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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之冠的灰燼序曲》一百零一 自白
  “你醒了,我們已經離開……”

  婭瑟還沒說完,一記重拳便打在了她右側臉頰,她的脖子狠狠的拗了過去,手中那個肮髒的筆記本也落在馬車的地板上。

  不過婭瑟完全沒有生氣,她伸出手來扶了扶自己的下巴,發出了哢哢的聲響,然後不動聲色的撿起了地上的筆記本,抖了抖上面的塵土。

  “你還在生氣麽?”

  “我當然生氣!”麗諾爾掀開蓋在身上的大衣,抓起了身側的傑芙琳,“你究竟是怎麽想的!殺了這麽多人,就為了給我尋找一個離開的方式?”

  “我還是那句話,你也拿不出來更好的解決辦法,更何況,我絕對忠誠於你,”婭瑟翻找著書頁,找著她剛才正在看的一頁,“你現在離開銀錘鎮了,銀錘鎮施加在你身上的詛咒理應消失,現在的你還是能傷到我的,如果你還是想殺了我的話,請你自便,我絕不反抗。”

  “你……”傑芙琳身上泛起冰晶,【凝霜踏雪】已經悄然解放。婭瑟說的沒錯,她感覺渾身的力量又恢復了,仿佛在銀錘鎮遭受的折磨如同無物一般,銀錘鎮的經歷,就仿佛是一場夢境。她回到了幾天前,那個剛離開龍域的狀態,只不過身邊的婭瑟已經和她最初從龍域帶出來的那隻小龍不一樣了。

  “銀錘鎮的居民,還有銀錘鎮的本身,都是銀錘鎮的烙印留下來的殘影,是過去時間的虛像,真正的盧多·布萊爾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經死去了,你也見到了他的墓碑,我只是利用了這個虛像而已,並沒有殺他,”婭瑟沒有抬頭,繼續讀著筆記說,“至於戴夫,他那時候已經接近了瘋癲的狀態,留下他只是將未來幾日的馬隊暴動提前而已,不過我確實參與了他的死亡,這點我難辭其咎。”

  啪的一聲,婭瑟合起了筆記。

  “但是麗諾爾,我是薩爾丁,不是人類,我不必遵循人類的道德觀和世界觀,我是站在對我們有利的立場上,進行絕對理性的思考,如果你是薩爾丁也好,你就能理解我做的一切了。”

  麗諾爾仔細聽著,緊握著傑芙琳的手微微顫抖。

  “按照你說的烙印戰爭的規則,對他人的寬容,無異於將自己置身於不利的地位……我不認可你的態度,但是我們有盟約在身,我是你的所有物,如果你不希望我之後再這麽做,你就給我命令就好,我之後會考慮更像人類一樣思考,更懦弱一些。”

  “我就不該把你從龍域帶出來!”麗諾爾咬牙切齒的說,但是傑芙琳身上的冰晶緩緩地融化。

  “或許你早該這麽做。”婭瑟放下筆記,看著馬車外呼呼的風雪,萊汀看來已經醒了過來,彌漫冬景高原的暴風雪再次回歸。她望向的方向,正是萊汀所在之處,婭瑟的眼中,少有的流露出一絲哀傷。

  “我以盟約締結者的身份命令你,之後不許利用和危害別人的生命,就算是敵人。”麗諾爾賭氣一般的把傑芙琳往旁邊一扔,嚴肅的對婭瑟說。

  “謹遵盟約之主,血誓為證……所以,這在你們人類語言的意思裡指的是,我們算和好了,可以繼續趕路了嗎?”

  “當然沒有!我還是不會原諒你……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殺了戴夫和盧多的事情,永遠不會,至少在銀錘鎮的那個時候,我是真的想親手殺了你。”

  “任憑你的處置,你是我的主人。”婭瑟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繼續說道。

  雖然麗諾爾這麽說,但是婭瑟很清楚的知道麗諾爾撒了謊。

  她在銀錘鎮的時候雖然攻勢凶猛,甚至帶著滿腔的怒火向婭瑟攻來,但是她並沒有真真切切的想殺了婭瑟。

  在她解放【凝霜踏雪】的時候,婭瑟聽到了一聲玻璃脆響,那是麗諾爾心碎的聲音。

  “你哪來的馬車?”過了一會兒,麗諾爾平複了一下情緒問道。

  “馬隊的,雖然馬隊全部死在了銀錘鎮,但是他們的馬車留了下來,我不會騎馬,所以只能讓這匹馬暫時在這呆著,等你醒過來,其它的馬應該全都被我嚇到跑走了。”

