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我需要去做些什麽準備?”見教師先生說的如此篤定,我的心也跟著快速跳動起來,迫不及待的就想要根據他的吩咐去找全儀式所需,但他卻只是叫我領他到花圃中去,“儀式的事我來想辦法,畢竟得在夢境與醒時世界的邊緣進行,那裡你在此處能夠獲取的物件一樣都派不上用場的,除了事後催發新芽的活力,但什麽地方能夠比你的花圃更適合呢?”
“隻領我去你所有的花中盛開的最茂盛的那一片附近便好,相信我被大地之血世世代代滋養至今的土地便是最好的養料。”教師先生提出的要求不難回答,如今我花圃中可是早就被那長勢喜人的過頭的香甜花朵佔據了半壁江山,而教師先生也僅僅還走在我所引導的路上便已然為這豔麗無比的花叢著迷,而當他自己徹底沒入甜香海洋之時更是深深為之陶醉不已。
“看來你便是拿它們灌注了這些蠟燭。”教師先生做出了自己的判斷,但很遺憾猜的不算正確,“哦,該死的,我真不應該讓你帶我到這裡來的,我覺得往後我若是離了這蠟燭便活不成。”他顯然將自己大口不斷吸入的氣味當做了此花本身所有,我想那是因為那些蜜蜂不愛見生人的緣故,至少今日我是連一隻躲在花瓣間偷懶睡覺的小家夥都沒有自花心中尋得。
“那可真是糟糕,但好消息是我會將剛剛架上的全部蠟燭都轉增給你,甚至如果你還覺得不夠,等儀式結束後我會帶你去看看倉庫。”教師先生顯然並不是抱著認真的態度在像我抱怨的,畢竟他絲毫沒有躲避的便陷入了那花香與絲綢般的花瓣所帶來的療愈之中,因而我也接著他的話故作正經的給他帶來了更暢快的笑容,“我怎麽說也不至於佔你那麽多便宜。”
“不過我確實得多帶幾個樣品回去,這可不僅僅是為我自己,聽我說,我有一個計劃,你應該也對那些煉金術士們身上的煤煙氣頭疼已久了吧?”教師先生終於自閉目享受中清醒過來,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說著那些煉金術士們的壞話,說實話他說的不無道理,但我這輩子也沒見他們來逛過幾次,因而要說印象深刻到忍無可忍那還差得遠,於是我只能含糊其辭。
“或許如此?但眾所周知他們自己是聞不到的,我們的要求在他們聽來只怕和要求鳥兒會耕地,魚兒會飛翔一樣奇怪而刁鑽。”我一面附和一面為那些無法嗅聞花香的可憐人辯護著,而教師先生並沒有因此而被激起同情,“對,就是因為它們聞不到,這樣才好,我完全可以給他們推薦你的蠟燭,讓他們多點燃多熏香,可不就能不聲不響的解決這個大麻煩了?”
“確實是個好主意,但按他們那日夜燈火通明的消耗量,只怕我得開足馬力多囤積幾個倉庫了。”對於這個建議我可是欣然接受,在那之前,我便從我不少的客人那裡聽到過關於星辰神殿的氣味不太好聞的問題,只是因為他們的技藝確實非常人所及,又為我們打造了種子,這等小事自然除了抱怨也不能較真,但作為半個完美主義者,有機會我仍願努力一把。
見我讚同了他的意見,教師先生笑的愈發開心,以至於我甚至覺得他有些恍惚,或許是因為太過勞累的緣故吧,他不一會兒便打起哈欠來,頭也變得貌似更沉重的樣子,仿佛隨時可能倒頭陷入夢鄉,而我甚至還沒來得及講起關於那小小溫室的事,若是拖到明日他忙碌起儀式的事情來,那多半是很難抽的出時間來聽我訴說,但此刻喚醒他也未免太過不合時宜。
教師先生已然開始輕微的鼾聲,他的睡顏寧靜而安逸,而太過優柔寡斷的我直到仍在猶豫,但黎明少女的冷冽光芒卻在此時劃破了夜間那些花朵更為濃鬱的芬芳,也驚醒了教師先生的美夢。“我睡了多久?”教師先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臉,但困意仍未放過這個勞碌已久之人,他話還未說完便又忍不住打起哈欠來,而我為避免他尷尬而不得不忍著笑意如實回答。
“不算久,先生,先於太陽而來者才剛剛自你頭頂經過呢。”我帶著善意的微笑開了個小小的玩笑來告訴教師先生他無需如此緊張,但他卻依舊滿臉懊惱,“剛才是個絕佳的機會,但我竟然會因為那夢境太過美妙而忘了正事,好在現在馬上重新啟程還來得及。”我不明白重新啟程是什麽意思,正思索著便在自己家中被下了逐客令,“花匠先生,您該開業了。”
“我知道,但你無需顧慮我的生意,我願意為了找回自己丟失的東西而付出一些損失。”起先我並未理解他的意圖,於是教師先生不得不將話說的更明白了些,“我需要在夢境之中才能幫你尋得一位這方面的行家,我知道有這麽一群經常於門檻與邊界分離之處徘徊的蝴蝶,它們均為雙角斧大人的眷屬,我正是要尋求其中一員的協助,而與靈體的談判時需要專注。”
“所以,我希望你能夠給我一點不會受到影響的寧靜空間。”好吧,這下我大概領悟到教師先生所說的重新啟程是什麽意思了,“我知道這可能在你聽上去有些不講道理甚至無理取鬧,但花匠先生,您每日都能與這些繁花綠葉朝夕相處,而我在沙船上僅僅發現一兩株大些的枯木都要歡欣鼓舞,因此就當你給我這位合作者一些優待,將這片花叢讓給我如何?”
