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我為你尋得的那位願意出手相助的靈體了,你看上去很喜歡它,但我得提醒你,它能夠理解人類的語言,而我也能夠看懂它羽翼之上的光。”教師先生見我想要說些什麽對掌中仍舊扇動著翅膀,但卻因為本身重量以及力度不夠的問題,或許那大小不一的翅膀也是拖累的因素,它仍舊只能匍匐在我的手心的蝴蝶說點評價的話,便急忙開口提醒以免尷尬。
“哈哈,沒事,它同我說它很是喜歡你,想要做你的朋友呢。”見我話本已到嘴邊卻被自己嚇的吞了下去,教師先生笑的開心,“不過它年紀說不定比你的父親,不,祖父還要年長上幾倍呢。”但那蝴蝶卻不樂意,於是我便見它那羽翼上的山楂花悄然轉變了形態,花心之處倒像是一張張的臉,我不認得那種動物,或許是一種狗?但絕對是我沒有見過的品種。
“好好,你永遠如同人類性情最驕傲的那段時間那般年輕。”教師先生對著那在某一瞬間猛然起飛落到他頭頂,還順帶斬斷了幾片嫩葉讓我很是心痛的蝴蝶好一番解釋,我也從中大概能夠推測出這隻可以算是老頑童的蝴蝶正在說著什麽無理取鬧的話,“我只是覺得有些驚奇,畢竟您與您的同伴們最是樂見分崩離析,因而朋友這種話從你口中說出著實是罕見。”
“你知道嗎,學徒們大多稱呼這種靈體為析蝶或是斧斤,而我們護林員中也有私下叫它們作伐木者的。”也許是因為教師先生的話說中了心事,那蝴蝶的翅膀扇動的更慢,觸角也有些蔫了下來,但教師先生全然未覺,還在繼續同我介紹著它們的天性,“它們侍奉著雙角斧,位於門關的析之司辰,有些學徒認為,它們本是雙角斧所打造的鑰匙,只是生出了斧刃。”
“你問我為什麽不去問問它們?唉,花匠先生,作為大地之子的你可知道自己的祖先從何而來?”我那太過天真的問題使得教師先生與那蝴蝶都發笑了,它的翅膀扇動的那麽快,我很高興他心情好些了,“你我都不知道,而它們也是一樣,尤其雙角斧大人在千年前曾經結繭沉睡了許久,而它們也一並陷入了沉眠,如今的它們早就不會記得那麽久之前的事了。”
“將萬事萬物都切割分離是它們的本性,甚至包括它們自己,因此它們很少會成群結隊,也很少會去尋找朋友。”切割分離?哦,那我幾乎可以確認那些山楂樹花的顏色來自何物了,而教師先生見我面色恐慌的往後退了一步,笑著招手呼喚我走近一些,“你也不要太過害怕,它們中的大多數都不曾切割過血肉甚至原木,而將複雜的事物分析解明,亦是析之含義。”
“你在漫宿,以你靈軀之上的雙目能夠看清它的樣貌,但若是你的視線再次被你於醒時世界的軀殼所蒙蔽,那幾乎所有的靈體都是發光球體的模樣,不過得分大小顏色,黯淡輝煌罷了。”教師先生伸手想要撫摸那析蝶翅膀邊緣的利刃,卻被它側身躲開,只能尷尬的笑了笑繼續解釋道,“在我們生活的地方它可沒有這鋒銳的刀子,它們只能行於夢中切割思緒。”
“正如欲念,正如記憶,但不算太友好的是,它們也喜愛割開光之果樹的根系,好在它們出現在醒時世界的可能性極低。”教師先生將那析蝶小心翼翼的送回了我的肩頭,“不過我沒有在你的顱內栽種下光的種子,因此你倒是不用擔心這個問題,接下來才是這儀式的重頭戲,畢竟你要知道如今的漫宿的禁止那些靈體踏足醒時世界的,
但仍有辦法渾水摸魚。” “而其中最簡單的辦法便是為它們找個籠子關起來,而最常被那些學徒們調侃為牢籠的正是我們自己的軀殼。”我看著已經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劃破我的皮膚鑽入皮下的析蝶,渾身的寒戰打個不停,幸而教師先生熟練的捏著它的雙翼將它自我皮膚表層脫離,“不,不是這個,你可不能居住在靈軀之中,我向你承諾的只是肉身,而我已然為你準備好了舒適隔間。”
“舒適隔間?您對我的身體做了什麽嗎?”我的腦海中已然全是自己被開膛破肚,如同一隻被取走的珍珠的蚌殼的模樣,而更令我崩潰的是,教師先生竟然還一臉坦然的點頭承認,“不然呢?難不成我還真的像老頭子一樣要翻來覆去個大半天才能閉得上眼嗎?”教師先生說到這裡才察覺到我的情緒不對,“不過你放心,我是眼看著你的傷口完全愈合才離開的。”
“畢竟你的大地之子,只要還立在地上,無論受到多麽嚴重的傷害最終都能夠生還,至少是來自人類的傷害。”教師先生並不是一個擅長安慰人的家夥,但我多少還是真的有被安慰到的,雖然這不妨礙我仍要為了我的遭遇向他發難,不是為了苦痛而是為了欺瞞,“這麽說來我是完全沒有必要造訪此地的,難道您只是想要為了您的小手術省下一些麻醉藥嗎?”
