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皓月當空，夜色清冷。

　　幽靜的竹樓中，淡淡的月光傾灑進來，凌天躺在陽台的竹椅上，雙臂枕在腦後，一直緊繃的身軀，在這舒適的環境中漸漸放松下來。

　　思緒從遙遠的過去拉回到現在，那一天，大概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痛嗎……”

　　樂兒滿臉淚痕，事實上從凌天開始講述不久，她便在低聲抽泣。

　　在此之前，樂兒從未想過，平日裡溫和開朗的大哥哥，竟然背負著如此沉重的枷鎖，上蒼不公，為何要讓他獨自面對這殘酷的命運。

　　“痛嗎……”

　　凌天也在問自己，痛嗎?

　　事隔經年，如今再度回憶起往昔的一切，那時肉體上的痛苦已經漸漸淡忘，但心靈上的傷痕依舊觸目驚心。

　　自己一出生便帶著龍族皇者的光環，地位尊崇，受人敬仰，或許成為皇者的道路總是蜿蜒而又曲折的，誰料厄運降臨，年僅八歲的少年遭受了有生以來最為殘酷的打擊。

　　一夜之間，從神壇跌落，原本的讚揚聲瞬間被不屑與嘲諷所取代。

　　世事炎涼，人間冷暖，那個少年，承受了他這個年齡不該承受的痛苦。

　　而他，就在這樣的痛苦之中掙扎求生，不願妥協於命運的他，走上了一條無比艱難的皇者之路……

　　“痛就哭出來啊！”樂兒紅著眼睛大喊道。

　　“皇者怎會流淚。”凌天十分平靜的說道。

　　“大哥哥……”

　　樂兒再也無法忍受內心的悲慟，淚水止不住的流淌下來。

　　皇者之心，百折不撓，生而為皇，並非不會流淚，只是他們不願表現自己最為脆弱的一面。

　　凌天為樂兒擦去眼角的淚珠，除此之外再沒有多余的動作。

　　望著那輪明月，他的腦海中忍不住浮現一道溫婉倩影，那有些淒美的容顏深深地銘刻在心靈深處，終生都不會淡去。

　　“那個雨婷到底是什麽人?”樂兒走到凌天身後，低聲問道。

　　凌天眼中閃過一抹痛苦，手掌緩緩緊握，深邃的眸子，漸漸濕潤。

　　“她……是我的母親……”

　　樂兒小嘴微張，從凌天哥哥敘述的的故事中不難感受到他對那名為雨婷的女子的依戀與那種特殊情感，所以才會有此一問。

　　只是她沒想到這個答案揭曉的這麽快，雖在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

　　“那她現在……”

　　“她還好，”嘴上這麽說著，凌天臉上卻表露出濃濃的傷感，眼神凝固在虛空，緩緩說道:“但卻因私放魔種，被龍族判處囚禁百年，不見光明。”

　　“大哥哥是怎麽知道的?”

　　樂兒脫口而出，下意識地問道，按理說他在那之後不可能再回到龍族，又是怎麽知道這些事情的。

　　凌天默然無語，並沒有回答，在離開龍族之後，不論身心皆是傷痕累累，千瘡百孔，每次回憶起那一段經歷，都有一種難言的悲傷與苦澀。

　　在小天界，發生了許多事情，同樣不堪回首，在那裡，他知曉了母親的結局。

　　那是一種禁忌，是他絕對不願意回憶的過往。

　　若不是瑾色從樂兒身上的傷推斷出來自己的來歷，這一段往事他絕不會向旁人提及。

　　“怪不得大哥哥受了那麽重的傷還能恢復，原來大哥哥竟然是龍……”

　　樂兒感慨道，旋即又感到有些不對，按理說大哥哥離開龍族時本身已經十分虛弱了，

剜心剔骨之傷，是時間能恢復的?　　“從離開龍族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與他們再無瓜葛，剜心剔骨，消除龍籍，那個時候我不再是龍，甚至不在萬族之列，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時的我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生物。”

　　“冒死闖入極端不穩定的空間裂縫，那已經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無生，沒有任何生存下來的可能。”

　　“那大哥哥你……”

　　“是老師，”今晚凌天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笑容，“那是我開始改變命運的起點，老師，給了我去挑戰天命的可能。”

　　“離開龍族後的我機緣巧合之下到達了宇宙邊緣的小天界，在那裡的生活雖然艱苦，但我認識了幾位可以交付生死的夥伴，一起修煉，一起變強……”

　　“他們看上去都是很平凡的人，彼此性格各不相同，但卻在一次次不可思議的冒險中成為了生死之交。”

　　“今生有幸與他們相識，我們之間唯一的共同點大概就是同樣有一顆不甘於平凡的心，那是歷經千錘百煉，也不會改變初衷的堅韌道心。”

　　說到這裡，凌天身體忍不住地顫抖了一下，顯然又回憶起了不願想起的過往。

　　“以他們之心性、資質，即便是在貧瘠的小天界，終有一日也會強勢崛起，聲名震動寰宇，但可惜……”

　　“後來，小天界崩潰，界滅，一切都不複存在，或許是老師早有準備吧，我沒有死，反而是流落到這個地方，與你們相識。”

　　凌天手掌緊緊的握攏，雙目微閉，緩緩道:“我堅信他們也沒有死，因為我們曾經約定要一起攪動天下風雲，現在的我還在努力，相信他們，也是如此。”

　　“大千世界，終會再見，那時的我，相信已經成為了真正的皇者。”

　　“我相信大哥哥能做到的。”