“也好,也好,您說的對。”面對教師先生的這一番辯白,我反而覺得自己是個佔著太多資源卻為富不仁的惡棍,我打心底裡同情這位雖然身為護林員卻注定終身與花草無緣的可憐先生,看哪,他自己的發絲都只是荊棘,偶然點綴的幾朵勉強算是花的東西也是完全蔫巴的樣子,更別提既然是生長在發間自己當然是尋常看不見的了,“那麽,總之,祝您好夢。”
我毫不猶豫的退出了花圃,將那於香蜜之海中沉浮的資格讓給了他,而他一旦安心下來便睡得那麽快,在我想起要為我們的教師先生棘刺環生的發間插上幾朵盡態極妍的盛放花朵時便發現自己已然怎麽折騰都不可能喚醒他了。於是我又向他輕聲道了好夢,而今日的生意也是一如既往的超乎想象,才剛到驕陽的光芒最為驕盛的時刻我便已然結束了今日的營業。
此時若就這麽前去自己的房間等候未免有些太過無聊,於是我又想起了教師先生,嘴角揚起了一絲弧度,若是那最喜愛花朵卻始終只能淺嘗輒止的他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正被無數的鮮花所包裹,是否也會因為過於欣喜而失聲或是至少語無倫次?但這一切在我興衝衝的闖入花圃是便落了空,因為教師先生的動作比我想象的更快,他不但已然蘇醒甚至像是等候已久。
“別這麽心急,我們的時間十分充裕,而儀式的一切都已然準備完全。”哦,這發展的速度實在是超乎我的想象了,這下因為驚喜而啞口無言之人反而變成了我,而教師先生則示意我於自己對面的躺椅睡下,口中還為我介紹著這個好心的靈體,“你知道嗎?其實我挺怕踏足漫宿或是林地太過深入的,但我發現這小家夥時他正貼心的正巧在純白之門附近徘徊。”
“我向它打了招呼,而它看到人類便親熱的纏了上來,要我說些有趣的事,我便將關於你的事情告知了它,而它興奮的當場繞著我飛了幾個來回,不等我請求便非要來幫你切下那壞死的結節才好。”教師先生方才已然睡足而我徹夜未眠,因此聽到這裡時我已然先走一步,便也沒有聽到他接下來的喃喃自語,“這些小家夥一個兩個都那麽單純而隻遵循欲望行事。”
“它們與我們大不一樣,但一旦混雜了我們的血脈便會於我們趨同,你倒是比那些人要好些,大概是因為司辰的血脈到底更勝一籌。”教師先生見我幾乎是在幾分鍾內便陷入了沉眠,自己便也閉目快步趕來,口中卻依舊呢喃,“但願無論是你還是它,那麽都不要輕信那些號稱是你們同族的家夥,它們並不會因此而改變自己變得可信,甚至卑劣比起我等更甚。”
當然這些我自然都是聽不見的,我此刻已然被純白之門的風光所吸引,我曾經到訪過林地,而沒有見過什麽世面的我,哪怕在那裡都時常被那奇詭的景象所驚,何況此地更為明亮也離得醒時世界更遠。當然,很快我便意識到這裡同時也更寒冷與寂寥了,我討厭純白我討厭冬季我也同樣對雪不甚感冒,而那無聲的靜默則更是讓我不寒而栗,何況此地已然足夠冷。
我才不想一個人被丟棄在這裡!我沒有看到教師先生,雖然我清楚的知道他只是慢了半拍,但恐懼已然使我對一切孤獨都極為敏感,因此我開始試圖大聲呼號,可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來,仿佛它們剛落地便被皚皚白雪所吞沒無蹤,但很快我便發現那只是我在做著最好的幻想,實際情況卻是,我的嘴被那嚴寒所封,不,應該說是如同傷口愈合一般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