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在布茨將軍身旁的法師並非什麽河谷級的隨軍法師,也並非薇琳那樣的湖泊級魔法顧問,在修格的視野裡,他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溪流級施法者,在他的身上同樣穿著法委會的製式長袍,顯然,他與之前的那名中年法師一樣,都是被布茨將軍從法委會那邊接收過來的人員。
修格更感興趣的,則是其中一名跟隨在布茨將軍身旁的鳶尾親衛。
這兩人乍一看,與其他的德蘭老兵們並沒有什麽區別,但對於手持黑日權杖修格的來說,那其中的一人卻仿若一團行走在黑暗當中的明亮燭火。
「黑日結社的業務能力確實驚人……竟然能夠直接在鳶尾親衛這樣特殊的人群中發展出自己的成員?」
修格面色不動,他甚至沒有多看那名鳶尾親衛一眼,而是將自己的目光放在了正對面的魁梧身影上。
「很抱歉,將軍……我應當昨天就來拜訪你的。」
修格並沒有讓自己的態度顯得特別恭敬,而是非常禮貌且平淡地對著布茨將軍點了點頭:「不過我想,負責將禮物帶給你的那些士兵,應該也已經轉述了我正在做的事情。」
「嗯,是的,而這正是我願意與你在這裡進行交談的原因。」
布茨的視線在修格那張過度白皙的面龐上掃了兩眼,隨後又看了看他的黑色頭髮。
自從抵達波爾登之後,修格的身體狀態便隨著體內魔力的不斷增長以及周遭環境的變化而發生了驚人的改變,現在的他已經不再如過去那般瘦弱而蒼白了,只不過魔法與寫作賦予他的特殊氣質仍舊存在,而這種氣質則與第五獵兵團所賦予修格的些許戰場氣息相融合。
這就讓他與布茨印象當中的那些高原貴族更加不同了。
片刻的沉默之後,布茨結束了對於修格樣貌的觀察,他認真地思索了兩秒,隨後微微眯起眼來,魁梧的身體向前傾斜:「你在軍隊裡待過?沃特爾人的軍隊?」
「這很重要?」
修格並沒有直接回答對方,而是反問道:「難道說我個人的過去與經歷會對我們接下來的交流與合作造成什麽阻礙嗎?」
聽見這句話,布茨有些驚訝,但下一瞬,這種驚訝便轉化成了一種誇張且濃烈的笑意,他咧開嘴,露出的牙齒令人聯想起了那些食肉的蜥蜴或魚類:「我的士兵們已經告訴我了,他們說,你應當是一名很強大的法師,甚至極有可能是法委會認證過的,溪流級以上的法師……他們還告訴我,你能夠指揮一隻可怕的魔法老鼠……」
「準確來說是召喚,將軍。」
站在布茨將軍旁邊的那名施法者顯然扮演著類似於顧問的角色,他及時地提醒道:「在法委會內,我們會為脫離學徒身份的法師提供召喚魔法生物的機會,但真正能夠將魔法生物用於實戰的人,卻並不多。」
說著,這名曾經的法委會法師看向修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恩斯特法師,在停戰慶典舉辦之前,你好像已經被梅林勒和登記成了重點人物……或者說,逃逸中的重點罪犯,與你一同登上通緝列表的還有薇琳·恩斯特女士,我說的沒錯吧?」
面對這些話,修格表現得極為淡然,畢竟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得到過梅林勒和法委會的官方認證,賦予他正式法師身份與權力的,是那已經站在梅林勒和對立面的高原法師評議會。
於是他輕輕點了點頭:「確實如此,而且我可以稍微地為你做一些補充。」
說著,修格稍稍調整了一下坐姿,他將黑日權杖交予左手,右肘則支在了軟椅的扶手上,隨後他輕描淡寫地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在最開始的時候,法委會還不至於用那種力度來通緝我……做出這種決定,應該是在我殺了那名持劍者之後吧?」