　　樂兒嘟著小嘴，為凌天打氣加油，雖然很多東西她因為年齡太小無法理解，但大哥哥想找人傾訴，自己只需要認真傾聽就好了。

　　整理了一下情緒，凌天偏過頭問道:“你手臂上的傷怎麽樣了。”

　　“已經沒事了。”

　　樂兒晃了一下手臂，一臉輕松，但凌天還是能從她眉宇間看出一絲痛苦，傷勢恢復大半，但還有殘留。

　　為了不讓自己擔心所以強忍著傷痛嗎，這小丫頭還真是有些可愛啊，既然如此凌天也不舍得戳穿她，只是輕輕點頭。

　　“消除龍籍，我已不在萬靈之中，老師為我重塑人身，讓我成為人族，現在的我，可是貨真價實的人類。”

　　凌天笑著捏了捏樂兒的小臉蛋，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嚇唬她:“所以你也不用擔心我突然變成巨龍一口把你給吃了。”

　　“啊！”

　　明明只是開一個小玩笑，樂兒卻面色大變，精致的小臉上布滿驚恐，連連後退。

　　這副模樣倒是把凌天給嚇了一跳，直接從竹椅上跳了起來，抱住樂兒不放手。

　　“我沒事，只是有些困了，剛才腦子裡突然多出了一些畫面……”樂兒喃喃道。

　　剛剛她似是聽到了驚天動地的廝殺聲，鋪天蓋地的光影席卷而來，與某道身影悍然相撞，浩瀚的靈力洪流與殷紅的鮮血同一時刻綻放開來，整片天地都在戰栗。

　　樂兒依舊驚魂未定，大口喘息，凌天不知所措，只能送她回房休息。

　　然後凌天也準備休息，打開門，看到纖塵不染的房間，頓時一聲苦笑。

　　樂兒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女孩，平時不搗亂就不錯了，這種事情不可能是她做的，竹樓內也沒有別人，是誰已經很明顯了……

　　讓一位仙子般的至尊打掃房間，自己恐怕還是第一個。

　　其實每次凌天出門的時候都會先把房間打掃一遍，但瑾色偏偏就對這個房間有特殊的感情。

　　凌天也不是沒有想過搬去別的房間住，但是說實話，他是真的舍不得這裡如此多的神物，平日裡對修煉的幫助是難以想象的。

　　瑾色沒有提過讓他搬出去這樣的話語，凌天內心深處也是真的不願意主動離開啊，所以便一直到了現在。

　　脫掉鞋子在床上盤膝坐好，凌天決定不去想那麽多，在這裡能拖一天算一天。

　　施展內視之法，意識沉於丹田，一株古樹矗立在星河之中，這是他在小天界偶然所得。

　　那時凌天與朱雀爆發衝突，是這株古樹將之封印，促成了兩者的合作關系，這麽多年來他一直沒參透其到底有何妙用，只知道它絕非凡物。

　　能封印太古神獸之物，縱然對方當前並沒有展現出太強的力量，也絕不會普通。

　　古樹之中，小紅鳥慵懶地躺在樹枝上，枝乾為床，密葉為被，每天除了睡覺就是睡覺，生活倒是十分滋潤。

　　“醒醒了！”

　　凌天運轉神魂力量，猛然一聲大喝，宛如雷霆炸響，瞬間把半睡半醒的小紅鳥驚醒。

　　“人類，你找死啊！”

　　看著面前帶著淡淡笑容的神魂體，朱雀直接破口大罵，傲慢無禮。

　　“你睡夠了沒有！”

　　凌天也毫不客氣，用言語反擊，反正她現在被封印在古樹中，也傷不到自己。

　　小紅鳥不願呈口舌之利，因為這毫無意義，古樹如囚籠，束縛著自己，始終無法踏出半步。

　　站在一根枝叉上，小紅鳥隨意瞥了一眼凌天，略有些驚訝，才幾天不見這小家夥神魂竟然成長了這麽多，不過旋即就凶巴巴的說道:“什麽事，快說。”

　　“至陽之力吸收的怎麽樣了。”

　　這小家夥竟然在關心自己，小紅鳥一愣，竟然難得的有些不好意思， 回應道:“之前吸收的那些都消化完畢了，原始真羽也恢復了幾分。”

　　“那還不趕緊教我完整的朱雀法，整整五年才教我那麽幾招，賴在這裡不走不用交房錢的嗎！”

　　凌天憤憤不平，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聞言小紅鳥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說的好像是她主動住在這裡一樣，而且之前教他的那幾招都是朱雀法精髓之所在，是一切之根本，不練好了根本無法學習後面的。

　　這家夥心裡明明清楚，還故意顛倒黑白來氣自己，太古神獸也是有脾氣的啊！

　　忍不了了！

　　朱雀火焰洶湧澎湃，席卷而出，但她剛一出手，古樹枝叉搖動，密葉聚攏，令這焚天之火消散於無形，只能是空耗氣力。

　　“你可別忘了我們之前的約定。”

　　凌天見狀也不敢過多刺激她，萬一把她惹毛了，會做出什麽事來真的無法預測，這貨本來就腦袋缺根弦。

　　“記得，”小紅鳥冷哼一聲，沒有再爭吵下去，“先前那處神秘空間的確讓我獲益匪淺，以後我每隔一段時間會傳你一式，習得一式後再學習下一式，能掌握多少全靠你自身悟性。”

　　“多謝！”

　　凌天回答的簡單乾脆，他怕說多了等一下有莫名奇妙鬥起嘴來，在他看來這小紅鳥簡直有病，公主病加嗜睡症。

　　“你先下去吧，本宮要休息了。”小紅鳥揮了揮翅膀，找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趴下。

　　凌天撇了撇嘴，神魂退出丹田識海，對於太古神獸之法，他還是十分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