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這些擁有稀薄魔法生物血統的短鼻犬並沒有辦法與真正的魔法生物相匹敵,面對狂奔之鼠那堪稱瘋狂的抓撓與啃噬,短鼻犬除了盡力地扭動掙扎之外竟是做不出別的動作,而隨著它的掙扎,那三根深深釘進它背脊當中的尾巴便來回地攪動起來,極富腐蝕性的墨綠色光芒不斷擴散,令更多殘損的皮肉脫落在地。
半空中再一次傳來了藍翅渡鴉那恐怖的尖嘯,然而這一次,已經有所準備的槍手們與訓犬師並沒有受到過於明顯的影響,其中的幾名槍手已經完成了子彈的裝填,他們抬起武器,瞄準了飛舞在空中的藍翅渡鴉,而那名訓犬師則拿起了掛在脖子上的哨子,用力地吹了起來。
作為追蹤隊中的一員,他很清楚自己的職責所在,隊伍當中並沒有攜帶銘刻了追蹤魔法的法師,因此一旦這三條短鼻犬出現了閃失,整支追蹤隊的任務便只能宣告失敗,因此訓犬師迫切地朝著自己擁有的最後一條獵犬發出訊號,嘗試指揮它回到防守嚴密的人群中來。
但就在這時,那隻一直在空中飛舞盤旋,試圖躲避子彈與箭矢射擊的藍翅渡鴉突然一個盤旋,它收起了自己的翅膀,就像是準備衝入水面捕捉獵物的魚鷹一樣,徑直朝著人群開始了俯衝。
躲藏在遠處樹木背後的女法師薇琳看了一眼旁邊同樣在全神貫注指揮著魔法生物的修格,原本虛握的手掌猛然捏緊。
存儲於那作為召喚媒介的鳥類頭骨當中的所有魔力伴隨著薇琳的指令徹底地爆發,這遠遠地超出了那頭骨的承受極限,於是無數的符紋線條在渡鴉的軀體之上閃爍起來,它的軀體開始消散,但俯衝的速度也變得更為驚人,甚至超出了那些鳶尾親衛與槍手們的預料。
就像是一支燃燒著淡藍色火焰的箭矢一樣,藍翅渡鴉的身體狠狠地扎向了人群。
一名老練的鳶尾雙劍手橫向跨出一步,手中那點綴著鳶尾墜飾的鍍銀長劍凌厲揮出,竟是在那渡鴉即將衝入人群中的一瞬成功命中了它的軀體。
然而在魔力的爆發與透支之下,魔法渡鴉的身體早已脆弱得如同幻影一般,劍手的長劍就像是斬斷一根羽毛那樣從渡鴉的軀體當中掃過,將它化作了兩截,而位於最前方那作為魔力承載物的鳥類頭骨,卻在剩余力量的驅使下刺向了自己的目標。
“咯……”
呼喚短鼻犬的哨音戛然而止,在身旁槍手們的驚駭目光中,那隻僅剩前半截身軀的魔法渡鴉無比殘忍地扎進了訓犬師的眼眶,與箭矢不同的是,此時這隻渡鴉仍在不斷地掙扎活動著,這就使得它順著那眼眶繼續朝訓犬師的顱內鑽去……
而在薇琳冒著風險強行擊殺訓犬師的同時,修格的強硬指令也成功地傳遞給了正在享受血肉的狂奔之鼠,於是這隻渾身上下被鮮血染紅的古怪老鼠立即便放棄了那頭幾乎被“挖”出一個大洞來的獵犬,徑直撲向了自己的最後一個目標。
這一次,鳶尾雙劍手們的反應來得比結晶銃的子彈更快兩分。
經過剛剛那一瞬間發生的事情,這些老兵們也已經覺察到了偷襲者們的意圖,於是防線中較為靠外的鳶尾雙劍手不約而同地從腰間抽出了用來應急和投擲的短匕,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這些匕首便被他們飛擲而出。
能夠憑借速度閃躲結晶銃子彈的狂奔之鼠終於遭了殃,一把閃爍著寒光的匕首成功地命中了它的身軀,它的皮毛與血肉雖然堅韌,但面對這投擲而來的鋒利刀刃卻並沒有半點作用,
而隨著這把匕首的命中,一陣劇烈的刺痛感傳入了修格的腦海,這股痛感幾乎斷絕了他與狂奔之鼠之間的魔力聯系。 然而,極度的癲狂與嗜血似乎早已深植於這老鼠的體內,在承受了這種足以致命的傷勢之後,它仍然在繼續前衝,長鞭也似的尾巴瘋狂地甩動起來,竟是將那些已經追到近前的鳶尾親衛們一並納入了攻擊的范疇。
一名劍士沉默地揮下了手中的鍍銀利劍,狂奔之鼠的其中兩根尾巴當場斷裂,然而這些脫離了其軀體的尾巴卻仍然保有驚人的生命力,它們就像是壁虎的短尾一樣,在泥地上不停地跳躍翻轉,並以驚人的速度膨脹了起來。
包圍上來的劍手們立即作出了反應,他們以極快的速度後退,手中的武器也護衛在了面部之前。
“嘭!”
