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坐在東方大廈的後門門口，這裡是泔水車進出的地方。

　　他一根接著一根吸著煙，就這樣，靜靜地迎來曙光。

　　“天亮了啊！隊員們也快醒了。”

　　老張一宿沒睡。

　　和他一起熬夜的，還有三十一名後廚人員。

　　這些人在頭天晚上就將食材預備好，凌晨兩點就開始起鍋燒油，生火做飯。

　　一道道菜品已經被陸續端進餐廳。

　　工作人員將每一道菜都精心做好保溫，力爭做到蓋子被打開時還是熱氣騰騰。

　　在做完這一切後，老張整理了一下領結，端著一條潔白的毛巾，挺直腰板站在了餐廳門口。

　　他目不斜視，雙眼盯著電梯口，等待第一個出現的人。

　　......

　　小劉嘴裡咬著一個包子，手裡拎著一瓶礦泉水，快步走到出租車前，拉開車門鑽了進去。

　　“不好意思，早上出活兒沒吃早餐...”

　　“沒事兒沒事兒。”後排的乘客擺了擺手。

　　車子剛啟動，收音機便裡傳來播音員的聲音。

　　“...今天是國家足球隊第六次衝擊世界杯的日子，只要這場比賽取得勝利，1998年我們就能在家裡看自己國家參加的世界杯了...”

　　“...國家隊新帥曾教練率領的出征隊伍在沙特傳來的喜訊，使我國廣大球迷又一次對出線燃起了希望。”

　　“...今天是十強賽最後一場比賽，其結果將決定我們是否可以取得出線權。”

　　“...本台將開通‘世界杯熱線’，請廣大的聽眾和我們一起，為國家隊加油助威...”

　　小劉將嘴裡包子咽下，眼睛不時地撇著後視鏡。

　　“切，世界杯?傻子才看喲！”後排的乘客撇了撇嘴。

　　“沒錯，沒錯，傻子才看呢！”小劉恨恨道。

　　嘴上雖這樣說，小劉卻不經意撇了眼擋風玻璃前的紅色布娃娃。

　　那是幾天前同卡塔爾一戰，金州足球場專售的吉祥物。

　　50塊錢一個。

　　早上8點半，周水子機場外迎來了第一波急匆匆跑出機場大廳的旅客。

　　這些來自天南地北的旅客操著晦澀難懂的當地口音，向等候在機場外的出租車司機們發出一條共同的指令。

　　“去金州體育場！”

　　大街上，小巷中，公園裡，菜市場，胡同口...

　　但凡有人在的地方，都在討論著同一個話題——足球！

　　“咱這次能贏嗎?”

　　“咱這次能出線嗎?”

　　球迷們的心聲即是民意。

　　民之所向，勝之所往。

　　東方大廈的會議室裡，在王軍生的帶領下，曾政和全體國腳對著紅旗，莊嚴起誓。

　　“不做懦夫，不做逃兵。為了榮譽，堅決吃掉科威特...”

　　同樣的流程幾乎貫穿整個十強賽。

　　除了客戰沙特那一場。

　　因為那時誰都覺得，中國隊已經沒機會出線。

　　既然出線無望，那這流程就純粹是自欺欺人了。

　　但現在，這流程有重新有了意義。

　　“曾教練，你也來說兩句吧。”

　　一連串的領導發言後，終於輪到了曾政這個國家隊主教練。

　　這名頭看上去風光，在隊伍中實際上卻是最小的“官兒”。

　　在這個位置上，有時候主教練甚至覺得自己還不如手下那10個助教！

　　看到曾政走上台，

台下立刻響起一片掌聲。　　短短的幾天時間，曾政用他那強大的個人魅力以及專業實力令這些國腳誠服。

　　在場的大部分人都相信，曾政將成為書寫中國足球歷史的最重要人物！

　　“隊員們，該說的領導們都說了。”

　　“在這裡，我就想問個問題。”

　　“世界杯，是什麽?”

　　聽到這個問題，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王軍生小聲地和一旁的同事嘀咕著:“小曾教練這問題問得有水平啊！”

　　世界杯是什麽?

　　不就是個國際足聯舉辦的足球比賽麽?

　　還能是什麽?

　　見沒有人舉手發言，曾政繼續問道:“或者說，你們覺得，世界杯對你們自己來說意味著什麽?”

