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看出不對勁,提心吊膽的坐在席上一動不動,像個待宰羔羊般靜觀其變。
果然黃屠提高了聲音,意味深長的說道,“要說文趣,最好的就是對對子助興了,剛好我身旁這位周天兄精於此道,自稱對無敵手,剛好可以讓諸位見識見識。”
一直記恨著濟城之事,黃屠就是要讓周天當眾出醜,誰叫他上次仗著沒人認識,竟然敢對訾燕語出不敬,當時圍觀的文人雖多,卻也不知事後該討伐誰,今天把你名字先說出來,看你還有沒有那膽量。
訾燕聞言一愣,不明白一向內斂的黃屠,為何忽然高調起來,順著眼光看向一旁,才發現一身紅的周天,立即明白了黃屠的意思,雙目含煞盯著他,淡淡說道,“原來是周公子,穿的像個肚兜似的,我還以為是誰呢!”
眾人聞言大驚,究竟是誰?竟然讓才女訾燕說出肚兜這種私密話,紛紛看向周天。
像個新郎官似的周天尷尬微笑,心中大罵黃屠無恥,卻忘了自己以前多無恥。
夏月也吃了一驚,訾燕這句話透漏出了太多含義,起碼兩人有一腿肯定是沒跑了,不過聽這意思,怎麽覺得才女倒像個癡情怨婦,難不成是訾燕上杆子追的周天?而且從話裡暗含的怨氣,還像是追不上似的。
周天受不了這麽多目光同時盯著自己,當即心虛的說道,“黃老弟抬舉了,有夏院長在,哪輪到我嘚瑟。”
無奈之下,只能把夏三陸搬出來擋箭。
夏三陸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雖然聽出周天要他解圍,但也不堪重任,只能尷尬的說道,“貧道詩風專攻下三路,難登大雅之堂,還是讓諸位自由發揮吧。”
台下眾人哈哈一笑,達官顯貴紛紛露出理解的表情,而那些書生則紛紛扭回頭去,眼中滿是不屑。
剛剛跟和尚對噴的書生,是江南有名的文人,被人稱作陽澄湖大狂士的龐謝,名字雖然普通了點,但架不住自命不凡,從未在文章詩詞上服過誰,一聽說要對對子,下決心定要表現一番,不成想卻被周天搶了風頭,心裡哪能舒坦。
雖然周天身旁坐著夏三陸,一看就和楊城分院關系密切,但龐謝卻絲毫不懼,人家外號就是狂士,不狂就對不起這個名字了。
龐謝心想反正都吐過和尚了,也不差再惹個道士,大不了最後道個歉就完了,他們還能欺負讀書人不成,想到此處當即不屑的說道,“穿的花裡胡哨,一看就是輕浮之輩,還敢自稱無敵,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書生就是如此,只要不動手,天王老子都不會放到眼裡,更何況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周天了
黃屠見有人罵周天,知道目的達到,樂呵呵的看熱鬧,眼裡滿是得意。
見主子有難,夏三陸當然不樂意,立馬變了臉色怒瞪龐謝一眼。
龐謝即不敢直接開罪夏三陸,又不願就這麽放過周天,索性裝作看不到,繼續說道,“若有真本事,那就我出上聯,你對一個看看,能過得了我這關,再讓訾燕小姐出題。”
周天自知有多少斤兩,插科打諢還行,若真是論起工整對仗來,跟這學死腦筋的書生根本沒法比,便微眯著眼睛說道,“不對。”
堂內書生發出一片嘲笑的聲音。
龐謝也露出不屑之色,呵呵一笑道,“怕了?”
周天不置可否,淡淡喝了杯酒,不再搭理他。
夏三陸差點要把那人叉出去,但書生本就難纏,這龐謝又是江南有名的書香門第,
師父更是京城大儒,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過,一個不好還得被編排個禍國殃民,自己本就身不正影子斜,堂上這麽多人,總不能挨個叉出去吧。 見夏三陸為難的看著自己,周天輕不可察的搖了搖頭,讓他不要輕舉妄動,當場打臉哪有秋後算帳辦的徹底。
訾燕饒有興致的看著兩人針鋒相對,見周天忽然退讓,便好心的添把火,柔弱的說道,“看來周兄認為訾燕不值得勞您開口了。”
這句話可就是赤裸裸的煽風點火了,但是也真好使,堂內瞬間開始了竊竊私語,就連剛剛旁觀的達官顯貴也面露不悅,你看不起書生沒問題,但你要是看不起訾燕,那就是全場男性的公敵。
周天本就穿的紅衣服,這時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樣,好在他臉皮夠厚,你們說你們的閑話,我喝我的酒,愣是與尷尬的氛圍融為一體而面不改色。
見周天不為所動,訾燕忽出奇兵,緩步走到台邊,就那麽不顧姿態的坐在地上,雙腳垂往台下,看著他俏皮的問道,“周公子覺得我剛剛那一曲如何?”
