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中天，荒野破廟。

升騰的篝火催動著焦黑的柴火，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為這黑暗陰冷的廟宇帶來了些許溫暖。

破碎的神像在搖曳的火光中略顯猙獰。

“師弟，前面便是陰山了，那裡可是陰山鬼姥的地盤。”蕭鹿瑤用木枝挑動著篝火，忍不住道。

陰山絕地，百裡枯墳，地脈早已被凶煞陰戾之氣感染。

這種地方對於修行之士而言乃是禁忌，可是對於妖鬼而言卻是沃土。

因此，即便是羅浮山的弟子，也不敢貿然踏足此等凶險兵危之地。

蕭鹿瑤闖蕩陰山的次數不少，可也隻敢在外圍晃悠，且都是邀約幫手，齊頭並進。

單槍匹馬，擅闖陰山，終究只能見白骨，悔意滔天難回頭。

“蕭師姐，你既然知道危險，還是早點回頭吧。”李末隨口刀。

“你就算不想跟我一起參加玄天館考核，也犯不著去尋死吧。”蕭鹿瑤搖頭道。

“……”

“陰山地冷，縱然是死，也要有人收屍。”

蕭鹿瑤凝聲輕語，悄美的臉蛋浮現出一抹沉重。

“師姐，你……”

“我第一次闖蕩陰山，也是門中師姐帶著，最後是我背著她回到了羅浮山……”蕭鹿瑤望著篝火，面無表情。

“回到山門的時候，師姐的身子早已僵硬冰冷……”

李末聞言，沉默不語。

燕紫霞曾經說過，身為捉妖師，誰也不知道哪一天便死在妖鬼的爪牙之下。

這些年，李末雖然身在幽牢，卻見過太多人離去。

就連沉衣門都有過一段不願提及的過往。

“既然成為捉妖師，哪有不見死人的。”

蕭鹿瑤喃喃輕語，也不知道是對李末說，還是在告戒自己。

“從那時起，我便告訴自己，一定要變得很強很強……強大到足以讓玄天館認可。”蕭鹿瑤的玉手下意識地緊握起來。

這是她最大的目標，也是心中執念，如眼前這火光騰然，獵獵不滅。

“這些年我漂泊在外，進步不小，可越是進步，越是發現，這天下很大……大到藏龍臥虎……”

說著話，蕭鹿瑤看向李末，不由露出一抹苦笑。

“恐怕你無法想象，在我們這個年紀，竟然已經有人踏入內息境九重。”

“道脈靈根！”李末輕語。

蕭鹿瑤美眸中盡顯無奈，那樣的天賦簡直不可想象，似是奪了天地的鍾靈造化。

如此年紀，便入九重大境。

如果能有此等天賦，她又何必苦心鑽營，就連參加玄天館的考核都要步步算計！?

“師姐，人各有命，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李末輕聲道。

“小娃娃，你才多少道行，就敢妄言緣法?”

就在此時，一陣輕笑聲從門外傳來。

笑聲未絕，破舊的木門猛地打開，夜風如同刀子般灌進破廟，壓得篝火搖曳，將身後破碎的伸神像襯托得越發詭異。

李末抬頭望去，一位滿頭蒼發的老者背負木劍，在一位少年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小娃娃，天黑路遠，求個片瓦遮身，不介意吧。”蒼發老者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的黃牙。

“隨便。”李末澹澹道。

左右這破廟也不是他們的。

“徒兒，扶我過去。”

蒼發老者在少年的攙扶下，竟是自顧自地坐在了李末升起的篝火般。

這樣的舉動落在蕭鹿瑤的眼中，頓生不悅之色。

“老頭，看樣子，你是捉妖師?”蕭鹿瑤瞥了一眼老者身後的木見，逃紋雷木，辟邪符文，倒是常見的貨色。

“女娃娃的眼睛毒得很。

”老者眯著眼睛笑道。“荒山野嶺，多有精怪，你們若是遇上危險，說不得還需要老頭子的庇護。”

“哦?這麽說你很厲害?”蕭鹿瑤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師傅捉妖八千，號稱八千道人。”

旁邊，一直沉默不語的少年突然暗然道。

“八千！?”

蕭鹿瑤吃了一驚，就算是四星捉妖師也只要求捉妖三千而已。

八千……這得強成什麽樣！?

“空明，為師不是告訴你，做人盡量低調些?不要隨隨便便炫耀自己的能力。”八千道人訓戒道。

李末掃了一眼，沒有說話。

這踏馬都把榮譽當名字了，還這麽低調！?

“想不到是前輩高人。”蕭鹿瑤凝聲道。

“前輩高人談不上，萍水相逢，便是緣分，小娃娃，我便平白送你們一場機緣。”八千道人撫須輕語。

“什麽機緣?”

“老夫如今正在修煉一門神功，已經到了緊要關頭，需要籌措銀兩，購買寶物，煉製丹藥，你若是能奉獻些許，自是功德無量，將來定百倍償還。”

說著話，八千道人看向李末和蕭鹿瑤。

“嗯！?”李末聞言，終於忍不住看向八千道人。

這一刻，他竟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莫說是他，就連蕭鹿瑤都一臉狐疑，警惕地望著八千道人。

“你這是什麽眼神，難不成將我師傅當成了騙子?”葉空明忍不住道。

“無妨，可惜此地無妖，否則的話， 老夫便露一手，讓你們這些小輩知道厲害。”

八千道人搖頭歎息，似有無限遺憾。

“陰山絕地，竟然還有人膽敢流連黑夜。”

突然，一聲長嘯在荒野中猛地響起。

那聲音冰冷沙啞，仿佛從四面八方湧來。

緊接著，陰風陣陣，如長刀出鞘，刀鋒所至，竟然直接將破廟屋頂掀開。

“妖鬼！”

蕭鹿瑤面色微變，失聲交道。

她身形剛動，八千道人早已躲到了神像的後面，托著破碎的香爐頂在頭上。

“……”

“今夜可以飽餐一頓了。”

那陰戾的聲音越來越近，濃烈的妖氣似風卷殘雲，從破漏的屋頂直灌而下。

“七爐妖鬼！?”蕭鹿瑤面色驟變。

“退！

”

她一聲暴喝，便已經拉開了數丈的距離。

面對這種級別的妖鬼，就算是她都要全力以赴，不敢有半點分心。

“師弟……”

蕭鹿瑤立足未穩，定睛一看，卻發現李末盤坐原地，竟然沒有動彈。

這種反應竟然也敢來闖蕩陰山！?

森然的妖氣中，一隻毛茸茸的利爪直接罩向了李末的頭顱，閃爍著寒光的指甲如同刀子般，輕輕旋動，便能撬開頭骨。

開顱吸髓，這便是郎君夜酷愛的殺人方式。

“妖孽，你敢……”蕭鹿瑤急了，飛身上前。

瞬息之間，那森然的利爪便已落下，死死地擰著李末的頭顱。

然而，清脆悅耳的碎骨之聲並未響起。

荒野破廟，李末盤坐不動，頭頂妖爪，搖曳的火光中，這一幕顯得無比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