“啊,那當然不是,我不會只為了這個而使你身陷險境。”教師先生顯然沒有想到一向溫和的我竟然會抱著如此的惡意來揣測於他,手忙腳亂的想要解釋卻同時不幸放跑了不斷掙扎著的析蝶,“你的靈軀會起到關鍵的作用,我可以向你保證。”而我在說出這番話後也已經感到懊悔,但此時道歉只會使得氣氛更加尷尬,因此我只是點頭不語給了彼此一個台階下。
“接下來,我將會將它,將你入夢的這一部分,打造成一把鎖,一根鏈子。放心那不會對你有什麽損傷,甚至作為轉輪的子孫你應當會更希望自己能夠被牢牢的鎖在大地所生的偶像中,但牢籠若是沒有堅固的門戶便只是能夠隨意出入的房子。”我擔心析蝶或許會因為這句比喻而感到冒犯,但我小心翼翼的從余光看去,它的一對觸角甚至搖晃的頻率更快了些。
“或許你會覺得我不信任你,並非如此,只是我們畢竟萍水相逢,而若您當真是個君子,那便不會對您產生任何傷害。”是我眼花了嗎?我覺得析蝶聽到教師先生這番話時它的舞動比起方才更為激烈,而振翼的頻率使我想起了它埋伏在我身後看我笑話時的聲響,那是一種獨屬於它們的嘲笑嗎?可它那對翅膀上的山楂樹花甚至連一片花瓣都不曾開放的更燦爛些。
“而且那還能夠幫您擺脫獵人的刀劍,您若是曾經去過醒時世界或是聽自那歸來的同伴說過的話,便會知道那群家夥都是絲毫不講道理的自大狂,而你若是沒有去過的話,也請相信我你不會希望在沒有任何庇護的情況下直面他們。”教師先生仍在滔滔不絕,但析蝶的反應卻使我有了些許不祥的預感,而我也並沒有他那般信任這個儀式的功效,因而我叫停了他。
“請等一下,只是請讓我說兩句話。”我高舉著手,教師先生被那往常只有小孩子才會做的用以打斷發言的行為逗的被自己的口水嗆住,只能揮手示意我說話,而我雖然有些抱歉但依舊當仁不讓的說出了自己的質疑,“如果您說的那些學徒的猜測是真的,這位析蝶先生是鑰匙或是斧斤,那它應當能夠輕易的撬開鎖頭,斬斷鏈子,而我們拿它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
教師先生的咳嗽聲戛然而止,而那析蝶也不再振翼,但它卻並沒有自空中墜到地上,或許它本就無需羽翼才能飛翔?但隨後他們便一同用笑聲回應我,告訴我語言同樣存在力量,他們方才只是在與那禁令互相博弈,實際上他們互相之間都信任對方不會真的囚禁自己,也不會依靠自己的強力而去撕碎那形同虛設的籠子,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種欺瞞的儀式罷了。
哦,那析蝶先生甚至已經學會了說人類的語言,我猜他早就是往返漫宿與醒時世界的慣犯,但它方才依舊裝作是好奇與天真的樣子,便是想要騙過那漫宿的邊境,且在同時也騙過了一樣不諳世事的我。我有些擔心我的好心介入是否會為儀式帶來什麽阻礙,但他們卻一並告訴我它們在沉默之時已然跨越了如同薄紗般的邊境,而我在不知不覺中已然成為了鎖鏈。
析蝶先生一面嘲笑一面示意它想要親吻我的臉頰,而仍在為了此事而愧疚的我自然不會拒絕它的示好,隨後我便感到一陣刺痛,那比起我在漫宿感受到的更為清晰與漫長,看來教師先生說的沒錯,析蝶先生在醒時世界可沒有那麽鋒利的翅膀,它的羽翼摸上去如同山楂樹的花瓣,,它的身體也更柔軟可塑如同一縷紫水晶色的光,幾乎毫無阻礙的鑽入了我的皮下。
“它會在之後的日子裡隨你入夢。”這次教師先生沒有阻攔它,反而鼓勵的點頭,“你已然記下了你的疤痕所在,告訴它隨後它便會將其逐漸揭開,這個過程可能有些漫長,但總不會比那新芽長的更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