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叫了兩聲,寧中則就已經醒了。
她將頭埋在枕頭裡,心情前所未有的複雜。
既有對始作俑者田伯光的憤恨,又有對趁人之危劉風的失望,以及對師兄濃濃的愧疚......甚至還有一絲絲,她自己也不願意承認的,說不清也道不明的羞澀和回味。畢竟她從未有過這樣奇妙的體驗!
只是那零星半點的歡喜剛從心底冒出,就加重了她的負罪感,趕緊擺擺頭,將其徹底熄滅。
可嶽師兄與自己,多久未曾一起練功了?
寧中則不禁想起了初見之時,他只是一名普通弟子,而她卻已是小有名氣的華山寧女俠。
那時的嶽不群意氣風發、卓爾不群。
二人成家之後,也成了江湖人人欽羨的神仙眷侶。
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真是一對天生的情深伉儷!
可不知何時起,寧中則發現嶽不群變了,二人的感情也慢慢淡了。
直到那一日,看到他掉落的須發,想起那觸目驚心的八個字。
寧中則心寒了。
可她仍舊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於是她提前一步回到華山來,就是想證明自己的猜測是錯的。
“你醒了。”
耳畔傳來劉風深沉的嗓音,分明只有十八歲,硬要裝什麽大人。
寧中則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第一回,其實毒已經解得七七八八了。
後來幾次......實打實的,不得不承認,是她在借毒發揮!
罪惡啊......
寧中則轉身看去,不由得一怔。
只見劉風靠在床頭,細心地擦拭著手中足有八寸長的短劍。
這是她的貼身短劍,其長度遠超尋常,在紫色絲巾的擦拭下,鋒芒愈發逼人......
不對,這條紫色絲巾怎麽如此眼熟?
回想起幾個時辰來的荒唐事,寧中則白皙的臉龐上不禁爬上了兩抹緋紅。那雙明眸也漸漸泛起了水霧,似是茫然,又似是傷感。
“唉......”寧中則在心底重重地歎了口氣,無力地癱坐在床上。
劉風看著秀發披散的寧中則眼中淚光閃閃,貝齒輕咬,一副欲說還休的模樣。
都多大人了,還這麽害羞!
“師娘......”
劉風伸出手想扶她起來,寧中則卻像觸電般渾身一顫,急速向後縮了縮身子。
見到劉風陡然睜大的雙眼,寧中則這才意識到了什麽,快速縮回了被子裡。
“給我!”
聲音清冷而威嚴,像是在下達命令一般。
劉風嘴角一勾,此刻這不可侵犯的聖潔與方才的成熟嫵媚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讓他不由得豎然起敬。
不愧是男豬腳令狐衝的師娘,無雙無對的華山玉女!即便是三十八歲的年紀依舊如此楚楚動人。
或許是自幼習武修身的緣故,寧中則的臉蛋和身材看起來都不過才二十五六歲的樣子,卻又帶著成熟的獨特韻味,完全不是那些十五六歲的稚女能比的!
劉風一把手搭在她的青蔥玉指上,感受著她掌間一閃而逝的陰柔內勁,心中暗道師娘還是舍不得打我的。
“嗯?還要......師娘的毒難道還沒解完嗎?”
寧中則的柔夷一抖,咬著牙羞怯道:“把那給我!”
劉風訕訕笑了笑,將地上的絳色衣裙撿起放到了床邊。
窸窸窣窣一陣動靜,寧中則草草穿上後才發現了不對勁,
從被子裡探出頭來。 又見劉風將方才擦過短劍的紫色絲巾很是自然地揣進了懷裡,寧中則不禁臉色巨變。
“你、你想要做什麽!”
劉風淡淡一笑,解釋道:“師娘不要誤會。我當然不是為了留作紀念,只是怕事後被人冤枉,為求自保而已。”
寧中則頓感羞憤不已,心道若是常人如此,自可一劍殺了了事。但就憑你的身份,我又能將你怎地!
