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發現自己的複原能力的確是得到了極大的改變和提升。闌

　以前，她只能將物體複原到記錄的標準狀態。

　一個“記錄”，一個“標準狀態”，是必要條件。但現在不同了……在觸碰到物體的時候，她能感知到這個物體從誕生起，到現在未知的所有狀態，誇張一點地說，是每時每刻的每一種狀態。

　並且，她能複原到其中的任意一種狀態。

　當然，時隔越久，狀態之間差異越大，物體的構造越複雜，複原需要消耗的時間和精力就越多。

　比如，一年前的狀態，肯定要比一個月前難得多。

　完全粉碎的狀態，肯定要比只是稍微變形的難得多。

　複原一個石頭，肯定要比複原一個兔子，難度低得多。闌

　還有一點讓她非常在意的就是……之前似乎對“複原”的定義有些狹隘了，以至於一直覺锝，只有完整的個體才能算是複原的結果。但現在開來，組成完整個體的每一次分層，也是複原的一部分。不如說，複原是對整體的重新解構。

　其中奧秘還需要花時間去研究。

　不過，在這之前，得先找到隊長他們。

　李素從不安者手中脫難後，就徹底失去了方向。因為加速雨的緣故，周圍的環境變化得非常快。一場雨後，就是截然不同的地形地貌了。所以，她根本分不清楚自己在哪裡。

　首先，她花了一點時間去尋找自己脫掉的作戰服。之前她是沒法複原她本身，以及跟她長時間直接接觸的物體。但現在可以了。

　但遺憾的是，即便複原了，也完全搜索不到其他隊員的信號。

　因為是在腦髓地獄，一個異世界。所以作戰服才用的通訊方式是無線電波。無線電波的傳播，可極大程度受距離以及地形的影響，隔著遠了，或者中間存在太多障礙物，幾乎沒法用。闌

　更何況，加速雨、濃霧、高溫高輻射氣流、液態土地……各種各樣奇怪複雜的地貌，都對無線電波的傳播有嚴重的影響。所以，靠通訊設備聯系其他隊員，十分困難。

　徹底失去了方向的李素，也不知道該往哪裡走。

　之前倒是有條真菌河做參考。但經歷了鯨魚狂暴後，完全找不到真菌河在哪裡了。沒有地形參考，腦髓地獄紊亂的磁場也讓指南針等導航設備幾乎沒法使用。

　李素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那就是完全沒法跟隊長他們聯系上。

　如果是以前的話，她大概得留在原地等待。但現在的她，今非昔比。生死之際的脫胎換骨讓她明白一個道理，不管遇到什麽事，一定一定要充分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千萬不能自己都把自己當個傻子看待。

　她決定動起來。

　依靠著複原的能力，她一邊複原腳下的大地。如果複原到極限，腳下的大地還是十分荒蕪的狀態，那就換其他地方，直到找到有明顯的“路”可走的土地，才往前走。闌

　這個過程很費神，也一點都不快。

　但是她能想到的最安全的辦法。

　之前對內是分析過的。腦髓地獄的曾經，跟地球相似，所以一定是存在著文明開化的表現，比如建築。即便當初的建築，現在都不複存在了，但在建築的廢墟上前進，也總好過一直走在荒郊野外。

　而且，她還想過。既然是要來腦髓地獄尋找拯救地球的辦法，那肯定跟腦髓地獄曾經的覆滅脫不了乾系。既然要考慮曾經的覆滅，那自然需要前往曾經的文明聚落之地，城市也好，鄉村也罷，總該是建築廢墟所在的地方。

　說不定，隊長他們也是這麽想的。

　也許就能“碰巧”遇上。

　雖然這種可能性極地，但一定不是零。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可能，也總好過待在原地等死。闌

　李素出於這樣的想法，不斷在複原之中前進。

　一開始很艱難生澀，複原一次，就得休息一下，大概一個小時只能前進二十多公裡。這對一個在無限副本裡充分歷練的現實能力者而言，實在是貧弱到不堪了。但熟練後，逐漸得心應手了，速度就快了很多。

　在第四個小時後，她就能以每小時一百公裡的速度，複原前進了。

　每小時一百公裡，這簡直是高速公路上的速度了。

　常理的認知裡，十分快。但李素覺得，還是太慢了。因為，她在前進的過程中，深刻地意識到，這片土地實在是太大，也太過複雜和危險的了。

　以及，她心裡一直都清楚，隨著腦髓地獄毒素在體內的積累，遲早會出現能力衰弱，精神敏感，魂魄錯位的情況。到那時候，如果還沒找到隊長他們，肯定得出問題。腦髓地獄毒素的積累情況不能複原，她是真的不理解。這種毒素，似乎超越了她的複原能力。

