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後街,一老一少蹲在角落裡,老的道袍、少的便裝,兩人手裡各拿著一根甘蔗,遙遙看著對面的酒樓。
年輕人呲牙咧嘴嚼著甘蔗,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隨後“tui”的一聲吐出一口乾渣,正好砸在正曬太陽的狗頭上,狗子起身惡狠狠的瞪著周天,呲出獠牙。
周天看著無辜的狗子,“tui”又一口吐了過去,狗子似乎忍不住,慢慢的向周天走來,喉嚨裡發出嗚嗚的嘶吼。
不同於周天的沒正形,老道人甘蔗就吃的斯文多了,用兩根手指把甘蔗掰成條,輕輕放入嘴中,“滋溜”一聲把水吸乾,然後再把乾癟的甘蔗渣拿出來,輕輕的放在地上,而地上吃過的甘蔗,已經堆出了小山丘的形狀。
周天看到酒樓裡走出一個漢子,懶得再跟狗子置氣,用就剩一節的甘蔗砸過去,飛了個高高拋物線正中狗腚。
狗子嗚咽一聲,夾著尾巴溜走了。
老道人就是和周天一起進城的王三,兩人經過商量後,一致決定先發製人,找到張三經常出沒的地方守株待兔,還約好能不用法術就不用法術,畢竟一旦被人知道術士對凡人出手,肯定會有多管閑事的宗門出來找麻煩,維護所謂法不擾民的規矩。
想知道張三在哪就更簡單了,去無衣巷隨便找個小廝問問就行,畢竟前後街本就離的不遠,張三又臭名昭著,很難隱藏行蹤。
王三看周天一直欺負狗子,不屑的嗤笑一聲,心想大當家還是小孩脾氣。
正笑著,一隻鞋砸過來,正中王三腦袋,“笑你大爺呢,人都出來了還給那吃呢。”
王三只顧看狗,忘了看張三,這時趕緊順著周天的目光搜尋張三身影,發現一個大漢已經走到街當間,正朝兩人方向來。
披頭散發鼻青臉腫,偶爾張開嘴發現還缺了幾顆門牙,光著半個膀子晃晃悠悠的走在街上,眼睛滴溜溜亂轉,專往異性滾圓的地方瞅。
王三忍不住“呸”了一口,“收拾他我都嫌髒手。”
周天也眯眼打量著張三,看來這頓打還是輕了。
按兩人說好的,周天會藏在暗處不動,讓王三單獨出去教訓他,這樣便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見王三遲遲不動,只顧著嘟嘟囔囔的罵街,周天抬腳開始脫另一隻鞋。
王三見狀忙擺著手站起來,把剩下的甘蔗塞進嘴裡,向張三走了過去。
張三看到一個穿著破道袍的老道走過來,還以為是個要飯的,忍不住大呼晦氣,瞪了王三一眼。
王三迎著惡毒的眼神擋在張三面前,一臉不屑的說道,“就你是張三啊?”
“砰”的一聲悶響,“張三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周天正單腿蹦著去拾鞋,就聽到這聲悶響,嚇得趕緊回頭看去,這一看忍不住倒抽口涼氣。
只見王三趴在地上,眼冒金星鼻子淌血,此時正在不斷的打呲溜滑,邊呲溜邊說道,“怎麽這麽滑。”
周天不忍再看,抬手捂著眼睛,心說完了,只顧不動用法術,忽略了王三這些術士都不煉體,沒想到差距這麽大。
王三倒不是沒提前思慮,可他覺得既然周天一個人能打二十多個,那麽自己打一個應該綽綽有余,只是沒想到對面不光看著五大三粗,動起手來也是貨真價實。
張三剛挨過打,正滿肚子怨氣沒處撒,就碰到送上門的王三,含恨出手下威力當然非凡,其實在眾多流氓裡,張三也算是個練家子,
練的就是外家拳腳,那天若不是太大意被直接打昏,也能在周天手底下撐上兩拳。 王三終於爬起來,這和當初被周天打可不一樣,就算周天當時也是拳腳取勝,但是雙方都知道對面是煉氣的,就算挨打了也是窩裡鬥,運氣不好打死拉倒,可是張三是什麽東西,那是個不折不扣流氓,就算有功夫也是個練武的流氓。
這個世界流傳著一句話,下練武上煉氣不吃飯的不沾地,煉氣的什麽時候把武夫放眼裡過,從任布行當初的話裡也能看出來,說修仙人是武夫那就算罵街了。
如今王三被張三打了,這就算出圈了,怎麽能不生氣,更何況打他的還是個自己看不上的人。
王三被打出凶性,站起來吐口血水,沒想到對邊這麽不講武德,連個開場白都沒有直接就動手,當即罵道,“好小子敢打你王爺爺,你是不知道馬王爺幾隻眼。”
好在王三這次下山還帶了一群小弟,這會都藏在暗處,這會心想動手老夫是不行,那就別怪我不仁義了,回頭大喊道,“兄弟們抄家夥都出來,這廝不按套路出牌,咱們也別藏著掖著了。”
直到此時挨打了,思及被天蓬閣通緝的身份,王三依然沒敢動用法術,也算難為他了。
候王寨的人聽到呼喊都跑了出來,一路上撿石頭的撿石頭,拾木棍的拾木棍,還有個人沒什麽拿的,路過周天身邊時,把地上那一節甘蔗拾起來握在手裡。
張三看到一陣塵土飛揚,不免嚇了一跳,特別是那整齊劃一的製服,個個都像是土裡剛刨出來似的,看起來像幾十個叫花子呼嘯而過,瞬間以為惹著丐幫的人了,忙打起江湖問話手勢,問王三道,“對面可是丐幫的兄弟?”