即便身處遠處,修格與薇琳也仍舊能夠聽見那一聲脆響。
兩條斷裂的長尾就像是膨脹極致的氣囊一樣突然爆裂,於是一團墨綠色的濃霧在林地之間綻開,四周的一切盡數被其籠罩,原本青綠色的植物葉片在這濃霧當中快速枯萎凋零,並被漸漸扭曲融化成了一團無法分辨的黏液。
鳶尾親衛們的臨時退避令已經奄奄一息的瘋狂老鼠找到了機會,在修格艱難發出的最後一道指令下,它齜牙咧嘴地跳向了那最後一條已經回到人群邊上的獵犬,在身體被利劍洞穿的刹那,它僅剩的最後一條尾巴用力甩出,如同綠色的鋼針一般狠狠刺進了短鼻犬的面部。
修格與狂奔之鼠之間的魔力聯系徹底斷裂,所有從召喚生物上傳遞回來的訊息亦戛然而止,一陣痛楚作用在了修格的腦內,幾乎讓他以為被那利劍命中的是自己的腦袋!
這種疼痛感是如此的強烈,這幾乎讓修格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更是讓他雙眼發黑耳朵嗡鳴,根本無法感知身旁正在發生的一切。
漸漸的,劇烈的頭痛開始緩解,片刻之後又漸漸地消退成了昏沉感,修格終於再一次用自己的雙眼捕捉到了色彩,也終於感受到了自己肢體的存在。
他發現,自己正被人攙扶著前進。
“呼!”
修格猛喘了一口氣,隨後便借著身旁人的攙扶站穩了腳步,此時他才發現,自己已然來到了這片林區的邊緣,前方不遠處,便是連成一片的房屋。
托著他的那雙手立即便撤開了,修格轉過頭,卻看見了那雙漂亮,但卻沒有多少情緒的眼睛。
而薇琳的聲音,也同樣沒有太多的情感:“清醒過來了?感覺怎麽樣?”
修格輕輕晃了晃頭,隨後便感覺自己的腦漿似乎都在跟著搖晃,於是便連忙停下了動作,他如實回答道:“感覺不太好,就像是一口氣喝了十瓶矮人烈酒,然後又用酒瓶砸了自己腦袋……”
“貼切的形容。”
薇琳點頭表示認同:“幾乎所有初學者與自己召喚出來的魔法生物第一次斷開魔力連接時都會出現類似的症狀,根據召喚與被召喚者雙方的魔力強弱,這樣的症狀也可能出現增強或者減弱,個別倒霉的……啪!”
她突然抬起手,做了一個五指彈開的動作,同時還為它配上了聲音。
“腦袋會炸掉。”
“……”
修格回想了一下狂奔之鼠最後被利劍刺穿時所帶給自己的衝擊,對此深以為然。
他本能地轉過頭,看向了自己身後的區域,只見遠方的火勢已經大大減弱,只有一陣陣濃煙在不斷地飄向空中,而林區當中則並沒有任何的動靜,看起來最後的一隻短鼻犬也已經嚴重受創,沒有辦法繼續承擔追蹤氣息的職責了。
“我嘗試著使用了兩個能夠混淆認知的魔法,看起來效果還不錯,至少那些人直到現在也沒追上來。”
薇琳看了看四周,隨後說道:“我對塞倫城並不算熟悉,修格先生,你知道我們現在在哪裡麽?”
