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子走進屋內,蔥綠色衣裙隨秋風搖曳,如玉般肌膚映火光生輝,顧盼平生三分仙氣,回眸無意傾倒眾生,胡小仙人如其名。
周天認識的女子中,像舞女的不少,像仙女的也隻她一人了。
“是你?”胡小仙認出席地而坐的人,眼中忍不住升起森寒殺機。
周天緩緩放下已經到嘴邊的燒餅,露出一個親和且討好的笑容,用盡量友善的語氣說道,“胡司長,吃燒餅不。”
胡小仙放下抬到一半的手,手上的冰寒之氣也隨之散去,覺得在這荒郊野嶺,周天即逃不掉也沒人救,已是甕中之鱉。
“姐姐,你先別急,就剩這一個燒餅,分你一半還不行麽。”周天見胡小仙松動,趕忙繼續勸說。
“那我為什麽不先把你殺了,再吃整個餅呢?”胡小仙目中殺機不減,冷冷的說道。
周天聞言連小手指頭都不敢亂動,像靜止畫面一樣說道,“這麽說就不對了,人是群居動物,荒郊野嶺的一個人,怎麽能有兩個人分著吃香呢。”
胡小仙不屑一笑,可能是路上見的活人沒有屍體多,這時看到煙火氣十足的周天,反而覺得沒那麽討厭了,還真的就這麽坐在了火堆旁,眼睛忍不住向香噴噴的燒餅瞟了一眼,又慌忙移開。
周天好歹還帶點乾糧,而胡小仙一向不問生活瑣事,沒有任何準備就開始趕路,這麽幾天下來,說不餓是假的。
覺察到胡小仙的目光,周天松了口氣,天人交戰一番後,才緩緩把燒餅分成兩半,好巧不巧還一大一小,本想留個大塊,但是想起胡小仙剛剛的話,還是大方的把大塊遞了出去。
胡小仙並不急著去接,而是拿眼神示意她要小塊就行。
周天不容分說扔了過去,還是這樣心裡踏實點,“咱倆這關系,就用不著客氣了吧。”
胡小仙一想也有道理,便不客氣的接過來,顧不上其他,先放在嘴裡咬了一口,好安撫早已饑腸轆轆小腹。
周天看胡小仙細嚼慢咽吃著東西,那斯文小口一開一合的模樣,不禁胡思亂想。
原來仙女也餓啊。
似乎是覺察到周天異樣的目光,胡小仙皺起眉頭。
周天忙裝作沒事大口吃餅,邊吃邊說道,“別急著殺我就對了,我知道你是去查妖道,我也是去找他,所以咱們這趟算是目標統一,我翻你包裹也是為了確定此事。”
“你找妖道做什麽?”胡小仙警惕的看著周天。
周天揮了揮手,讓她不用緊張,“當然是去幹他,否則還能幹嘛?供著他當神仙啊?”
“什麽意思?你是怕欽天監收服不了他?”胡小仙問道。
“那倒不是,欽天監收拾他肯定是早晚的事,我就是嫌太慢了,你天天待在房裡不知杭城情況,每天都有餓死的人,我是著急啊。”周天實話實說道。
胡小仙出奇的沒有反駁,只是點了點頭,查探通信再加上動手捉拿,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她沒有懷疑周天的話,那天追殺未果回城時,恰好看到了候王寨幾人的身影,而周天和候王寨的關系,通過監視她已經有所掌握,明白放糧善舉絕不是幾個蠢貨想出來的,大概率出自周天之手,當時便對他有了新的認識,嘴又賤話又多,卻偏偏是個慈悲心腸。
當即不解問道,“就憑你連我都打不過,去了你能幹什麽?欽天監金陵站二十人,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天蓬閣金陵分院已無再戰之力,
你覺得你比他們強多少?” 周天聞言不禁一愣,原來戰況這麽慘烈,怪不得任布行不敢去,應該是得到了消息。
不知胡小仙是純粹刺激他,還是要打消他的念頭,繼續說道,“你有什麽能耐跟他拚命?我看你除了會跑路,連個像樣的法術都不會。”言語中滿是輕蔑。
這話周天哪受得了,當即周大師歸位,慷慨激昂的辯解道,“婦道人家懂個什麽?生而在世當慈悲為懷,法術是什麽?不過是相互攻伐的工具罷了,而我生平最恨殺戮,我的夢想是世界和平!”
