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駕車一路駛出市區,向著郊外的一處墓地駛去。多虧了那時候高畑的葬禮儀式,高恆邀請了他們,所以辰夢堯也不是完全沒有頭緒。
“如果真的是葉麗雯做的案子,那麽,她在高畑墓前的概率很高。”
魏爰婧一邊開車,一邊說著自己推斷出的結論。
“就算不是她做的,她也會在的。”
辰夢堯愁眉不展,揉了揉鼻根的位置振作了些精神,他很明白那種因為恨想要復仇的人的想法,他也是其中之一,只是他又有誰能夠去復仇,當然結論是並沒有。
“今天是高畑的忌日,所以我們一定能在那裡找到她。”
“原來如此,無論是否是她做的,她一定會去掃墓的,是這個意思吧。”
“是的。”
語氣中不帶一絲感情、一點起伏,只是魏爰婧並不明白,辰夢堯這是為什麽,難道是他討厭去墓地?還是說他不願意看到另一個人也陷在悲傷和仇恨的漩渦中?
當然這兩者都不是答案,一個高智商的反社會者,情感障礙。這樣的一個人不可能因為他人的事情而讓自己難受。那麽,因為他自己?又會因為他自己的什麽事情?
魏爰婧沒有細究,轉而選擇沉默,就這樣駕駛著車子,直到前往目的地。
駛入停車場,將車停好,兩人下了車。
辰夢堯沒有急著進入墓園尋找葉麗雯,他既然十分確信對方會來,自然也並不急於這一時的間隙,而是來到一旁的小販那裡,買了一束花。
是的,很符合一個常識人會做的那樣,只是在魏爰婧看來,辰夢堯的身上,少了幾分慵懶,多了幾分嚴肅和異常——他從來不會這樣,至少在冷仕和她聊天的說起中他不是這樣,在最近這段相處的時間裡也不會,當然,她也不曾覺得他會。
“好了,走吧。”
“這是……算了。”
魏爰婧欲言又止。當下來說,她所知道的,還有在意的都是高恆的案子,所以,她只是加快了步子,同辰夢堯一起朝著墓園走去。
辰夢堯還是記得的高畑的墓碑位置,所以兩人沒花多少時間就找到了,一如他們所想的,一個女子此刻正站在墓碑前進行拜祭,只是,如果考慮時間,或許有一點點長了。
“葉麗雯?”
聽到魏爰婧的話,女子轉過頭,帶著墨鏡的她臉上有著些許疑惑,只是在她看到辰夢堯的時候便已經明白了這兩人的來意。
“我知道你們想來問什麽,高恆死了,是的,和他是同一天死的。”
女子轉頭看向照片,將剛剛戴上的墨鏡摘下,收入挎包的眼睛盒中,顯然,她知道他們的這一番對話,不會太短暫。
“那就好說了,我能問問為什麽嗎?”
辰夢堯一開口就是直達主題,和他以往的作風一樣,只不過,他的話語顯然是刻意委婉了的。
“因為今天是他的忌日,當然了,我也知道,你想聽什麽。是的。”
女子頓了頓,還是說出了辰夢堯最不想聽的那個答案。
“不是,為什麽啊,那個人不……”
“不值得?辰法醫,我覺得你應該能理解我的,試問同等狀況下,你難道就不會做些什麽嗎?如果那個人殺了你的愛人,你會這樣無動於衷嗎?”
葉麗雯的話叩擊著辰夢堯,而且讓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和她唯一的區別只有報復對象的問題,自己的復仇對象應該是誰,這是個困擾了他良久的問題,
最後他放棄了,只不過,那是因為他不知道應該找誰復仇而已。 “辰法醫,你的症狀應該比我更加嚴重,自然你更加清楚,痛失愛人之後,那種無力感和無助感是多麽的可怕。”
“但你這麽做,最後得到了什麽?你如果真的得到了什麽,我想你不會站在這裡這麽久時間還每個結果吧。”
魏爰婧插話打斷,她注意到辰夢堯的手臂微微顫動,這是他內心動搖表現,而且,葉麗雯的話可謂是字字真切,作為同樣失去愛人的他們,彼此間自然會產生共鳴。
“空虛,應該只有空虛,無論你是否復仇,剩下的應該只有空虛。”
魏爰婧說到這裡遲疑了一下,她轉移視線望向遠處,剛剛的話讓她想起了一個人,一個似有若無,到最後都難以捉摸的人。
“也許是的,所以我不得不恨高恆,是他害死了高畑,我必須恨他,才有繼續活下去的動力。”
“你就不能像這個家夥一樣,打打遊戲嗎?”
魏爰婧雖然不想承認,但是辰夢堯確實用了一個十分離譜的方式在消解自己的感情,而自己也有自己的方式。
“看著凶手逍遙法外?以暴製暴不是最正確的手法,但對我來說那是最合適的手段。”
這是葉麗雯自我主義的一句話,逼得辰夢堯竟不知道如何反駁,而且印象中的她並不是那樣一個人。忽然,一種詭異的違和感油然而生,辰夢堯看向眼前的這個人,雖然是站在那裡,但是一言一行卻像是另一個人一樣。
“誰給你策劃的全部流程?”
辰夢堯的眼神變得犀利,一語中的問了個最容易忽視也最關鍵的問題。
“沒有人。或者說,你知道的,那個熟人。”
“她不會那麽做,雖然她喜歡但並不會去策劃案件。”
辰夢堯立刻就說出了自己的意見,雖然他一直說自己不了解佘沁怡,但是他很清楚,有些事她不會做的。他說著看向不遠處,鎮定了心神。
“明明寫了《傾君訴》還說不會策劃案件?”