“我蓋你大爺。”王三身後有了人,頓時底氣十足,抬手就輪了過去。
張三退後一步躲過王三,不屑的說道,“你這老雜毛到底什麽意思,來我地盤上砸場子?以為就你這些人就能讓後街變了天不成,就不怕走不出後街?”
王三聞言一滯,心中不免恍惚,這畢竟是人家的地界,一個不好真被陷在這就麻煩了,想著就拿余光掃向周天,心討他不會還有坑吧。
周天見王三猶豫,就知道這家夥又打退堂鼓了,年紀不小個老頭了,也不知道哪來這麽多心眼子,迎著王三的余光重重點了點頭。
王三見狀把心一橫,畢竟打不能白挨,咬牙喊道,“往死裡打!出了事大當家給咱們撐腰。”
眾人聞言喊著號子一擁而上,打的打砸的砸,拿甘蔗那人愣是把一節甘蔗使出了匕首的效果,照著張三肚子就捅了過去。
“嘿喲~咦兒喲~”號子聲連綿不斷,就像在打夯種地一般。
這些人原先都是候王寨土生土長的村民,只是後來在候大幾人的帶領下才棄農從匪,所以不像王三這種術士,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他們雖然不是個個都練武,但也都是一老本分的莊稼人,早些年體力活不斷,收拾一個王三也綽綽有余了。
周天眼看差不多,再打就真出人命了,便一副大哥風范的走到眾人身後,“咳咳。”
眾人聞聲紛紛停手,讓出一條通路。
張三緩了口氣抬頭看去,發現是周天后更是恨得牙根癢癢,努問道,“你到底是誰?”
“啪”的一聲打在張三臉上。
這下可不是周天打的,他這時錯愕的看向打人者,只見王三這時直接騎到臉上開始輸出,剛剛他連擠都沒擠進去,所以只能站在外圈幫忙喊號子,此時得著機會當然不肯輕易罷休,更怕周天裝完逼就走,自己連個報仇的機會都沒。
“你也配叫三,去打聽打聽你三爺爺是誰,還敢打我。”王三邊打邊罵。
雖然氣勢十足,手勁卻還差點意思,只見被打的張三惡狠狠瞪著他,說道,“老子會打聽出你是誰的,就算你是丐幫的,我也得跟你個老雜毛掰扯掰扯。”
王三聞言還要再打,卻被周天喊住,“行了行了,你也不用打聽,明擺著告訴你,從今往後無衣巷就是我的場子,你最好別給自己找麻煩。”
王三捂住還在流血的鼻子,也扔下狠話,“以後別讓老夫看見你,否則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張三根本沒聽進去,知道周天就是眾人所謂的大當家,便盯著他說道,“你知道我師父是誰麽就敢打我,你碰上事了。”
呦呵,嚇唬老子,周天脫掉一隻鞋遞給王三,“繼續打。”
眾人離開時張三嘴裡就剩智齒還算齊全,只是身為無賴抗擊打能力確實比其他人強,直到最後都不肯松口服輸。
周天見周圍人越聚越多,怕被認出來不得不先離開。
眾人走過之後不久,便衝出來了一群持刀大漢,邊救起張三邊罵罵咧咧的找行凶的人。
只不過這時周天早已回到無衣巷。
……
“以後就讓他們留在姐姐這,這樣就算再有人想惹事也不用怕了。”周天坐在無衣巷大堂內,牛批哄哄的說道,“有什麽事隻管給我這位兄弟說,別說什麽張三李四,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得給他幾分面子。”吹牛的話周天那是張口就來。
身後的王三聞言抬頭挺胸,沒想到周天在外人面前這麽抬舉自己,忙拍馬屁回敬,“其他不敢說,杭城這一畝三分地我還能拿的下,大當家指哪打哪就是了。”