　　對自己來說代表什麽，這問題就好回答了。

　　“范大將軍，你是隊長，你先說。”

　　“榮譽！”范大將軍的回答鏗鏘有力。

　　“好，別人呢?”曾政繼續問道。

　　“證明自己實力的機會！”馬明雨舉手大聲發言。

　　“好，還有嗎?”曾政繼續鼓勵道。

　　有了兩位老將的積極發言，其他人便踴躍起來。

　　有的人說是達成所願，也有的人說是不枉踢一回足球，還有的人表示世界杯是和平年代的戰爭。

　　待到眾人回答完畢，就連王軍生等領導都眼含期望，看曾政能給出一個什麽答案時。

　　曾政卻突然換了個話題:“健力寶那幾個，還記得94年，我帶你們去美國看球嗎?”

　　見曾政提起往事，李鉄等人均立刻陷入了回憶。

　　94年世界杯，曾政拿出全隊省吃儉用積攢的半年積蓄，帶著22名健力寶學員前往美國，觀看了一場四分之一淘汰賽。

　　“我記得，當時巴西3比2淘汰了荷蘭！”李金雨大聲喊著。

　　“我也記得，當時先進球的是羅馬裡奧，然後是貝貝托。然後荷蘭的博格坎普扳回一球...”李鉄也連忙說道。

　　“75分鍾溫特幫助荷蘭扳平比分！”隋冬亮也不甘示弱。

　　“最後是布蘭科的任意球遠射，直接鎖定勝局！”說到這個球時，張曉瑞滿眼放光。

　　四名健力寶學員對那場比賽如數家珍，那次現場觀戰，早已刻在他們靈魂深處，成為一輩子都不會磨滅的記憶。

　　角落裡的孫技海雙眼放光，看著四名健力寶小將爭先恐後地回憶著那場比賽，臉上寫滿了羨慕。

　　待四小天鵝消停後，曾政才說道:“我不知在座諸位有多少人作為球迷到世界杯現場觀看過比賽，但我僅作為一個旁觀者，當時就被足球帶來的激情徹底淹沒，那感覺至今難以忘懷！”

　　“想想看，作為一名球迷都能有如此感受，那作為一名參與者呢?”

　　“會是什麽樣?”

　　“我曾向一名墨西哥的助教詢問過，他當時嘟囔了好多當地的俚語，連說帶比劃我也沒怎聽懂。”

　　“但我能從他的表情看出，那絕對是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感覺。”

　　“所以這一次，我想親自去世界杯看一看。”

　　“看一看名人口中的‘世界杯對每一名參與者來說，都是意義非凡的’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尤其是對你們運動員來說...你們想想看，只要參加過世界杯，你們就是全世界32支球隊最出色的一份子！”

　　“那是什麽樣的感覺?”

　　“今後的人生是否會變得大不相同?”

　　“所以，世界杯對我們來說到底是什麽，我現在沒辦法告訴你們。”

　　“但我卻可以明確表示，那將會是一種至高無上的享受，一種可以使你靈魂升華的過程！”

　　“至於在世界杯的賽場上，你具體會得到什麽。”

　　“我覺得讓你們自己去世界杯尋找更為合適。”

　　說到這，曾政伸出手，狠狠地拍向桌面。

　　啪！

　　那動靜驚天動地，連前面一排領導都被震得一抖。

　　“贏了就去法蘭西，失敗之後就TM滾蛋回家！”

　　“別和我說什麽附加賽，老子這次就是奔著小組第一的直通車門票去的！”

　　“如果在特麽主場連科威特都贏不了，你們這幫家夥乾脆回家賣紅薯去得了！”

　　“現在告訴我，你們有沒有信心去世界杯證明自己?”

　　“有！”國腳們齊聲喊道。

　　“你們說什麽?我聽不見！”

　　“有！！！”國腳們的吼聲，衝破天際。

　　在群情激奮的國腳跟著曾政嗷嗷地喊著要勝利時，王軍生突然眉頭一皺，歪頭偏向身旁的書記官。

　　“附加賽?附加賽是什麽意思?咱不是贏了就出線嗎?”

　　一旁的書記官也連忙打開筆記，翻查了一會兒後才說道:

　　“領隊，是這樣的。咱們亞洲區就3.5個名額，十強賽兩個小組第一直接出線，兩個小組第二進行附加賽，爭取最後一個出線名額！”

　　“哦哦，原來是這樣啊！沒想到這麽複雜！”

　　隨後王軍生又想到什麽，繼續問道:“那咱們有機會小組第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