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逐漸上升的日頭下,頭狼俯首大快朵頤,昕旦也拿著剩下的一些邊角料整整齊齊的撕開咀嚼起來,祥和的場景讓大地之子咽了咽口水,終於開口詢問道,“那兩位大人是犯了什麽罪,需要昕旦大人親自來此?”一般來說,能夠犯得著昕旦親臨的唯有謀逆與殺戮,其次就是天孽了,看他二人不像是犯了天孽的樣子,前兩個的話,則需要審判,還有挽救的機會。
昕旦抬眼看了大地之子一眼,緩緩的咽下了咀嚼到位的食物,靠在他身上正巧在他耳邊說道,“這事本來與你沒什麽關系,但告訴你也無妨,畢竟你也需要提防。”見大地之子因為自己的吐息反常的身體僵硬,有些奇怪的靠的更近了些,“近些日子,常有獨自在外的居民悄無聲息的便沒了命,我知道你有時會獨自外出狩獵,一定要多加小心。”
“那些人想來只是欺軟怕硬的貨色,也敢來對我做什麽嗎?”大地之子借著回話調整了位置,使他們之間的動作顯得沒那麽親昵,“他們若是真的那麽不要命,我是不介意成全他們的。”此時他想起了仍被鎖在神殿的二人,“難道驕陽大人是懷疑他們倆殺了人?可他們倆都是長生者,與他們無冤無仇,又非侍奉七蟠準則之人,怎麽會徒增血債呢?”
“唉,你可別提七蟠了。”昕旦言語見對這位司辰毫無尊敬,甚至有些埋怨的意思,但很快就反應過來,趕忙糾正道,“這次就是七蟠大人在狀告他們倆呢,因為他的孩子們失蹤與死亡的數量最多,尤其是常在大漠中棲息的盲蛇,七蟠大人說它的巢穴有他們二人闖入留下的氣味,像是發生了爭鬥,這次頭狼也追蹤至此,想來是沒錯了。”
“在太陽之下發生了這樣的事,驕陽大人沒理由不知道啊。”大地之子對昕旦的說法顯得難以信服,“況且即使是夜間與陰影處也有群狼巡視。”說著看了看東西吃完又盯著自己與昕旦手中的肉干的頭狼,本來就沒有胃口的他歎了口氣乖乖交出了自己的份,“我不覺得他們有這個實力騙過驕陽大人,一定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或許真的有,但驕陽大人不能承認他對陽光下發生的事情存在不知道的情況,因此他必須大做文章,直到找到凶手為止。”昕旦此刻也聽出大地之子與他們二人關系友善,也將自己的肉干給了頭狼,看它美滋滋的吃了起來,面露擔憂道,“你最好為他們祈禱驕陽大人能找到真正的凶手,否則他們真的凶多吉少。”
“狼群出了什麽事嗎?”大地之子看著今天吃的異常之多的頭狼,意識到狼群最近或許存在減員,“驕陽大人何不去問問其他大人們呢?或許逆孵之卵大人是有看見什麽的。”話才說出口他就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逆孵之卵的性格所有人都知道,從不對任何人口出惡言,哪怕是發現了什麽也是只會保持沉默的,問他等於白問。
“狼群確實出了些事。”昕旦說起這個更加煩心,追捕罪人一向是她的工作,驕陽出於信任,以及她那鐵面無情的性格,才將狼群讓自己管理,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同樣眼裡容不得沙子的驕陽會如何處置自己呢?“最近他們在追蹤一起被懷疑是天孽的事,可無論去多少都是有去無回,那位天孽者十分強大,可能還有不少幫凶。”昕旦生著悶氣,不想多說此事。
“這是何時發生的事?”大地之子改口問道,他知道渡鴉與笑鶇這幾日都與自己站在同一戰線上,雖然笑鶇總讓人捉摸不透的樣子,
但確實都幫了自己不小的忙,對烏魯克的人們也友善,怎麽都不像殺人凶手的樣子,就想要自己作證說上幾句,但等昕旦報出那個時間時,他張了張口,卻什麽都說不出來,只能賠笑而已。 原來,那正是渡鴉與笑鶇出發去尋找沙船的時間,若是自己說出來或許能夠為他們二人脫罪,但大地之子早就答應過不智凡人隱瞞此事。不智凡人說唯有人們不知道沙船的存在裡面的居民才能安全,大地之子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不智凡人之前說過的話從來都是沒有錯的,此事若是在審判中張揚出來,那沙船的事一定是瞞不住的。
故而,再如何心急如焚,大地之子也只能看著時辰逐漸到了正午,昕旦與頭狼與自己道了別,帶走了渡鴉與笑鶇。看著仍然沒有完全被土地吸納的積水與山上引下的溪流,大地之子知道自己不能就這麽扔下他們不管,抬頭望向在陽光下絲毫不起眼的星辰神殿,在祭壇上為烏魯克的居民們留下了字條便徑自出城了。
大地之子前去求援,渡鴉與笑鶇則連自己犯了什麽事都不知道就被群狼圍著推到了漫宿,笑鶇低著頭不說話,渡鴉則是在地上經由浪潮之手飛升,之前從未來到過此處,居然好奇的東張西望起來,沒有危機感的樣子讓笑鶇恨鐵不成鋼,心裡想著若是浪潮在找他連累了我,我肯定一準把他賣了,讓他好好的留在這裡看個夠吧!