  麗諾爾趕忙探頭看向馬車外的高大黑馬,那正是婭瑟先前摸過的那一隻,此時它正在被婭瑟的龍威嚇得像一具木雕一樣站在原地,渾身的毛發都覆蓋著霜,甚至還長出了一指長的冰錐,眼睛都不敢眨巴一下。

  而他們所在的地方,正是一篇廢墟的中心,半倒塌的石牆和斷裂的木樁覆蓋在雪下,麗諾爾卻能清楚的叫出每一片廢墟的名字,這才是銀錘鎮真正的樣子。

  就是這麽一片廢墟,竟然在銀錘鎮所有亡靈的共同夢想下產生了一個意志,一個能招來烙印恩惠的意志,這裡所有的一切都在重複著那最平和的一天,直到麗諾爾和婭瑟闖入,所有喧囂的平和都消逝在了萊汀揚起的風中,再也不會有人記得。

  麗諾爾在那片斷壁殘垣中找到的手劄,或許正是銀錘鎮的意志親手書寫,它從來沒有想攻擊麗諾爾,它是在尋求幫助,尋求能賦予它和平的人,但是所有的一切最終還是破潰了,麗諾爾也走出了銀錘鎮。

  麗諾爾歎了口氣,輕輕低下了頭,算是對馬隊和銀錘鎮的亡靈們進行了一個十分簡陋的哀悼。

  旁邊的婭瑟看麗諾爾已經恢復了過來,無事可做,又翻起了那本筆記。

  “這是誰的筆記?”

  “嗯,我在那個瘋子的身上找到的東西,署名是叫……星期四,不知道是他還是另一個人的名字。”

  “好奇怪的名字。”麗諾爾拿著毛發梳走下了馬車,拍了拍黑馬的頭,開始給它梳起了毛,雖然不能讓它全身的霜除掉,但是最起碼能讓它舒服點。見終於有人關照被龍族恐嚇,站在暴風雪中幾十分鍾的自己,那隻馬的鼻孔噴了一口白氣,酸澀的眼睛也眨巴了起來。

  “他好像是個烤骨學家。”

  “是考古學家!”

  “嗯,對,考古學家,這個詞我沒學過……”婭瑟絲毫沒感覺到尷尬,翻了一頁繼續道,“《淚之國考察筆記》,看起來淚之國是真實存在的,他們發現了淚之國王城的遺址……然後前去考察了一番。”

  麗諾爾對淚之國沒什麽興趣,繼續擦著馬身。

  “感謝我的導師,凜冬學院院長,羅塞塔學院名譽叫獸,大賢者,海因·納瓦羅。”

  “不是叫獸,是教授!……等會兒,誰?”

  “海因·納瓦羅。”婭瑟又重複了一遍名字。

  麗諾爾急忙跳上馬車,貼到婭瑟身邊,確認了上面寫的東西。

  這本筆記使用的是標準的斯托利亞通用語,字跡優美連貫,一看就是一位受過學院正統高等教育的學生的筆跡。麗諾爾已經快兩個月沒見過這種圓體了,現在看到倍感親切,她確認了一下上面的名字,確實是海因·納瓦羅。

  這正是芬爾克斯院長說過的,那個能幫麗諾爾洗去烙印的人!

  “謝天謝地。”

  麗諾爾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她之前在銀錘鎮,可是來到了崩潰的邊緣,自己險些被那種饑餓感和銀錘鎮無法可解的循環逼瘋了,差點放棄了前行的信念。

  但是現在她看到了筆記上的名字後,那一絲若有若無的信念又回到了她的身體內。

  “你認識嗎?”婭瑟不解的問道。

  “算是認識,這是我來凜冬山要找的人,他能幫我洗去烙印,然後我就可以回家了。”麗諾爾再次跳下了馬車,繼續了未完成的梳毛工作。

  “唔。”婭瑟應了一聲,又翻了一頁,這本筆跡的中心已經被融化的血水和泥土覆蓋,有些文字難以辨識,只能從隻言片語中認個大概。

  “第一日,我們一行人進入了凜冬山脈之內,凜冬山的許珀裡翁主峰在清晨的朝陽下巍然而美麗,傳說這裡是距離星界最近的地方,至今無人攀上峰頂,蒙特卡洛人和明一人應該會對此十分的鍾情……”