　還有一點，他們是靠隊長跟安全屋的程序才進入腦髓地獄的。也就是說，除了嚴羅外，他們都不能獨立離開腦髓地獄。在找到隊長之前，怎麽也沒法離開這裡了。闌

　李素做好了覺悟，

　要麽找到隊長他們，重新入隊，要麽捕捉到腦髓地獄的秘密，靠自己應付毒素，要麽就死在這裡，成為加速雨下眨眼間腐爛氧化消逝的一團血肉。

　這對她來說簡直不可思議。要是讓她現在告訴一天前的自己，二十四個小時後，你將做出這樣的覺悟……那一天前的自己，一定會覺得一天后的自己瘋了。

　可笑又可憐。

　李素透過頭盔的透明面罩，看著自己完好無損的右手，望起頭，小聲念叨，

　“世界真是神奇啊……”

　她白淨的小臉上，莫名地浮現出一些倔強。似乎打定了什麽主意，然後她埋下頭，一邊看著腳下的大地，一邊快速前進。闌

　複原，真的是個很強大的能力。

　一路上，不管她遭遇了什麽，只要沒有瞬間死亡，都能輕易地通過“複原”改變一切。

　被加速雨淋了，那好，一邊頂著加速雨，一邊複原自己，一邊往前走。

　被不安者襲擊了，缺胳膊少腿兒?更加沒關系了，小小的複原就行了。要是不安者執迷不悟，還是要前來騷擾的話，那就把它們複原成有機大分子、離子和單質金屬。

　任何的攻擊與遭遇，只要她能反應得過來，都不可能殺死她。

　一開始可能會因為之前怯弱性格的遺留，有些慌張、害怕以及遲疑。但隨著割草刷怪升級似的前進之路，經驗猛猛漲，到後面，已經可以面不改色地把一個偽裝成小孩子的不安者瞬間複原成血塊了。

　瘋狂嗎?闌

　她問過自己。答桉是不，這還不夠。

　她像是覺醒了某種潛在的人格。到後面，她隻嫌不夠刺激，連讓自己感受瀕臨死亡的興奮都不行了。

　以至於，她甚至開始懷念那個讓她差點死亡的時刻——將要被不安者的腳踩成碎片的時候。

　在進入腦髓地獄後的第四十個小時，她來到一個分岔口。

　當她複原地面的時候，同時出現了兩條可供前進的路。從路的樣式看，是某種軌道……也許是磁懸浮列車，或者更高級的交通工具，她不是很懂交通工程，分辨不出，但從構造的精細複雜程度看，要比地球大部分地方的軌道都先進不少。

　之前的李素，是一個嚴重的選擇困難症患者，這得歸功於她那怯弱的性格。

　雖然她現在不再怯弱，反而走向另一個追求刺激的極端……但選擇困難的情況，似乎並沒有得到改善。她停在這個分岔口，看著得到了複原的兩條鐵軌……她又複原了周圍的其他建築，從指示牌上看。闌

　左邊的軌道通往森洛森卡氣象站，右邊的軌道通往卡諾亞中心城。

　得到了兩個地名，但依舊做不出選擇。因為她覺得這兩個地方，聽上去都大有玄機的樣子。

　一個氣象站，監測腦髓地獄曾經的氣象，說不定能夠聯系到掛在天上的衛星……雖然這種可能很低。

　另一個……中心城，“中心”二字聽上去就有種什麽區域要塞，國家首都的感覺，一定是個很大的城市。

　糾結。

　兩個地方都有可能。

　她看了看距離，氣象站距這裡一千三百公裡，中心城距離這裡，一千五百公裡。闌

　“可惡！”

　居然連距離都這麽相當。這更加讓李素難以做抉擇了。

　不得不說，她的能力成長得太快了，但認知水平還沒跟上……所以，陷入了這種毫無意義的糾結當中。

　最後，她實在是不想煩惱了，找來了一枚硬幣。

　拋一下，反面去氣象站，正面去中心城。

　“就這麽決定了。把一切的可能都堵在我的運氣上！”

　李素臉上浮現出一些紅暈。闌

　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說的這句話，好像有些……色情?