這句話一出來,不僅那名法委會法師的目光發生了變化,就連布茨將軍以及那兩名鳶尾親衛的面部都微微抖動了一下。
他們當時都在塞倫城內,因此也都聽說過有一名持劍隱士在追捕逃犯的過程中承受了極其慘烈,甚至堪稱侮辱的死亡。
在場的眾人都沒有想到,造成這種「惡**件」的,竟然就是眼前這名身穿深色風衣的年輕人,而從他說起這件事情時的態度與表現來看,他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也不擔心法委會可能發起的「清算」。
聽完修格與那名法師顧問之間的對話後,布茨將軍便抬起了手,他製止了自己的顧問繼續提問的舉動,他緩緩地坐直身子,重新地審視了一下前方那過分年輕的身影,隨後他點了點頭:「好吧……你說的確實沒錯,在我們如今面對的這些情況面前,那些條條框框的東西都只是繁文縟節。」
「不過,雖然我的士兵們已經將恩斯特法師你的那些想法複述給了我,但說實話,他們的語言能力可著實不怎麽樣,簡單的事情也給他們說得一團糟。」
布茨將軍看著修格,認真地問道:「我想知道,你究竟在籌劃著什麽?」
隨著這個重要話題的拋出,狹小且精致的會客室迎來了短暫的寂靜。
而此時此刻,在修格的精神世界裡,一眾原屬於恩斯特家族的靈魂則正在對著修格面前的這名軍人指手畫腳、評頭論足。
貝恩哈特將軍對於這種理論上能夠被歸於「敵對陣營」的軍人很是挑剔,甚至有些鄙夷:「他看起來好像想製造一些壓力……這些平原佬以前就喜歡這樣虛張聲勢!實際上他們自己都搞不明白情況!」Z.br>
「就是,在戰場上和談判桌上都是這樣,一張紙,戳一下就破!」
「你……確定你說的是紙?」
一幫為老不尊的家夥是真的沒有將布茨看在眼裡,才說兩句話就已經偏離了主題。
而修格則在這幫老家夥們的古怪調侃中,非常輕松地招了招手,於是一隻法師之手驟然出現,打開了一旁會客室內的櫥櫃,並將一個看起來還算精致、乾淨的杯子拿了出來。
他輕巧地接過了杯子,利用魔造清水將杯子洗淨,隨後又憑空「生成」了一杯清水,小小地喝了一口,隨後才皺著眉說道:「我只是想逃出塞倫城而已,布茨將軍,這難道是什麽很難理解的事情嗎?」
對此,布茨將軍卻是發出了一聲冷笑,他反問道:「所有人都想離開塞倫城,但又有誰能夠做到呢?梅林勒和可是連自己人都不打算放,他們憑什麽冒著放走那些怪物的風險為我們打開城門?」
「而這也正是我拜訪鳶尾街的原因。」
面對布茨將軍所表現出來的激烈的態度,修格卻並不怎麽在意,他知道這只是對方的一種試探。
在這一路上,他已經看見了鳶尾街為了長期生存所做出的諸多準備措施,雖然這位布茨將軍在某些方面存在著非常明顯的問題,但同時修格也能夠看出,布茨絕對不是什麽短視的人物。
相反,他可能有著更加長遠的規劃,以及一些更加難以揣測的野心。
於是修格又小小地綴了一口自己的魔造清水,待那股怪異的刺激性味道沿著喉嚨流下之後,他才接著說道:「我看見了鳶尾街的努力,也看見了你們做出的那些規劃……倘若發生的不是現在這種災難,那我說不定還會選擇加入,但可惜的是,你們對於將要面對的隱患仍舊了解有限。」
說著,修格松開了水杯,任由法師之手將它帶到一旁,隨後他說道:「就在前幾天的清晨時分,我在恩斯特老宅廢墟前的街道上看見了一些在試圖將自己模仿成賣報孩童的怪物,各位有看見過或者聽說過這種情況麽?」
「嗯,我確實聽說過。」
見修格認真地說起了這些事情,布茨便點了點頭:「但這對於我們而言實際上是好事不是麽?它們的模仿拙劣且可笑,發出的聲音更是能夠讓我們提前避開危險……」