“好。”周天不知她又要耍什麽手段,只能見招拆招的實話實說。
“那周公子能不能以此為題,賦詩一首?”見周天摸著酒杯不言語,訾燕裝可憐的繼續說道,“既然你不想對對子,那就不對好了,總不會連首小詩都不願留下吧,在公子眼中訾燕就那麽不屑一顧麽。”
我了個去,周天心呼厲害,這麽一說哪還扛得住,就算自己能扛住,在場的人不把我生刮了才怪。
果然眾人聽聞此言,像吃了辣椒面似的,聲音也高了八度,紛紛指責周天太過小氣。
周天拿起夏月玉手,放在唇邊輕嗅一下,瞬間信心大增,豪放的站起身來,絲毫不讓的與訾燕對視。
行!不就是順口溜麽,對對子專業性強的不行,但順口溜這種糊弄人的東西,我周大師還能被你嚇著?
本想翻幾句現成的唐詩,諸如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的詩句來搪塞,但又覺得穿越人拿別人的東西裝逼有點無恥,對不起受過的義務教育。
夏月被周天的舉動弄的臉色通紅,也不敢看父親夏三陸的臉色,趕緊把頭垂到胸前,這個初次見面還刁蠻任性的小姐,這會完全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手撫絲弦弦似無,惹出仙韻韻一壺。”
夏三陸一聽周天終於開口,甭管好不好先捧起場子,大聲喊道,“好詩好詩!”
周天不管其他,繼續在席間慢步,終於又湊上一句,“遙寄知音音尚在,”
龐謝也想不到周天竟然真能整幾句,且不說好壞與否,起碼應了今天的景,收起輕視之心重新坐下,等待周天最後一句。
“誰能聽見誰有福!”周天雙腳立定,高聲收尾道。
龐謝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
訾燕也愣坐台邊不知所措,前三句出來,她也吃了一驚,心道原來他真會作詩,但沒想到這最後一句也太白了點。
周天可不管別人怎麽想的,自己覺得沒一點毛病,前三句代表實力後一句代表態度,這能有什麽問題,隻說明不願像那些老爺們一樣被玩弄罷了。
對眾人驚愕的反應大感滿意,周天朝四周轉著圈拱手作揖,“承認了~承讓了。”
說完趁人沒反應過來,給玉姐使了個眼色,便趕緊逃往二樓,心道這個熱鬧不能再湊了,再湊就真的要丟人了。
龐謝到底文學功力深厚,第一個回過神來,呆呆的罵道,“最後一句是幾個意思,這王八蛋耍我們呢?”
……
謝絕了夏三陸的再度邀請,婉拒了夏月的共赴楊城遊玩,隻說自己要暫時休息。
直到活動結束賓客散去,夏月父女前來告別時,周天才重新打開房門,先謹慎的向外看一眼,然後疑神疑鬼的問道,“黃屠和訾燕呢?”
“都回房休息了。”夏三陸答道,不明白周天為何如此反常。
得知黃屠留宿花滿樓後,周天思考再三,不敢和黃屠共處一地,還是決定隨夏三陸去楊城分院湊合一夜。
跟過來的玉姐見狀趕忙挽留,大有深意的說道,“周老板怎麽能走呢,晚上我已經安排好了,等沒人了就叫姑娘們進來陪您,你走了她們可怎麽辦。”
周天聽的長籲短歎,又做了一番掙扎,依然認為萬一出事,一群姑娘不足以保護自己,便只能忍痛說道,“改日吧,到時候補上。”
還沒說完就被夏月拉著向外走去,周天雖是一臉蒙圈,但依然不忘回頭強調道,“一定要補上啊。”
玉姐和夏三陸站在走廊上,齊齊望向周天身不由己的背影,玉姐看出了夏月的不滿,正是聽到給周天安排姑娘才翻臉,遲疑的問道,“夏院長……我怎麽看著……不太對啊。”
夏三陸黑著臉站在一旁,沒好氣的說道,“我踏馬也看著不對。”
玉姐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怪不得周老板穿的跟個新郎官似的。”
夏三陸聞言不滿的哼了一聲,邁著沉重的步伐向外走去。
自己的閨女什麽脾氣,夏三陸當然一清二楚,雖然平時有些大小姐脾氣,不過一旦被人折服,便會變的乖巧老實,這大抵是女性對強者自然傾慕的心態,看現在的情況,應是上次鬥法便被周天徹底鎮住,再加上今晚那登徒子又是摟又是親,恐怕早就芳心安許了。