沒錯,劉風可不是個普通弟子,而是當今大漢天子的第九子,半年前低調地來到華山派拜師學藝。整個華山派也只有寥寥數人才曉得,寧中則也是不久前意外得知。
劉風又默默將短劍歸鞘,這倒是件利器。
“我初出江湖,缺把利刃護身,師娘也不忍心看著我被人欺負吧?還請師娘,借劍一用......”
“短劍可以給你......”寧中則貝齒輕咬,“把那個還給我!”
“什麽東西?”
劉風一臉不知所謂的模樣。
“唉,這叫什麽事。我是好心替師娘解毒,可旁人就未必這樣想了......你也不想此事鬧得人盡皆知吧?”
看著劉風俊俏的臉上浮現的邪魅笑容,素來幹練果決的寧女俠也亂了方寸,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的聲音不再高冷,而是帶著一絲哀求。
“求你了......還給我......”
還是不可能還的。
劉風猛地上前,一把掐住寧中則的下巴,看著她充滿水霧的朦朧雙眼。
“師娘,我看你余毒未清......”
......
第四次運功解毒完畢,寧中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側臥背對著劉風,又恢復了尋常的冰冷。
“今夜的事,你我就當未曾發生過。只要田伯光一死,便沒人知曉了。”
“嘿嘿,師娘忘得了,我可忘不了......”劉風搖了搖頭。
“你......你......這樣都還不滿足嗎?你到底想要如何!”寧中則的語氣充滿了悲憤和憂思。
“我想怎樣,師娘應該清楚。”劉風淡淡道。
“可是,你,你還年輕......而我已是人老珠黃......”寧中則苦惱地勸解道,“這世上年輕貌美的女子多的是,你何必如此!”
“此言差矣!”劉風搖了搖頭道,“那些庸脂俗粉如何能夠跟我師娘相比,正所謂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師娘你的美,是歲月的沉澱。萬裡滄浪獨此一捧清漣!”
寧中則的臉忍不住紅了。
她何曾聽過如此肉麻的情話,心中升起濃濃的愧疚感同時,又夾雜著一絲淡淡的刺激。
若是能早二三十年遇上......天呐,自己怎麽會起這樣的妄念!
寧中則趕緊擺了擺頭,帶著一絲哭腔道:“若你還當我是你師娘就將這誤會忘了。否則,將會給你遭來殺身之禍。”
你是令狐衝的師娘,又不是我的師娘!
“師娘是在為我著想嗎?”劉風貼了上去,對著她耳邊吹氣道,“師娘放心,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絕不會宣揚出去。”
“只是,我卻見不得師娘這樣的美人兒黯然寂寞獨自神傷.......日後我會常來看望師娘的。”
“你瘋了!”
寧中則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她本以為劉風只是一時興起而已。今夜過後自己便和他徹底劃清界限,以後在道祖面前日日誦經贖罪。
誰知這小子竟然喪心病狂地想要跟自己長期保持這種可可怕的聯系!
“若是嶽不群知道了此事,你我會如何,其他人會如何,華山又會如何呢?”
劉風的聲音宛若惡鬼的低語。
他知道以寧中則的脾性,真是寧折不彎,或許真會以死相拒。她可以不愛惜自己的性命,但卻不能不顧她的女兒、弟子的看法,以及華山派的聲譽!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不是麽?
耳邊傳來澎湃的氣息,身後那可怕的火熱的心,讓寧中則完全感受到了劉風的堅決意志。
衝動的少年,或許真乾得出這樣瘋狂的傻事來。
寧中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激怒了劉風。
但此事絕對不能讓嶽師兄知道!
不管嶽師兄還是不是個男人,他絕對不可能容忍得了。
自己犯下這樣的大過,死了固然是一了百了,但卻會讓寧家蒙羞,讓華山成為整個武林的笑話......甚至,劉風一旦因此死在了華山,就會給朝廷授予討伐的口實。
朝廷固然衰弱,但總歸還是九州的顏面,只需一道旨令頒布,華山派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聲望、權勢,都將會被周圍虎視眈眈的大小勢力瓜分殆盡。
到時候自己不但成為了華山派的恥辱,更會成為華山派的罪人,歷代前輩先人的努力,都會付諸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