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各色的手隨著那聲呢喃更多的順著昕旦衣服上的汙漬往她胸口爬,它們的手心與手背上逐漸長出類似於眼瞳與嘴的器官,只是多種多樣,讓昕旦數不清其中究竟有多少物種被吞噬其中。頭狼見狀再次支起身子,卻被昕旦抬手阻止了,她對這堆團塊口中的父親十分感興趣,能與黃化扯上關系的就那麽幾個,自己肯定是沒有參與的,那麽究竟是誰在勾結虛界?
想到這裡,昕旦不禁脊背發涼,想不到虛界的手趁著這些日子雙角斧不在,竟然已經伸到漫宿了嗎?還是那麽高的位置,甚至製造出了這麽可怕的東西,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昕旦無法猜想,但總不會是什麽好事的,而這家夥雖然看上去有智能,卻也不是十分聰明的樣子,多半只是個棋子或工具,這次被自己發現,下次指不定會被藏到哪裡去呢!
“你所說的父親,或許是我認識的人,但我不能一下想起所有我見過的人。”昕旦勉強扯出一抹友善的微笑,為了避免下次再找他不見錯失良機,她打算趁著這個機會能問出一些是一些,“所以,能夠告訴我他的名字嗎?”團塊的口不約而同的沉默了,昕旦再次循循善誘,“或許他沒有告訴你名字,只是描述一下他的特征也好,說不定我就想起來了。”
“我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最大的那張嘴首先開了口,剩下的那些也七嘴八舌的確認了這一點,昕旦點頭,臉色不變,心裡卻在冷笑果然如此,將這種東西製造出來的人,根本就不會將他當做孩子看待,或者說,真正的父母怎麽會允許自己的孩子變成這樣困於憎恨與無法滿足的欲望無法解脫的怪物?想來只是當做自己陰謀實現的工具了。
“沒事的,告訴我他的特征也好,你們既然是親生父子,是不是長的很像?”昕旦並不同情眼前的怪物,被他奪去的生命總是要算到他頭上,但現在她對製造出了這東西的人更為憤怒,於是耐著性子繼續勸道,“說不定他正在到處找你,但不知道你在這麽偏遠的地方,就和我描述描述,說不定我給他帶個話,他改天就會來帶你回家,如何?”
“我們的親生父親?不用麻煩了。”那些不斷低語的口閉上了不少,而少數沒有保持沉默的也只是輕聲細語的婉言拒絕,而在它們身後,無數長的形態各異的生物,有的是人類,有的是介殼種,也有一些像是諸司辰的子女類似的漫宿靈體,有些昕旦認識,正是很多年前失蹤了許久找尋未果只能作罷的,若這些都是受害者,他究竟活了多久,手中有著多少命債?
但那團塊並沒有感覺到昕旦的怒意,反而像是獻寶一樣天真的笑著,將那些渾身扭曲,被腐蝕的不像樣子的生物殘余推到了她面前,“你們看,他們就在這裡呢,我們的父母永遠都和我們一起呢。”見昕旦默不作聲,他又催促的反問道,“父母就是應該與孩子們生活在一起,父母生活的地方,孩子就能夠生活,我們說得對嗎?”
昕旦皺著眉頭沒有回答,她本能的察覺到這句話中頗多陷阱,只是不知道是這家夥比自己想象的更聰明,還是製造了他的人早就想到有人會這麽問,故而用這些話來敷衍自己,於是她並不回答,轉移了話題問道,“你的父母都在這裡嗎?”昕旦指著那些已經正在被重新收回,已經被融化到了膝蓋處的生物,想要知道是否還有更多受害者自己沒有看到。
回想起自己本來正在偵查的案件,昕旦終於察覺到了不對,以這家夥的天性,
被他殺死的生物一準全被他吞噬感染了,哪裡還能剩下那些骨殖?而且那些最近受害的人也並沒有在這裡出現,但目前這些昕旦打算暫時擱置,這家夥的危險性可遠遠超過一個不知道在哪裡的連環謀殺犯,與虛界相關的任何事,都是需要放在第一位防范的。 “他們自然都在這裡了。”還是一開始開口的那個說道,但很快本來安靜著的其他小口便不服氣了,他們七嘴八舌的爭論了一番,最終還是靠音量佔了上風,齊聲喊道,“還有一位我們所有人的父親不再這兒呢!”昕旦聽見“所有人的父親”這個詞精神一振,她知道自己想問的東西終於有了眉目,忙追問道,“那,你們可知道他在哪兒呢?”
