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有人無聲無息地站在背後。

　　白羽直覺得有涼氣從腳底直冒到頭頂，轉過身，一位藍色錦袍少年皺著眉地看著他。

　　不濃不淡的劍眉下，狹長的眼眸露出幾分薄涼，鼻若懸膽，似黛青色的遠山般挺直，薄薄的唇顏色偏淡，嘴角微微勾起，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讓人不寒而栗。

　　盡管藍衣少年已經收斂氣息，白羽還是感到一種無形的威壓。

　　鸓鳥“嗖”地一下就要往儲物袋裡鑽，一道無形的屏障擋在了它面前，“啪嘰”一聲它撞在上面掉落下來。

　　“你是如何找到這兒了?”藍衣少年問道。

　　“回前輩，是契約靈獸告訴我的。”

　　“契約靈獸?你這隻契約靈獸很靈活啊。”藍衣少年說著，一隻虛空大手把鸓鳥抓住來回顛倒。

　　“看來楚向海那小子真的把靈獸契約後，還能保留自我意識的方法研究了出來。”

　　楚向海?

　　不知道和楚河山是什麽關系，白羽暗想。

　　鸓鳥被顛的頭昏腦漲，禁閉雙眼裝死。

　　“你是獸閣的?叫什麽名字。”

　　藍衣少年看著他，饒有興趣地問。

　　“我名白羽，不是獸閣的，是器殿弟子。”

　　“恩?”聽到白羽的回到，藍衣少年疑惑了，是自己閉關太久了嗎，什麽時候器殿的莽夫都會禦獸了?

　　“你師承何人?”

　　“回前輩，我是散修出身，沒有師承。”

　　“怪不得。”藍衣少年摸了摸下巴。

　　散修修行不易，學的東西也雜，只要能學到的法門都不會放過。

　　會而不精，經常是東一榔頭，西一榔頭，不會專門攻哪一點。

　　“既是散修出身，我且問你，你為什麽修仙?”藍衣少年話鋒一轉，表情微微有些嚴肅。

　　“我……”白羽剛想編個故事搪塞過去，忽然心念電轉:他問的應該不是怎麽走上修仙之路，而是為了什麽而修仙。

　　或者說，他是問修仙的意義是什麽。

　　畢竟一個修為高深的金丹老祖甚至很大可能是元嬰尊者，也沒什麽興趣知道他從一介散修，拚搏成丹陽宗外門築基弟子的坎坷事跡。

　　大佬要和你討論人生，這就更不好答了。

　　答淺了惹怒他，答深了——雖然藍衣少年的面容是少年，但以修士遠超凡人的壽命和強大的駐顏能力，是幾百上千年的老怪物也不是沒有可能。

　　通俗地講就是，人家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都多，人家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怎麽往深裡回答。

　　但白羽作為曾經一路披荊斬棘進入全國前三學府的“小鎮做題家”，用博覽群書來形容自己也不為過。

　　對於這種雲裡霧裡故作禪機的問題，當年為了應試，他早已背會了標準答案。

　　他微微抬起頭，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也。”

　　說著他余光看見藍衣少年陷入沉思，又加了把火，指著遠處的山水道，

　　“人未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

　　及至後來，親見知識，有個人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

　　而今得個休歇處，依前見山只是山，

見水只是水。”　　藍衣少年聽了猛然定住，口中喃喃道，“見山是山，見水是水。

　　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

　　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

　　少年立在焦土上，錦袍颯颯，衣角翻飛，墨發無風自動。

　　少頃，柔風陣陣襲來，混著焦土味和花香，將其包裹其中。

　　竟是陷入了頓悟。

　　白羽沒想到寥寥幾句話把前輩忽悠停了，心中感慨萬千。

　　只是他在這裡頓悟，自己也不好走。

　　按照修仙界的慣例，像這種突發頓悟之時，最好有人在旁邊護法，免得被旁人打擾。

　　被驟然打斷頓悟，輕則錯過一場機緣，重則走火入魔。

　　他自覺有這個責任和義務為前輩護法，更何況還把人家的山谷燒了大半。

　　白羽在藍衣少年周圍設下隔音咒，免得他被打擾。

　　接著叫醒裝死的鸓鳥，吩咐它操控羽針把被燒壞的土地深耕。

　　“老大，咱趕緊跑吧，趁這個家夥不能追。”

　　“就是，就是，快跑吧。”

　　鸓鳥乾著活，兩隻腦袋嘀嘀咕咕。

　　?琈劍從它兩首中間飛過去穿過去，劍氣刺傷了兩邊的脖子。

　　“再說廢話，兩個頭都砍了。”

　　被白羽威脅後， 鸓鳥兩隻脖子同時一縮，老老實實乾活，再不敢吭聲。

　　看地耕的差不多了，白羽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包包靈植種子，每樣留下來半袋，剩下的一招天女散花，均勻地灑落在光禿禿的土地上。

　　撒完種子，他運出好久未使用的雲雨術，天空烏雲密布，風馳電掣，雨水混著靈氣滴滴落下，滋潤著滿目瘡痍的土地。

　　幸好，在這之前他沒忘記給站在那裡跟雕像似的的藍衣少年再設一個避水咒。

　　這一等，就是七七四十九天。

　　第五十天早晨，白羽修煉完畢後，藍衣少年緩緩睜開眼睛，同時一直在他身體周圍旋轉的風停了下來。

　　看到白羽，他小小地驚訝了一下，“沒想到你還在這。”

　　隨即明白了，這小子居然是在為自己護法。

　　一個築基一層，為元嬰尊者護法，說起來真是好笑。

　　但藍衣少年依然承他的情。

　　白羽不好意思說自己在為他護法，笑了笑，“我的靈獸把山谷毀了，便留下來種植一些靈藥靈樹，盡量彌補過失。”

　　藍衣少年看到地上布滿了嫩綠色毛茸茸的靈草靈藥，又一次在心中感慨，“散修出身學的就是雜啊，連靈植師的事兒都能幹了。”

　　看來以後有必要讓門內弟子在練氣期把各行都籠統學習一下，以備將來不時之需。

　　幾百年後的丹陽宗入門弟子，在抱著一堆丹、器、禦獸、靈植、陣法、符咒的基礎玉簡哀嚎“太多了，學不完”，大罵始作俑者時，萬萬沒想到“禍根”在今日就已經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