  “……淚之國的王都,法明戴爾,蒙特卡洛傳說中的寒霜之墓就在這座山中,想想看,要是我們真的確認了淚之國的存在,這對斯托利亞誕生前的歷史是多麽偉大的補完,那可是和初火之國同級的偉大古國……”

  “……法明戴爾的門扉就在眼前!我的天哪,彌蒂爾在上!我們居然真的抵達了淚之國!可是,淚之國的遺民使用了類似精靈自然法的封印術式將其封閉,整個門扉彌漫著無法理解的魔法殘留,先於此駐扎,我們或許可以從上方的懸崖進入城內……”

  “……成功了!多虧探索團內帶了一個燃火魔法的魔法學者!如此一來,我們便可以通過這片懸崖進入淚之國的王都,彌蒂爾最初的教堂便在這裡,甚至這裡存留著著彌蒂爾的神跡……”

  “……果真是一片寂靜,已經被忘卻的淚之國,居然是如此的宏偉,甚至堪比凜冬山城的規模,千年之前的人類,是如何在精靈的威脅下建造這麽華美的城市的,哪怕已然破敗不堪……”

  “……絕對不要靠近淚之國!不管是誰,絕對不要靠近淚之國!這裡絕非是人類該踏足的地方……”

  “……第十三日,他們全都死了,那該死的東西究竟是什麽?淚之國早已滅亡了千年,那徘徊在城中的異端之物,到底是什麽,彌蒂爾大人,你究竟對他們做了什麽……”

  “……我要繼續前往那幽邃的王庭之內,我一定要看看淚之國的傳說和彌蒂爾的第一座教堂,還有那神跡的結晶,我不能辜負所有人的希望,在我死前,我將把這封筆記用簽名信的方式投遞出去,我所見到的東西實在是,太恐怖,太迷人了,絕對不要進入法明戴爾……”

  這裡的筆跡已經非常潦草,但是婭瑟還是能認得出來,直到她又翻了一頁。

  新的一頁上面用鮮血寫滿了字跡,名為星期四的考古學家的墨水似乎是用光了,只能用筆尖沾著鮮血寫了下去。這裡的字跡已經完全混亂,而且前言不搭後語,血液洇透了紙張給閱讀的困難又加了一重。

  “……我見到她了!淚之國的憂愁公主,雪國的巫女!我見到她了……哈哈哈,我見到她了!”

  婭瑟又翻了一頁,這是筆記的最後一頁,後面的紙張已經被雪水泡爛了。

  但是這頁上面並非文字,而是一張潦草的畫像,用層層疊疊的線條勾勒而成。

  “……麗諾爾,你得看看這個。”婭瑟攤開筆記,對著頂著風雪給黑馬梳完毛的麗諾爾道。

  “嗯?”麗諾爾再次跳上了馬車,婭瑟便將這最後一頁展現給了麗諾爾看。

  “你有沒有覺得,這很眼熟?”

  “這是……”

  麗諾爾罵完了婭瑟,又重拾了前行的信念,心情還算不錯,但是她看到那筆記的末頁之後,雞皮疙瘩還是起了一身。

  “我?”

  畫像實在是潦草簡單,但是就算再簡略,從眉眼和臉型來看,這標注了憂愁公主的人,都長得和麗諾爾一模一樣,無有分毫的區別!

  “我現在知道,為什麽那個瘋子見到你的時候,叫你憂愁公主了,那個童話是真的,淚之國確實存在,憂愁公主也存在,而且和你長得一模一樣。”婭瑟將筆記遞給麗諾爾,緩緩地說道。

  “這不對吧,這……為什麽,我之前從未來過凜冬山,我也不可能是凜冬山人,憂愁公主是千年前的傳說,怎麽可能在長得和我,有這麽像?”

  之前在艾伯絲學院的時候,麗諾爾的魔力親和便是霜寒魔法,這對於自幼在南羅斯林長大的她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麗諾爾的母親夏洛特的家族出身自永恆城,父親米科爾森是南羅斯林本地人,唯一能和凜冬山扯上關系的,就只有米科爾森曾經參與過凜冬山脈的皇帝會戰。

  難道,自己真的和凜冬山,和淚之國,還有這憂愁公主有關?

  麗諾爾看著畫像,陷入了沉思。但是下一刻,婭瑟將她手中的筆記抽走,皺著眉頭對著漫天風雪的一側,沉穩的說道:

  “有人過來了。”

  在那雪幕的背後,一個筆直細瘦的身影,騎著一隻巨大的霜牙狼,向著銀錘鎮廢墟內的二人緩緩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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