這下那團塊像是炸開了鍋似的又生出了更多的口,他們的爭辯愈發混亂,連昕旦都覺得自己的腦袋要炸開了,好幾次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只能勉強聽出它們有的說是在什麽船上,有的說是在星星裡,還有說是從太陽上來的,實在都是無稽之談,但總算他們最後達成了共識,整理出了還算靠譜的結論,如吟詩一般唱著告訴了昕旦。
“我們常在燈火搖晃中見到他,鏡子裡也有他的身影。”昕旦愣了一下,這個描述對她來說熟悉的令人害怕,“他說他在夜晚的星空中看著我們,只要在黑暗中點上燈就能看到他做工的樣子。”昕旦每聽一句都更多的握緊了拳頭,腦中的轟鳴讓她沒有聽到那句被覆蓋了的小聲哼唱,“他曾說太陽的影子會庇護我們,但我們逃離了那裡,為了尋找親生的父親。”
“我會帶他來見你們的,我保證。”昕旦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道,此處她並無哄騙的意思,她絕對要將那個心懷鬼胎的人類帶到這裡,讓他親自嘗嘗被自己製造出來的東西折磨吞噬的滋味,想到這裡,她說話不由得有些咬牙切齒,語氣也冷酷了起來,目不斜視的向著頭狼的方向走去,口中說道,“現在,立刻讓我離開這裡!”
或許是他們期盼著昕旦真的能夠為他們找到那個所謂的父親,又或者這就是他們的本來目的,這次他們沒有繼續糾纏,如同落潮一般退去了,一點痕跡都不曾留下,唯余一片死寂空無,昕旦站在這片毫無生氣的土地上與頭狼面面相覷,最終還是她先歎了口氣,煩悶的摸了摸頭狼的腦袋,“你去將眾位司辰都請來聚點吧,指控一名具名者可不是小事。”
頭狼疑惑的歪頭看了看,它不知道怎麽昕旦就發現拿過具名者有事了,而且即使是具名者,也不需要所有司辰到場才是。昕旦面對它的疑惑只是說,“那人身份特殊。”,隨後便不願透露半個字,只是摸著頭狼的背催著它趕快動身。頭狼無法,只能領命去了,昕旦看著它遠去,知道這一趟需要不少時間,自己心中也煩悶,不知怎麽竟走到了林地的入口。
“林地嗎?從前驕陽大人從來都是不許我們去的。”在昕旦剛剛誕生於光中時,林地是輝光無法觸及之處,之後還是轉輪與燧石心血來潮在此處點了幾盞長明燈,才算是有了點色彩,此後漫宿就對那裡的禁令放松了不少,但即使如此,昕旦以往也是不會到這裡來的,今天卻不知怎麽的,竟想要進去散散心,想到頭狼回來需要時間,她也就隨心而往了。
往裡走了幾步,今日的林地異常幽深寧靜,往常昕旦只是路過入口, 就能聽到裡頭那些小生命們窸窸窣窣的交談與振翅的嗡鳴聲,今日卻什麽都沒有,但仔細聽卻能聽到一些細微而壓抑的低泣聲,與似乎是努力壓低了的呼吸聲。這奇怪的氣氛引得昕旦加快了腳步,終於見到了影影綽綽的火光,聽到了若有若無的爆燃聲,想來那裡就是燧石點燃長明燈的地方了。
火光隨著接近而擴大,熱浪也陣陣傳來,即使是從未來過此處的昕旦也意識到了情況不對,這不像是什麽燈,反而像是林中燃起了大火,難怪那些小生靈們都躲著哭泣,想來是自己的家園遭到了破壞。昕旦幾乎瞬間便化作光芒飛掠而去,心想平日裡有些好奇的小汽靈們想去那裡,都會抱怨有林地的守衛把它們攔下,今日竟然始終沒有見到,想必是在救火。
很快,昕旦的腳步便踏上了那片仍然熊熊燃燒的土地,火勢的蔓延使得樹木不斷倒塌,阻攔著她繼續前進,濃煙也同樣阻攔著昕旦的視線,導致她只能隱約看到兩個人影,一個正扶著什麽支撐著身子半跪在地上,另一個則略微彎著腰,腳步有些蹣跚的逼近了他,兩人似乎在說些什麽,但火焰的爆燃聲蓋過了他們的說話聲。
昕旦連忙一邊招呼著一邊往那裡走去,想要看清那二人的模樣,問清起火的緣由,好齊心協力撲滅火焰,可又一株巨木的倒塌遮擋了她的視線,在煙塵散去後,那兩人的身影變換了動作,一個仍然保持著半跪的姿勢,但他的頭顱滾落在地,另一個則更深的鞠躬像是在向他致意,但隨後便彎腰撿起了那顆頭顱,像戰利品一般的提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