“女士街。”
修格抬起手指了指遠處的一個巨大的噴泉雕塑,那是一個花瓶狀的石質魔法噴泉,在魔力的作用下,它正將清水不斷噴向空中,而在這“花瓶”的旁邊,還有著一個被雕琢得極為嫵媚的女性石雕,她的身材凹凸有致,雙手向前,輕輕地搭在花瓶之上,臉上則帶著濃烈的笑意。
就仿佛是在為花瓶中噴出的清水而感到喜悅一般。
“女士街位於塞倫城的北側,不過距離北部大門還有相當一段距離,”
修格憑借著自己的記憶與印象解釋起來:“女士街和水花街基本連在一起,佔據了北側很大一部分區域,當然還有很多的酒館,沿著這兩條街一直走下去,就能夠到達塞倫城的學院,當然也可以繞行回到中心地區。”
薇琳點了點頭,她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隨後說道:“我們現在需要一個臨時的藏身處,只有安穩下來之後,我才能嘗試搭建隔絕追蹤魔法的臨時儀式場,否則就現在的情況而言,被找出來也只是時間問題。”
她看了一眼前方那片建築風格略顯混雜的街道,開口問道:“修格先生,你知道在哪裡能夠找到足夠隱蔽,而且難以進行細致搜查的住所麽?”
修格看了薇琳一眼,隨後有些遲疑的點了點頭。
盡管塞倫城的絕大多數區域都顯得非常繁華,但任何一座城市中都存在著許多難以被找出來的犄角旮旯,流浪漢、盜賊以及拾荒者們扎堆的廢棄房屋、某些旅館或商店特意開辟出來的地下室住所,甚至還有基於塞倫城下水道建立起來的一些肮髒棚屋……
想要藏身總能找到地方的,但考慮到兩人當下的狀況以及薇琳那需要構建魔法儀式場的要求,修格很快便在這諸多選項當中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
魔力斷裂所帶來的頭痛與昏沉並沒能持續太久,於是修格兩人便也加快了腳步。
在一連穿過幾道隱蔽的木門與兩條荒涼的小路之後,他們已經重新來到了人來人往世界的邊緣。
不過,薇琳身上的法委會製服實在是過於扎眼,因此兩人在正式踏進街道之前,特意在魔法的掩護下溜進了一間旅館後方的庭院,並從偷懶睡覺的洗衣女工眼皮底下取走了幾件新的衣物。
很快,兩名身穿沃特爾風格衣物的年輕人便出現在了街道當中。
修格的這具身體本就有著沃特爾貴族的血統,蒼白的膚色、纖瘦的體型與黑色的長風衣與禮帽極為相配。
而薇琳雖然並沒有恩斯特家族的血統,但她自身的外貌以及長時間養成的學者氣質讓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名真正的沃特爾貴族小姐。
這樣的兩個人在平常一定非常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但在女士街,以灰黑和深藍為主色調的沃特爾服侍則顯得格外低調。
薇琳抱著用黑色絨布包裹起來的魔法書,目光從那些花枝招展,渾身上下散發著香水氣味的身影上掃過,毫無疑問,這些女子都是塞倫城中的“夜鶯”。
也就是娼妓。
“別這樣看我,薇琳小姐,我也不想帶你來這裡。”
修格輕輕避開了一名年輕夜鶯伸過來的手,隨後低聲回答道:“事實上,這就是女士街這個名字的由來,她們平日裡會去水花街‘上班’,那裡有大量的酒館以及……嗯,你懂的。”
正說話間,竟是有另外一名女子朝著薇琳招起了手,看起來,樣貌與氣質都較為出眾的年輕女孩同樣是一部分夜鶯青睞的目標。
她們的工作場合雖然一般都集中在隔壁的水花街,但許多老練的顧客都會跑到女士街這裡直接解決自己的需求,畢竟這樣就能夠繞開那些吝嗇的老鴇與酒館老板了,雖然環境可能會差上一些,但那些饑渴的顧客們可從來不管這些。
“修格先生,你看起來對這裡很熟悉啊……以前經常來麽?”
薇琳的聲音鑽進了修格的耳朵裡,他看向身旁,卻見提問之人的目光飄向了街道的一側,在那裡,竟然有迫不及待的顧客當街拉扯、調笑了起來,而被找上的那名夜鶯一邊嬌笑一邊伸手推搡,衣物都快被扯到了胸口之下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滿。
這樣的場景對於薇琳·恩斯特而言,顯然有些過於震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