周天說著站起來高舉燒餅,那堅定的語氣,讓胡小仙差點就信了。
“說這麽多還不是什麽都不會?你拿什麽去去幹他?”胡小仙饒有興致的打擊著周天。
周天絲毫不受影響,當即把手伸進褲兜,自信的說道,“當然是拿我的棍子。”
胡小仙聞言大驚,慌忙轉過臉去,滿臉通紅的怒斥道,“你做什麽!”
“想什麽呢你?”周天從腰後掏出一根木棍,得意的在面前晃了晃,“看來你還是不餓。”
胡小仙知道被他耍了,再次目露凶光,記起兩手下頭頂的大包,“原來你就是用這個打了王雲和李書白!”
周天這才知道那倆倒霉蛋的名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還有張仕祠和劉畢,都是栽在此棍之下。”
胡小仙撇了撇嘴,知道現在不是計較此事的時候,卻連一眼都懶得再看。
胡小仙當然不知道,嘴角掛著一粒芝麻,愣頭愣腦的搖了搖頭。
胡小仙嫌棄的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一事問道,“那天救你的人是誰?真是你娘子?”
周天被問的心頭一蕩,連忙說道,“原則上講我單身。”頓了頓又話鋒一轉,“當然了,在某些層面來說,也算是有那麽點關系。”
胡小仙聽的雲裡霧裡,自言自語道,“我怎麽覺得認識她?雖然看不到長相,她又刻意改變了腔調,但就是覺得在哪見過。”
周天心道厲害,哪敢繼續向下說,萬一讓她想起來,鬼知道對胡九兒是福是禍,忙語重心長的說道,“現在這場合,是不是不適合提另外的女人。”
“不說算了,總會想起來的。”胡小仙見周天打岔,把最後一口餅塞進嘴裡,起身便向屋外走去。
今天就算不殺周天,八成也是死在妖道手裡,那就讓他自生自滅吧。
想到這裡,胡小仙忍不住在門口停下腳步,怎麽著也吃了他半張餅,心中不忍回頭淡淡說道,“保重,告辭!”
周天確定人走遠,才癱倒在地上,拍著胸口無力道,“嚇死老子了,還好長的夠帥,她到底沒舍得下手。”
……
再往前走,道路便開始泥濘,遠遠望去,原本的農田也變成了坑窪。
周天只能揀地勢高的地方行走,翻看地圖發現沒剩多遠後,索性施展步罡術,遇水翻水遇林躍林。
他並沒有取道金陵,而是直接向五湖鎮飛去。
到地方發現,這裡早就變成了一片汪洋,水上漂浮著數不清的家禽屍體,周天站在一個三層樓的屋頂上,看著空中異象,不禁頭皮發麻。
鎮中的五個大湖,被法術連接在一起,四面的湖水各有一道水柱,像水龍般蜿蜒升上天空,然後在中間的湖中垂下,湖面上烏雲密布,一道道閃電不斷擊中水龍,像是在給它增加法力。
不同於周圍的汪洋,中湖四周反而沒有被洪水淹沒,只有地面上的水跡,顯示這裡原來也經歷過大水洗禮。
所以五湖鎮現在看起來,就像是海面中間缺了塊海水,四面的洪水圍繞一塊陸地。
這種怪異場面周天哪見識過,第一次對大型法術有了新的認識,感歎自己還是見識太少。
中間的湖邊,隱隱約約能看到有縷縷青煙飄然而起,這種地方怎麽可能還有活人,傻子都知道妖道就在那。
周天向青煙看去的時候,地面上一個黑衣道人也在遙望樓頂的方向,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眼中閃耀著非比尋常的紅光。
周天生出感應,“這還偷襲個嘚啊,離這麽遠就被發現了。”
周天忍住轉身就走的衝動,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向那人揮了揮手。
黑衣道人微微錯愕,“這哪跑來個傻子?”
不等妖道去尋晦氣,周天就來到地面,隔遠站定不敢再靠近,禮貌的再次揮手,“你好,我叫周天,不知道長怎麽稱呼?”
如果說剛剛妖道是錯愕,此時就是純純的懵逼了,張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愣了半天只能問一句,“周天是誰?”
