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木帶著一大批資源從舊日世界返回，取下精神內容物“幻海思潮”，長長的舒了口氣。

即便現在已經是3階精神受限突破了，還是會感受到“舊日崩塌之時的歎息”，那種絕望與無力的感覺，是他每次進入舊日世界，都縈繞在靈魂之中的恐怖之物。

看著堆積在材料處理室裡成小山的資源，一想到接下來幾天可能都要花時間在處理這些材料上，他就感覺十分疲憊。屬於是未勞先衰了。

要是娜塔莎在就好了。就可以把處理材料的事交給她去做。

這幾天裡，他不知道說過多少次，“要是娜塔莎在就好了……”

做飯的時候是這樣，處理材料，調配魔藥，鍛造器具，檢查小型安全屋……做什麽事都是這樣。雖然很不想承認自己以前有些過分依賴娜塔莎，但是她一離開，這種依賴缺失立馬就顯露出來，讓他不得不承認。

這種前後的對比感，讓他不禁懷疑人生，

“到底是我馴化了娜塔莎，還是我被她馴化了?”

偷了個懶吧。等從靈來了，讓她去處理那些材料。

黎木丟下一整個處理室的材料，回到一樓，泡了壺茶，坐在茶室裡看書。

剛翻開《深邃思考》沒一會兒，他的意識如同琴弦被輕挑了一下，稍稍顫動。

這種感覺是……來自破窗之眼的顫動。

又有來自無限的存在進入地球了！

【發現清理者的蹤影】

【發現清理者的蹤影】

……

【發現清理者的蹤影】

他感受到了五個清理者的蹤影。

“五個清理者進入了地球……它們要做什麽?”

無限清理者，在無限之中的職責是，清除一切不利於無限的非常規因素。

也就是說，地球出現了不利於無限的非常規因素，可能對無限在地球進行的某種計劃產生負面影響。

一個單人三星難度的副本回收，只需要一個清理者就夠了。

現在，同時降臨五名清理者……這意味著，地球上的非常規因素一定是十分特別和強大的。

黎木立馬想到了娜塔莎。

娜塔莎之前瞬間剝奪了兩名調查者的生命。她的強大，讓無限派遣五名清理者來應對，是絕對有可能的！

黎木閉上眼，將自己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與破窗之眼相融合。

這一刻，他只有一隻眼睛，那就是破窗的破窗之眼。

透過破窗之眼，整個地球變得像是數據模塊拚湊起來的大型信息光球。通過對各個模塊的信息進行分析，他能輕而易舉地窺視到不同區域發生的絕大多數事情。

他的目光聚焦在太平洋深處某片海域。

雖然無法清晰地看到漆黑的深海之下到底是怎樣的場景，但不斷反饋上來的晦澀且龐大信息流讓他知道，舊日的深海之妖格尹諾絲就在下面。他想象著此刻格尹諾絲將身體盤在一起，像來自遠古時代的某種巨龍一樣。它或許以殘暴的目光緊盯著這片寒冷的海洋。

某一刻，他看到了五個清理者憑空出現，然後扇動寬大而有力的肉翅，刺破海面，深入海下。

對於盤曲起來的格尹諾絲，海並不算深。地球的海的確很小，容不下它這尊龐大之物。

清理者不費吹灰之力，輕而易舉地找到了它。

於是乎，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黎木透過破窗之眼，目睹了清理者們通過褻瀆，鎖住娜塔莎的神靈之力。即便娜塔莎能利用格尹諾絲之軀積累了幾十萬年的生機與能量，輕而易舉地撕碎清理者。但清理者總是能原地滿血復活。它們就像是遊戲角色一樣，