花姐樂的合不攏腿,沒想到周天還有這能耐,雖然不知道是哪門子的大當家,但是能叫這名字的一般不是什麽好鳥,而自己現在需要的就不是好鳥。
只不過眼前這位……年紀確實忒大了點……這把年紀怎還混成兄弟了呢。
周天滿意的點了點頭,拍拍王三肩膀以示鼓勵,“那就這麽著了,有什麽事跟花姐商量著來,實在解決不了去杭城分院找我就行了。”
王三多機靈啊,深知這沒其他金剛爭寵的時候,正是自己表現的機會,聞言行了一禮趕緊表忠心道,“大當家放心,我在樓在,我亡樓依然在。”說完又轉向花姐,“有什麽事壓寨夫人盡管吩咐便是。”
說完這句,王三心想我這眼光多毒啊,一看這倆就不清不楚,老夫就幫你們捅破這層窗戶紙,大當家又得誇我了。
周天聽到這奇怪的稱呼,忍不住就要一巴掌打過去,還沒出手就聽花姐說道,“都是一家人,兄弟就別這麽見外了。”
這一下是不好打出去了,周天只能默默的向外走去,想起還有件正事,忙停步說道,“麻煩花姐給我準備兩壇好酒,我回院裡有用。”
嘖嘖嘖,大當家就是大當家,不光在外邊喝酒,還敢把酒帶回杭城分院,不簡單……確實不簡單……
“有的有的,這就讓人給你去拿。”花姐說著挽住周天胳膊,一起向外走去,心道有了他就踏實多了。
一路送周天來到後門,花姐才問道,“恩公不僅幫無衣巷解了燃眉之急,還處處安排妥當,我都不知該怎麽感謝才好了。”
周天看了看天色,心說以身相許怕是來不及了,便意有所指的說道,“這才哪到哪,好事還在後邊呢。”
花姐聞言又樂的合不攏腿,含羞撇了周天一眼,“什麽前邊後邊的,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思。”
又是一群烏鴉從頭頂飛過,周天知道花姐誤會了,便稍做解釋道,“有個掙大錢的買賣,可能需要姐姐你幫忙,到時候青樓不耽誤開,還能讓姐姐利潤翻翻,你可別掉鏈子。”
花姐聽到錢,兩眼從綠光變成金光,大感興趣的問道,“還有這好事?是什麽營生?”
周天神秘一笑,“容我賣個關子,過幾天你就知道了。”
花姐當然不急, 也願意跟周天多些關系,這樣牢牢綁在一起才更安心,這世間能找到修仙人做後台的青樓,無衣巷怕是獨一份了,當即說道,“都聽你的。”
忽然想起王三還帶著許多人,便開口詢問道,“你這些兄弟在這看場子肯定不能白來,不知我該……”
“談錢就外氣了,其他的姐姐不用管,一天三餐別餓著他們就行。”周天可不在乎這點小利,在他眼裡花姐是有大用處的。
……
不在杭城分院的這段時間,胡小仙已經攜劉畢離開,去了哪裡沒人知道,只知道劉畢走時還沒醒,是欽天監派人抬走的。
胡小仙離開時只有呂木棠相送,而胡小仙也隻留下一句話,“細水長流,周天的事沒有結束,既然在杭城分院解決不了,那就在可以解決的地方解決。”
呂木棠知道再勸也無濟於事,便只能作罷。
周天提著兩壇酒,回到分院時已是晚上,可是一向安靜的分院今天卻有點反常。
只見大門兩側都掛上了紅燈籠,一派節日景象,周天手提酒壇哪敢走正門,悄悄的繞到一旁翻牆進去。
進入後才發現處處皆是張燈結彩,幽靜的小路上也沒有人影,“這是任布行要二婚了?”周天自言自語道。
順著燈籠一路來到道德廣場,發現原本廣闊的空地上擺了許多桌子,眾人齊聚此處,圍著桌子安坐四周,桌上佳肴不斷飄出誘人的香味,就算周天隔著老遠也能隱約聞見。
此時,任布行滿臉笑意的走上講台,眾人靜靜的望向台上,等待院長發表致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