「你會這樣想,是因為你並不了解它們。」
修格直接打斷了布茨的話,隨後他說道:「這些怪物將這種奇怪的行為視作對我們的學習,而且它們通過那些死者的記憶已經了解到了一個規律——在過去,像這樣叫賣報紙的孩童,總能夠吸引到他人的注意與靠近。」
作為對魔法生物有相當程度認知的專業人士,那名法委會的法師立即明白了修格的意思,於是他哆嗦了一下,忍不住開口問道:「所以它們這是……為了覓食?」
「是的,雖然結果不對,但它們確確實實已經開始嘗試利用人類的習慣了,而我所說的,也不過是其中的一個縮影而已。」
為了奪取話語主動權,並強化說服力,修格稍稍用上了一些魔力,這讓他的聲音變得低沉且陰森:「在塞倫城的其它地方,已經出現了大量怪物們聚集而成的「潮汐」,這種現象被目擊者們稱為「死潮」……但現在我可以明確地告訴各位,所謂的「死潮」根本不是那些怪物的真實規模。」
說著,他用黑日權杖用力地戳了戳地面:「在我們的腳底下,這些東西早就已經築好了巢,填補縫隙、修複缺口、封鎖管道……現在我們所做的這些事情實際上只不過是無用的拖延而已。」
「當它們的數量達到臨界點,且它們對城中的幸存者們已經有了足夠的了解,各位就可以猜猜它們會做什麽了。」
說到這裡,修格緩了口氣,隨後他淡淡地補上了一句:「布茨將軍,我知道你對於那些非平原血統的居民不太友好也不太信任,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一點……那就是在優勝劣汰與適者生存這種理論上,那些怪物說不定比你更精通一些。」
修格所說的話顯然對布茨造成了一定的心理衝擊,但布茨在過去早就練出了一副厚實的臉皮,面對修格的言語以及對他思維偏向的明顯諷刺,他只是輕輕地咳嗽了一聲,隨後便立即開口質疑道:「那麽,你又要如何證明你所說的這些話?你現在既沒有切實的證據,也不具備什麽能夠直接說服我的實力……」
布茨的話語多少帶著一些刁難的意思,然而這卻正中修格的下懷。
修格攤開右手,笑著回應道:「如果將軍你想要看證據,這很好辦……我知道鳶尾街已經搬空了小半座塞倫城內的煉金商店,你們可以在那些幸存者中找上幾名煉金工匠,讓他們利用那些材料搭建一個簡單的魔法牢籠,不用太牢固,能夠勉強困住一隻怪物就可以了。」
布茨的眼睛微微地眯了一下:「你能夠活捉它們?」
「非常簡單的事情而已。」
修格笑道:「不管你想要把那個怪物扔在街道上進行展覽,還是放在自己的臥室裡當寵物……我都可以輕松辦到。」
緊接著,修格話鋒一轉:「至於你所說的實力問題……呵, 我可是在法委會通緝名單上的「逃竄罪犯」,要評判我的魔法與魔力,用梅林勒和的那套方法可行不通。」
布茨從修格的話語中捕捉到了一絲異樣,於是他皺眉問道:「那好吧,「野法師」閣下,你打算怎麽做?」
於是修格的目光緩緩飄動,最終落在了其中一名站在布茨將軍身後的鳶尾親衛身上。
這名親衛,正是那名被黑日權杖所標記的結社成員,從權杖反饋的魔力強度來看,它在結社內部恐怕也有一定的地位,雖然趕不上那些參與***的重要成員,但也不是什麽可以隨便送死的「炮灰」了。
「我一直覺得,昨天送上的
見面禮還是有些輕微了……不如就讓我現在補上一份吧。」
修格的臉上始終掛著笑意,但他的聲音卻漸漸地冷了下去:「布茨將軍,介意我替你解決掉隱藏在身旁的一些隱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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