葉麗雯的一句話認同了辰夢堯的猜想,讓他確信了這個案子另有其人。
“葉麗雯,你涉嫌毒害高恆,請配合我們調查。”
“不用了,她的認罪供述都在這裡了。”
江俊峰帶著兩名警員也來到了這裡,從這一點來看,可能是夏鑫通知的,也有可能是莫白推測出的可能。
辰夢堯從口袋中拿出錄音筆交給江俊峰,然後就轉身朝著墓園的另一側走去。
“老辰,你應該知道,這是非法取證。”
“所以啊,這個只是給你用作佐證的,幸苦你了,江警官。”
魏爰婧說著拍了拍江俊峰的胸口,也準備跟上辰夢堯的步伐,可是,江俊峰攔住了她,然後將手上拿著的花束塞給了她。
“什麽意思?”
“等下會用到的。”
江俊峰擺了擺手,便從口袋中拿出手銬,為葉麗雯拷上,至於接下來如何,魏爰婧並不感興趣,對她來說,她現在最好奇是辰夢堯還要去哪裡,畢竟他現在走的方向,並不是墓園出口的地方。
“辰夢堯,你去哪裡?”
“我去見個人。”
辰夢堯緩步向前走著,當然,看上去並不是漫無目的。
“從對話和行為來看,葉麗雯的幕後指導者應該也在這裡,從能看到我們的距離觀察著一切。”
“幕後?”
“當然了,她之前說的話都是十分平淡的,沒有什麽波瀾,除了最後那句話。”
魏爰婧回想了一下,他們聊天的內容,然後聯想到葉麗雯的一舉一動還有表情變化。
“最後,你說的是佘沁怡,而她以為你說的是冷仕?”
“是的,這個案子裡最重要的並不是手法,而是凶器。”
辰夢堯邊說邊朝前走,在分岔路口稍稍猶豫了一下後,選擇的方向繼續朝目的地走去。
“手法並沒有什麽奇特的,下毒嘛,多簡單,對於那個下點瀉藥都能整出數十個步驟的冷仕來說,這也不是她的風格。”
魏爰婧聽到這句話,認同似的點了點頭,同時再一次認知到辰夢堯和冷仕這倆能以摯友互稱的人,確實是有著足夠了解,而且遠在佘沁怡之上。
“這個案子最大的謎團是毒?”
“是的,對方並不是要致敬冷仕,而是有意地彰顯佘沁怡的能力。還是毒殺高恆,就像在對我說,我做不到的她做到了。”
辰夢堯數著忽然停下,然後轉身看向墓碑,熟悉的照片鑲嵌在墓碑上,這是佘沁怡的墓。
霎時間,魏爰婧才弄懂了,辰夢堯的氣場會突發變化多半也是因為他來到這裡會不得不面對這個讓他無法面對的人。漆黑的大理石,刻著樸素的文字,冰冷而無情,只是,讓人有些意外的是,在他們到來之前,已經放著一束花了,只是一些普通不過的花朵中夾雜著一朵蓮花。
“和我想的一樣,對方是因為她來的。”
“看來是了,佘沁怡,好久不見。”
魏爰婧說著將花並排放在墓前,隨後從辰夢堯的手上接過另一束放好。
“又是一個幕後策劃,還無法審判的案子?”
“不對勁,按照物質交換定律,如果是葉麗雯下的毒,那她這麽一個外行人是不可能做到毫無痕跡的。”
辰夢堯的一居然讓魏爰婧吃驚了一刻,這麽久,辰夢堯第一次回復到了正常的分析模式。
“你們在這裡啊,要不我送你一程?”
江俊峰處理完了公務,也走了過來。
“閉嘴!”
辰夢堯一句話就喝止了江俊峰,接著繼續開始了自己的分析。還沒有去過現場,目前可以使用的信息只有葉麗雯的對話和報導上的信息。能推導出的內容只有葉麗雯毒殺了高恆。
“奇怪了,感覺好難受啊!”
辰夢堯忽然喊了一聲, 那種如鯁在喉的感覺壓抑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這麽簡單的案子,那麽這個幕後黑手小姐是來幹嘛的,對吧。”
就在這時,魏爰婧給辰夢堯解開了疑惑,畢竟完全沒有必要,奇異的毒藥和高恆的自殺推定還要這個策劃者的參與,三者總有一樣顯得多余,辰夢堯此刻就像面對著多余的拚圖碎片、魔方中最後一個等待複原的角——看似即將完成,實則大相徑庭。
“我要去現場。”
“這就是你的結論?”
“這個案子還有問題,並沒有那麽簡單。”
辰夢堯說完看向佘沁怡的墓,停頓了一下後,再度邁開步子。
“呵,令人吃驚,也難怪你對他那麽感興趣了。”
魏爰婧說完後,轉向佘沁怡的墓,她曾經察覺到過佘沁怡身上的沉重負擔,但是,她也沒想到最後佘沁怡還是走向了那條決絕的道路。
局內人看不懂,而旁人卻看得異常清晰:殺死佘沁怡的,不是那種無聊道德感和世俗觀,而是辰夢堯的愛。他不在乎,哪怕佘沁怡幫冷仕做了多少毒藥,間接殺死了多少人,也不在意佘沁怡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僅僅將愛當作理由,自然是十分沉重。相較之下,佘沁怡還是十分清楚,冷仕的《傾君訴》將所有的案件都曝露出來,自己難逃法網,辰夢堯則一定會因為包庇罪而被牽連其中,而且辰夢堯也一定不會否認自己知情。
不知何時,這兩個人其實已經深中了名為愛的毒,而這種毒至今都在折磨辰夢堯。
“還是沒有告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