片刻之間,他們已經行至一處山丘,路途直入雲間,無論渡鴉的眼力如何之好,都看不透那層層雲霧,只能隱隱約約見到一隻閃爍著光芒的孔雀,對著像是一整塊水晶的高牆前旁若無人的擺弄著自己的羽毛。而在它附近自己的頭頂,是熾熱到幾乎要將自己吞沒的驕陽,玫紅色的光芒美麗誘人,使渡鴉感到自己快要寵溺其中。
忽而,那光芒被藍青色的電光刺破,兩股交織到一塊,倒是讓渡鴉轉醒,趕忙移開視線,正與自己面前這扇大門的看門人對上了眼,說實話,他長得極為平凡,即使是在烏魯克看守神殿都不奇怪,但他身邊卻有一隻發光的牡鹿,每次鳴叫口中都流出了金子,而門內則隱約傳來合唱,與它的鳴叫頗為協調。
“昕旦,你可難得從我這裡過啊。”看門人一面開門一面打趣道,昕旦一面點點頭讓狼群推著渡鴉與笑鶇先進去,自己卻與他解釋。渡鴉隱約聽到昕旦喚此人做“格力比”,解釋說,“這次的事情很複雜,驕陽大人希望聽聽他們的證言,你知道話語無法通過純白之門,只能從你這裡過了。”
看來這裡就是牡鹿之門了,渡鴉心想,又開始尋找合唱的位置,卻才往那裡看去,就聽聲音轉向了其他地方,試了好幾次都追不上他們,直到隨著幾隻隨著音樂回旋起舞的有翼小靈體,渡鴉覺得他們像是蝙蝠之類的東西,可能是好心提醒自己,但語氣不善,“輝光的子孫不喜歡人的視線,他們會在反光物中穿行,你這人類不要來打擾我們!”
渡鴉訕訕的放棄了這個目標,被狼群繼續催著走上了無形的山路,渡鴉隻覺得他們走在雲氣之中,偶爾有一些顏色較深像是雨雲的東西探頭看自己兩眼,然後又帶著濺射出的火花去做自己的事了。而道路的盡頭,審判台已經久候,昕旦追了上來,不由分說的摘下了他們二人的面具,套上了像是狼頭骨的東西,將他們推了上去。
狼的頭骨看似畸形, 但被套上了之後卻與自己的頭骨幾乎完全契合,渡鴉甚至覺得自狼的眼眶中看到的東西貌似比從烏鴉面具下看到的更清晰了。現在在他眼前的男人渾身閃耀著迷人的光輝,藍青與玫紅在他雙眼交織匯聚又互相博弈,連帶著他金色的長袍也被染上了別樣色彩,隨著兩者的爭搶而不斷變換著圖案,卻無論什麽時候看去都毫無規整無瑕。
至於他的容貌,可以說與昕旦頗為相似,但像是自弧月鏡中扭曲過一般美麗非凡,又不顯偽飾,並且有著明顯的男性特征,絕不會被錯認,他淺金色到近乎透明的發絲被整齊的梳理著,沒有半點毛糙的地方,唯有靠近額頭處有著一圈如同日冕般的火焰晃動的痕跡,想來這就是他,漫宿的統治者驕陽的王冠了。
而在審判席的另一邊,渡鴉看到了一個怒氣衝衝的男人,他的雙目如同墨染而不見眼白,但被他盯著卻有被蛇盯上的感覺,他的渾身覆蓋著鱗片,卻半點都不影響他的動作,才看了他一會兒,他就改了好幾個坐姿,完全靜不下來的樣子。而最突出的,他的雙肩都長著粗壯的毒蛇,他們的口中不斷滴落著毒液,有時互相爭鬥,讓那人惡狠狠的想要把它們甩下去。
那麽,這就是七蟠了,渡鴉心想,倒是與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樣,司辰們居然在漫宿都以與人類接近的面貌呈現,或許只是所有人眼中它們都是自己想象的樣子,又或者它們為了審判自己與笑鶇兩個人類刻意為之,但無論如何,渡鴉覺得心裡安定了不少,沒了一開始的緊張無措,開始思考起對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