,你們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嗎?”
“哼,你們才是朝廷最大的蛀蟲,一群太監霸青樓,一點作用都沒有!”
……
這群蔭封子弟,
素質不高且行事潑辣慣了,講著講著就罵了起來。 然後,還有人將自家父輩的靈位朝著他的臉上舉去。
韓琦氣得臉色發青,數次張口欲言。
但下面亂糟糟一片,他根本無法再解釋。
富弼微微眯著眼,偶爾直起腰,瞥了瞥宣德樓上。
就在這時。
只聽得後方一陣陣跺腳聲傳來,眾人同時被吸引,看向後方。
只見一群身穿白色儒袍的書生士子們,正在原地踏步。
他們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後,大踏步走到最前方,將寇勇等人擠到了一邊。
為首的一個青須中年,看向韓琦。
“韓相,我們既不是門蔭之官,又不是禁軍兵丁。門蔭之官,靠祖輩門蔭,無功而受祿;禁軍兵丁,無仗而得軍餉。我們不同,我們心懷報國之志,胸藏報國之策,朝廷無緣無辜減裁衙門,豈不是讓我們報國無門,《兵政三百條》不是治國之器,而是要挖斷我大宋的根基!”
“我們代表全天下的書生士子向朝廷情願,此舉踐踏了大宋所有文人的尊嚴,讓天下的讀書人都寒了心,必須廢除!”
一個個書生挺胸昂頭,在他們眼裡,自己是大宋的棟梁,是大宋天下的管理者,沒有他們,大宋朝廷根本無法運轉。
聽到這話,寇勇等蔭封子弟和禁軍士兵們有些不滿,但又沒法爭辯。
在大宋,書生士子的身份就是高他們一等,並且他們即使辱罵官家,也不一定受到重罰。
韓琦等人聽到此話,則是一臉不屑,他們都是士大夫出身,對方幾斤幾兩,他們一清二楚。
這些人,耍嘴皮本領天下無雙,但是當官做事一塌糊塗。
寇勇眼珠一轉,擔心朝廷會不會隻向這些書生士子們妥協,而還會將屠刀舉向他們這些蔭封子弟,當即高喊道:“廢除《兵政三百條》!廢除《兵政三百條》!”
此話一出,應者雲集。
“廢除《兵政三百條》!廢除《兵政三百條》!廢除《兵政三百條》!”
三千余人,聲音響徹雲霄。
韓琦等人頓時有些急了。場面如此失控,超出了他們的預想,並且這群人完全不聽解釋。
文彥博低聲朝著韓琦說道:“不能再這樣鬧下去了,這簡直是我大宋朝最大的笑話,派遣禁軍驅離吧!”
韓琦搖了搖頭,道:“不行!”
今日若出現了武力事件,那性質就完全變了。
萬一再有人借助此事煽風點火,將此事添油加醋地傳到各州縣,那百姓很有可能造反。
站在書生士子中間的張拱辰,也是一臉無奈。
他雖是汴京第一公子,但卻掌控不了這些書生士子,更何況裡面好多人還是他叔叔爺爺輩的。
蔡京面色如常,環顧四周後,突然看向宣德樓城樓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