這一夜安穩度過,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倒不是夏三陸過問阻攔,而是周天怕黃屠找上門來,根本沒敢去招惹夏月。
試想一個場景,正啃著饅頭推著車,突然黃屠就來了,能不能逃生且不說,這要是造成心理陰影,損害的可是下半輩子的幸福。
所以既沒有夏月期待的旖旎,也沒有夏三陸擔心的苟且,周天就這麽陪著夏月待了半夜,又是看月亮,又是數星星,嚇得夏三陸一夜未眠,生怕一不留神閨女的貞潔就沒了。
本打算送閨女回家後,重回花滿樓散去酒勁的計劃,也不得不暫時取消。
天亮時夏月靠在周天肩上,感歎他坐懷不亂的同時,也不免對他的基礎能力打了個問號,每每想到此處,便會被周天做怪的手打消疑慮,無能者豈能如此無恥。
直到天亮周天才敢回房補覺,心說大白天總不能來找麻煩吧。
誰料事與願違,夢都沒做完就被敲門聲吵醒,聽著一聲聲嬌柔的呼喚周天懵了,不是說好了都去睡會,等到送行時再續麽,怎麽剛睡下就來了,難道必須躺一起才能睡著?
迷迷糊糊拉開房門,一張喜嗔參半的臉出現在面前,再見意中人,夏月雖然眼裡滿是喜悅,卻嘟著嘴不開心的說道,“黃公子和訾燕來拜訪,說要見你。”
周天嚇了一跳瞬間清醒,忙往屋外看去,緊張的問道,“人呢?”
夏月還以為他是緊張訾燕,滿是醋意的說道,“人在會客廳,不見你就不走,誰知道你倆什麽關系,推也不敢推拒也不敢拒,只能來叫你了。”
周天聽出話裡的意思,上去就拉著夏月的小手,假裝無奈的說道,“既然看出來了,我也不瞞你,訾燕老纏著我,我也沒辦法啊。”
夏月哼了一聲,才不信周天的鬼話,那麽多男人都趨之若鶩,他怎麽可能例外。
周天倒不是有意壞訾燕名聲,而是怕被黃屠看出端倪,大清早倆人跑來,一想就是黃屠的意思,這種情況只能指望楊城分院壓陣了。
見夏月不信,周天拉住她的手就向外走去,嘴裡還信誓旦旦的說著,“不信就一起去,讓你看看我的清白。”
夏月心裡暗喜,臉色微紅的推辭的,“這樣不好吧。”
“有什麽不好,即能證明咱倆不清白,又能讓她消了念頭,一舉兩得。”周天心中盤算著應對方法,繼續說道,“到地方無論我說什麽,夏小姐隻管說是,看我眼色行事。”
夏月見他態度認真,只能垂著頭任其拉走。
周天是不得不這麽做,現在黃屠表現出的態度很明確,在不能完全排除嫌疑之前,是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
他也想過偷偷跑路,但就怕黃屠暗中在盯著自己,出城之後一旦被追上就麻煩了。
周天也不是沒有想過先下手解決黃屠,但絲毫沒有成功的把握,單挑昨夜已經試過,那是被克的死死的,讓楊城分院幫忙也不合適,畢竟對方那八大家族的身份,借夏三陸個膽子也不敢下狠手。
既不敢魯莽單挑,又不能冒失逃跑,就只能利用夏月打消他們的疑慮了。
來到議事廳,熬成黑眼圈的夏三陸安坐主位,強打精神給兩人吹牛逼,這時正說著昨天楊城發生的一件趣事。
“你們是沒看見,這麽大個楊城,愣是慢慢悠悠飛過去了,肯定是聽說過我夏三陸的威名,所以專程趕來結交,可惜我那會正在花滿樓忙著呢,所以沒見上,就這麽錯過了。”夏三陸滿是惋惜的說道。
黃屠大惑不解的問道,“夏院長既然在花滿樓忙著,怎麽能看見飛仙的?”
夏三陸被問的愣了個神,他當時眼前就是白花花的一片,哪看的見什麽飛仙,只是聽夏月回來說起才知道。
還好訾燕這時接過話題,“我也聽玉姐姐說了,好像確實有這回事,當時楊城很多人都有看到。”
正說著,周天和夏月手牽手走了進來,聽眾人說的開心,夏月便隨口說道,
“我親眼看見的,而且那飛仙禦的是一根棍!”
黃屠雙目精芒一閃,認真的重複道,
“一……根……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