在規則之內，能夠無限復活。娜塔莎無法用規則之內的力量殺死它們。

而它們卻可以用規則之外的力量，用那神秘的燭台儀仗，通過某種儀式，去肢解格尹諾絲的身軀。

它們要將格尹諾絲肢解成三千多萬塊。

黎木清楚，一旦格尹諾絲被肢解，積累了幾十萬年的生機與能量，也許會迅速潰散。而娜塔莎，說不定也就會因此而凋零。

格尹諾絲離開深海，在大氣層之中穿梭，給世界各地送去鹹腥的血雨。

這是讓地球人恐懼的一天。他們幾乎都以為，世界末日到來了。

不過，這是一場神靈的絕唱。是清理者們弑神的華麗之影。

黎木能看到格尹諾絲頭頂上娜塔莎無力的表情。不知為何，他的心為之顫動。

在安全屋過去的幾個月裡，他從未在她的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她總是以安靜而清冷的眼神看待一切。她總是能勝任任何工作，能將他所吩咐的事情，交付以完美的結果。他早已習慣相信她。

所以，看到此刻她的表情，黎木的心臟像是被抽出了一根絲線一般，泛過尖銳的感覺。

“娜塔莎……我不想再看到你露出這種表情了……”

黎木的意識與安全屋的本體相融。

他感受著密布在安全屋每一處的那種扭曲且晦澀的符文。

雖然時至今日，也無法去參透這些符文。但與安全屋“同為一心”，他可以跟使用這些符文達到他所想要的某種效果。而此刻，寫下一封無限邀請函，向娜塔莎發出邀請，便是他所想要的。

地球也是無限世界的一部分，無限邀請函理所當然地能夠發給地球上的任何一個存在。

“親愛的尹迪絲·娜塔莎小姐……”

黎木的邀請函很鄭重。他絕非是抱著玩笑的心態發出邀請的。他急切地希望，娜塔莎不要想其他的，趕快接受邀請，前往安全屋。進入安全屋後，就是他的主場的了。

發出邀請後，黎木開始等待。

此刻的他，並不知道娜塔莎在想什麽。她到底還願不願意回到安全屋。對他而言，無論如何也要試一下。

過了一會兒，無限邀請函傳來反饋，

“同意了！”

娜塔莎她接受邀請了！

無限之路隨即為她鋪開。

黎木站在門口，緊盯著無限之路。直至某一刻，在被符文所包裹的路的盡頭，娜塔莎夢幻的身影緩緩浮現。

這一刻，他所有的緊張與急切盡皆消失不見，變成一種說不出是何等滋味的釋然。於是乎，他可以心安理得地笑著說，

“歡迎光臨‘今天幾號?’安全屋。歡迎你的到來。”

娜塔莎看著歡迎她的黎木。她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從何說起，就只是稍微抿了抿嘴，點了一下頭，

“嗯。”

看著她的臉龐，黎木不知為何，心裡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這股特別的感覺像是蒙著一層紗。讓他無法像以前那樣，輕松寫意地跟娜塔莎相處，就跟朝夕相處的朋友那樣。

即便只有幾天未見。娜塔莎再次回來，似乎就是一位尊貴的客人了。

“要喝點什麽嗎?”黎木剛問完，又立馬搖頭，“不，現在對你來說，時間很急迫……喝些什麽，還是等那之後再說吧。快坐下吧。”

娜塔莎反而不急了。她好奇地看著黎木，輕笑一聲，

“感覺你有些著急的樣子。發生什麽事了嗎?”

黎木忙著說，

“還問我發生什麽事呢。你很清楚的啊。”

娜塔莎規規矩矩地坐下來，想了想，然後問，

“是在擔心我嗎?”

“……”黎木一下子噎住了。

難道要我親口承認的確是在擔心你嗎?但是我擔心你，不是理所當然的，而你也分明知道的嗎?既然你知道，還這麽問出來……那又是出於怎樣的想法呢?

“明知故問……”

“哦，原來真的是擔心我啊。”娜塔莎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故意的，你是故意的吧。”

娜塔莎微笑起來。她的目光變得柔和且安寧。安全屋的氣氛，都隨之一起變得安寧起來，

“謝謝你。即便我不再是安全屋的一員，也願意為我付出。我不知，該如何才能好好地感謝你。”

黎木說，

“之前不是說過嗎……我們是並肩前行的夥伴。剛遇到你時，安全屋才是起步階段。現在對無限玩家而言已經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四十多個小型安全屋，靜靜懸立在一層層空間裡。這是讓我感到驕傲的成果……是你不舍晝夜所造就的。我也應該感謝你。之前的分別，或許太過匆忙了，有好多話都沒來得及對你說出口。我想，過後，你我面對面，再去說些什麽。”

娜塔莎眼中閃爍神異的光芒，

“真是奇怪的話。不過，你想對我說些什麽呢?我現在就要聽。”她有些期待，也有些緊張。

黎木急忙說，

“現在不是說其他的時候吧。外面可是有五個清理者要肢解格尹諾絲啊！”

“可我想現在就聽你說。”娜塔莎眼神變得有些柔弱，“不行嗎?”