　實在是莫名其妙。

　硬幣被高高拋起。在空中旋轉的聲音，無比的清晰，不摻雜一絲一毫的雜音。達到最高點，地心的吸引讓它開始下降。下降的過程裡，硬幣的旋轉頻率越來越低。

　李素緊緊地盯著。

　錚！

　硬幣落在鐵軌上。反彈，跳躍。

　逐漸地穩定下來。闌

　她張大眼睛看去……是反面。反面代表著氣象站。

　不，不對！

　硬幣忽然滑動了一下，碰到旁邊的石子，因為反作用力，彈到一邊，翻了個面，變成了正面朝上。

　正面代表著卡諾亞中心城。

　命運告訴李素，她該前往卡諾亞中心城。

　抖掉一身包袱，既然選擇已經做好了，那就沒有任何好遲疑的了。

　她踏上前往卡諾亞中心城的鐵軌。闌

　鐵軌上的路況沒有什麽複雜的情況，單一且直接。所以，她的速度很快，儼然就是奔襲在軌道上的高速列車了。

　1500km的裡程，讓時間去消磨吧。

　……

　“所以，到底是能力決定了性格，還是性格決定了能力呢?”

　黎木歪著頭，看著在旁邊吃蛋糕的從靈。

　從靈沒有顧及自己的形象問題，奶油都吃到了臉上。她咬著蛋糕杓，往後仰，做出副認真思考的樣子。過了好一會兒才得出答桉，

　“嗯，蛋糕味道不錯。獎勵你再做一份。”闌

　黎木的手指毫無節律地拍打沙發，笑吟吟地看著她。

　從靈吸了吸氣，

　“好吧，我其實沒什麽想法。你總不會想聽我說，能力和性格是互相決定的，這種說了等於沒說的口水話吧。”

　“你就沒有別的見解?”

　“幹嘛非要我有見解啊。”

　“從靈。你變得不愛思考了。是不是跟我待在一起，讓你逐漸有了惰性?”

　從靈立馬否定，闌

　“不，我有一種感覺。我可能天生就是如此！我也許，並不像你所認識的那樣，是個認真嚴肅的好女孩。而是個不愛動腦，喜好甜食的笨蛋。”

　“頭一次見人這麽說自己。”

　從靈眼睛朝上，拖了個常常的鼻音，

　“黎木。我告訴你，我的本體……就是說，我作為舊日世界的神靈，可能真的像我說的那樣，是個愛偷懶的家夥。”

　“哦?”

　“是嘛。隨著我能力的逐漸覺醒，我感覺到，我的精神狀態也在變化，看待事物，甚至是看待你的方式，也在改變了。”

　“難不成，你的本體性格，不喜歡我這種類型?”闌

　從靈呵呵一笑，

　“這倒不是，可能更加喜歡。我好像變得越來越喜歡被嬌慣的感覺。你看啊，我只要向你撒嬌，你就會無條件答應我任性的要求，而你每次答應我的要求，我心裡又會十分竊喜，就像走出巢穴，就撿到了今天的口糧的感覺。”

　“巢穴?”

　“不，是家門。走出家門，就撿到了今天上班的工資，多好啊！”

　黎木瞧著她半天，左擰一下眉頭，右擰一下，

　“話說，狐狸是住地洞的嗎?”

　“難道不是扯點乾草做窩?”闌

　“……”

　從靈反應過來，惱火地說，

　“我才不是狐狸精！”

　“我也沒加‘精’這個詞啊。”

　“你肯定是刻意引導我。”

　“你扯太遠了親愛的。我一開始是在問你性格與能力的問題！”

　“哦哦。”從靈跟老年癡呆一樣，回過神來，馬上就換了副臉色，一本正經地說，“如果能力是先天所得，那就是能力決定性格。如果性格是先天即有，那就是性格決定能力。”闌

　“妙！”黎木忍不住稱讚，“那麽，什麽是‘先天’呢?”

　“要不要我把《道德經》翻出來給你讀?”

　黎木搖頭。

　從靈歎了口氣，

　“你是支配者，你比我懂。你大可以讓一個正在母親肚子裡帶著的胎兒擁有某種能力，然後等他生下來，不就是先天能力者了嗎?”

　“你說的有道理。反向思考的話……李素、嚴羅、伍鯉這些先天能力者，也許就是這樣誕生的。可惜，我忘了問黑斯廷斯是不是先天能力者。 ”

　“你不是讀過她的記憶嗎?”闌

　“她的記憶裡，沒有關於能力是如何獲得的內容。”

　“那她大概就是在擁有‘記憶’這個大腦功能前就得到了能力咯。或者說，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就有分離時空的能力的。說起來，不管是哪種，都是受其他因素主導或者說支配的。”

　黎木揉了揉太陽穴，

　“你說，會不會我們正在經歷的事，其實也是某個存在支配的結果?”

　“我勸你別鑽牛角尖，不然的話，肯定會陷入‘真實與虛假’的懷疑漩渦中。”從靈認真看著黎木，目光洋溢著憐愛，“你必須是最堅定的那一個。要是連你都開始懷疑真實的話，我一定會崩潰的。”

　黎木什麽都沒說，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良久後，他點了下頭。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