周天是你大爺,心中暗罵臉上卻依舊熱情,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說道,“周天就是我啊。”
妖道身後擺著香案祭壇,上邊插著三根高香,青煙就是從此燃起,此時打量著周天,嘴上自言自語道,“凝神期,不錯不錯,年紀輕輕就能是凝神期,可惜了可惜了。”
這個妖道倒是和周天想象中不太一樣,並不是老態龍鍾的乾巴老頭,而是個只有二十多歲的白面小道,生的唇紅齒白,不光不邪氣還俊俏非常,除了眸中那異樣的紅色,其他都與常人無異。
當然,還有那一身煉神小成期的橙色輝光。
周天明白名槍應該鬥不過他,幸好自己本來就要用暗賤,聽著他神經病一樣的語言,當即試探的向前走了兩步,“道長怎麽在這做法呢?你看這發洪水了,多危險啊,要不咱換個地方吧,或者咱先歇會,等水下去了再玩。”
“老子跟你在這玩呢?”妖道終於忍不住怒斥道,“你誰啊,來跟我吆五喝六的,知道我是誰麽你?”
像張仕祠一樣的貨色,動不動就知道我是誰麽,一看就沒遭受過社會的毒打,周天忍住罵回去的衝動,畢竟這裡不是杭城分院,沒人拉架的情況下,當然不會愣頭青似的沒輕沒重,只能繼續友善的提醒道,“我剛剛不就問你叫什麽了麽,是你不說啊。”
“我跟你說的著麽?”妖道一點好氣都沒有,一上來就開打的沒少見,上來嘮嗑的還真沒見過,難不成真碰上個傻子?
周天呵呵一笑又向前兩步,這下讓妖道警惕起來,皺起眉頭看向來人,手捏劍指舉到身前,“你是哪來的?最好說清楚,要不到時候沒人認屍體。”
“我就是過路的,看這邊發水才來看看,沒想到無意間打擾了道長,既然你不喜歡,那我就先回去了,咱改天再聊。”周天說著向後疾退。
“想走?”妖道飛身而起,似大鵬展翅來到周天正上方,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剛要說兩句送行的話,卻突然肚子劇痛,到嘴邊的狠話也變成了,“哎喲我去。”
原來周天見他飛來,嚇得趕緊施展步罡術,一飛衝天剛好撞上大鵬展翅的妖道。
“砰”的一聲,妖道被撞出拋物線的同時,周天也改變了航向一頭扎進水裡。
妖道爬起身,吐出嘴裡的鮮血,再找周天哪還有人,只有四面洶湧的洪水,“呸!淹死你個小王八蛋。”
周天有過一次沉底的經驗,這回掉進水裡絲毫不慌,閉氣封鼻,運轉體內真氣,內息自然升起,也不去白費力氣游泳,而是任由洪流衝著自己前進,直到覺得時間足夠久之後, 才快速遊上水面。
爬到一處岸上,發現此地早已遠離五湖鎮,運功聽了聽確定沒人追來後,周天才放心的蹲在地上喘口氣,幸好最後那一下挽回些局面,才不算太丟人。
要是勁再大點直接頂死他就完美了,周天鬱悶的想到。
四處觀望一番,發現這裡原來應該是個村子,而自己腳下則是一個小山丘,將衣服搭在隨身攜帶的木棍上,周天便躺下邊補覺邊想辦法,心態這塊周大師還是拿捏的死死的,雖然首秀失敗也不灰心,準備等到夜間再做打算。
……
趁夜色周天悄悄回到五湖鎮,這次隔老遠便用內息替代外息,連眼睛都不敢睜大,試著找到能夠接近妖道的方法。
遠處的妖道似乎很無聊,大半夜還坐在岸邊,將腳泡在水裡,似乎是周天隱匿蹤跡的法子起了效果,這次並沒被妖道察覺。
周天壯著膽子繼續向前摸索,妖道像是有所感應一般,開始不斷四處打量,嚇得周天連忙停住身形,老老實實躲在樹後。
忽然從遠處劃來一個小船,船上站著兩個老道,其中一人正雙手緊緊的抱著一個籃子,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還在不斷顫抖著。
“原來不止你一個人,這就好辦了。”周天在一旁緊盯籃子,不知裡面裝了什麽寶貝。
倆老頭跳下船,趕忙跪倒妖道身邊,“拜見師叔。”
妖道點了點頭,“東西帶來了麽?”
兩人一邊答應,一邊把籃子放在香案上,然後齊聲高喊道,
“開飯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