“這……”

黎木咽了咽口水。這少女感十足的亮麗外貌，加上這綿軟的語氣……簡直是犯規啊。娜塔莎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奇怪了！以前你不都是很正經的，從不開玩笑，從不捉弄人的嗎?難不成，這才是你的天性?

這些話，他都憋在心裡，

“娜塔莎，我是認真的！”

“我也沒開玩笑啊。”

“你一點不擔心格尹諾絲嗎?”

娜塔莎肩膀稍稍一沉。她低眉順眼地說，

“其實呢，我都已經放棄了。那些清理者有過不少弑神的經驗。我以為，我也只會是它們戰績的一部分。你知道我在放棄抵抗那一刻，想的是什麽嗎?”

“之後再說不行嗎?”

“不……我接受邀請，來到這裡，最想的不是找到應付危機的辦法。而是，想當著你的面，親口對你說。在過去的四個月裡，我恨過你，為你拘禁我的自由而憤怒發瘋。但……我也無不為你而陷入一種自我猜忌，自我否定的過程。我恍然發現，幾十萬年的進化之路，也許不如四個月的生活閃耀。我第一次認識到，原來還可以用這種方式活著。”

她嘴角稍稍勾著，

“不知不覺間，我會在完成晚餐之後，因為豐盛的菜肴而開心。也會因為看到你和從靈的笑臉而開心。這種情感，是我以前所不曾擁有的。我不由得想，到底是我理所應當該擁有的，還是因為你，因為這座安全屋，因為在這裡的生活而被所賜予的。你給我自由的時候，我並不開心。因為我已經發現，那不是我想要的自由。我不由得去想，我是否已經背叛了舊日世界所給予我的進化之路。這種感覺讓我痛苦。”

她深吸一口氣，

“好在……好在我終於想明白了。這裡對我而言，從來都不是什麽牢籠。我從來不需要逃脫牢籠……所謂的逃離牢籠，獲得自由，那只是我給我自己設定的一種枷鎖，是對舊日世界崩塌之時，我無力改變一切的懲罰。我無法不去感謝你，為我打開了那道枷鎖。”

黎木呆呆地看著她，

“真是好複雜，好厲害的發言。但，果然還是要等之後！”

老實說，他其實並不是很能理解。他沒法用二十來年的生命，去試著跟娜塔莎幾十萬年的思考共鳴。不過，他還是聽得明白，娜塔莎不再對“自由與否”耿耿於懷。她也許，找到了她真正想要的自由。

自由並非是“無拘無束、隨心所欲”。而是有權利去選擇自己要走的路。

現在，她做出了選擇。

娜塔莎看著黎木，

“請讓我留下。”

黎木長舒一口氣。他也不再說些什麽多余的話，笑了起來，

“那麽，請簽下這份契約吧。”

他遞上員工契約(神聖)。

“好的。”娜塔莎看都沒有看，簽下了自己的印記。

黎木說，

“起碼看一下吧。”

娜塔莎笑著說，

“我知道這會是一份很好的契約。”

“就不怕我又像之前那樣，拘禁你的自由?”

娜塔莎認真看著他，

“我也願意。”

黎木一下子頓住了，完全不知道說些什麽。他感覺臉上開始發熱，為了照顧自己的臉面，趕忙說，

“這份契約能夠讓你免於褻瀆。趕快，趕快去把外面的事情解決了吧。”

娜塔莎的確發現，有一種特別的力量加持在她身上，密布在她血肉裡的那些拘束神靈之力的奇怪線條，瞬間被這種特別的力量絞殺清理。她身上的霉斑，迅速消失得一乾二淨，重新變得夢幻起來。

“好神奇的力量！有種如獲新生的感覺。”

黎木愣愣地看著她。

“怎麽了?”她問。

黎木說，

“你好像變得更加……好看了。”

員工契約的神聖力量，加持在娜塔莎身上後。讓她褪去了那種原始海洋的妖性，倒真像是從夢中走出的女神了。

娜塔莎笑著說，

“我很開心。不過，我現在得去處理掉那些麻煩的家夥了。”

“嗯，去吧。”

娜塔莎認真說，

“請你一定要，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雖然我不會錯過，但為什麽要特意說出來?”

娜塔莎深吸一口氣，

“因為，現在的我，是因你而改變的。我想要讓你好好看看，改變後的我。也許並不完美。但我一定會盡我所能，在你眼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影子。”

黎木心裡怦怦跳，咽了咽口水，

“娜塔莎，你今天說了好多厲害的話。”

娜塔莎轉身向外走去，走出幾步後，又回過頭笑著說，

“我是專門對你這樣說的。”

說完，她離開了安全屋。

“專門對我這樣說的……”黎木雙手不太安分，不知如何放置，“她知道她說的話，有多讓人浮想聯翩嗎?”

她知道嗎?她知道……她不知道……

透過破窗之眼，黎木看著地球大氣層所發生的一切。

回到格尹諾絲頭頂的娜塔莎，孤高地站著，站得筆直。她海藍色的長發，在風中鼓動，帶著一種神聖的氣質。她眼中的海洋，如同墜落了數不清的星光，浸入了時間盡頭的迤邐色彩。

五個清理者，被突然如同換了一個人的她所吸引。

它們不禁停下手中的儀式，向她張望。

“她身上縈繞著一種很奇怪的力量，那股力量……抵消了褻瀆儀式！她居然抵消了褻瀆儀式！”

“這是怎麽做到的?她明明已經被褻瀆了，為何此刻看上去，那麽的……神聖！”

“這不應該。地球上為什麽會存在能夠抵消褻瀆的力量！”

“到底發生了什麽。這顆原始星球，為什麽總有意想不到的東西存在。一定，一定有人幫助她。是誰，還有什麽是我們的監視者沒有觀察到的！還有啟蒙者們，它們不是在公測前就已將完成了對地球的模塊化嗎！為何——”

“不，不！快逃！”

隨著一聲驚厲的尖叫，五個清理者向五個不同的方向逃離。它們拚命閃動寬大的肉翅。肉翅上的血管都因為過於用力而變得十分鼓脹，隨時都要爆開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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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已經晚了。

它們恍忽間，聽到耳邊響起一道冰冷的，這世上最為幽怖的喃語，

“剝奪。”

五個清理者，無一例外，被忽然出現的血色巨口猛然吞下，

“不！不！我們怎麽會，怎麽會敗給區區神靈！”

“至高的無限意志啊，這是無法抵抗的命運之死！”

血色巨口悍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帶走了清理者們的生命。

大氣層中，格尹諾絲被切開的創口開始迅速恢復。磅礴的神靈生機，所賜予的強大恢復力，眨眼間就讓那些創口愈合了。

娜塔莎的眼中，逐漸浮現金色的圓環。她輕聲呢喃，

“無法被褻瀆的神聖之力……安全屋，到底誕於何處，為何會有這種力量?”

她想，這也許並非她所要去思考的。

雖然有著幾十萬年的生命厚度。但她其實並不是一個愛思考的人。非要她思考的話，她也只是會思考，老板他到底會對我說些什麽呢?

重新成為安全屋的員工。她理所當然地擁有了之前的職權。

不多想什麽，她將格尹諾絲之軀重新放進之前的那片空間裡。一直待在地球上的話，免不了會引來各種麻煩。而且，地球的海洋實在是太小了。

隨後，她迫不及待地回到安全屋。現在的安全屋，已經不再是牢籠了，是一個深深吸引著的她的命運之地。

她還想知道，老板到底會對她說些什麽！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