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冬市濱城區，尚楠大道XX座一號大會場。

才上午八點，這裡就已經很多人了。會場裡裡外外，一些穿著製服的工作人員正有序地組織協調。

黎木剛過來，看到這人擠人的場面，就有些想溜走了。

但他估摸著，自己今天放了從靈的鴿子，得被她記恨一輩子。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算是明白了，從靈這個人啊，表面高冷，但實際上是個小心眼。她要是毫不在乎還好，但一旦被她惦記上，就準沒什麽好事。

離人群遠遠的，他撥通了從靈的電話，交代了位置後，就站在原地等待。

他觀察著來這邊的人，通過煉金術和自然原力，倒是能對他們的氣息感受得七七八八。這些人，身上或濃鬱或輕澹，基本都帶著一股子的“無限”味兒。

跟從未進行過副本挑戰的人，味道完全不一樣。

不過，這股“無限”味兒，到底是一種怎樣的表現，也說不清楚。

遠處的大會場門口掛著橫幅，上面寫著“止水俱樂部(知冬市)關於《無限》公開會談”。

倒是個挺官方的說法。按照從靈說的，止水俱樂部也是政府牽頭成立的，雖然不是名義上的國家隊，但也算是由國家帶領的了，搞得這麽官調子也很正常。

來來往往，熙熙攘攘。

黎木沒發現什麽有趣的，值得關注的人，一時之間，興致缺缺。蹲在安全屋裡，各種優秀的玩家，他見得太多了，而在這會場進進出出的，有一個算一個，基本都是普通玩家。

只可惜破窗之眼沒法帶出安全屋，不然就能直觀地看到他們的屬性面板了，肯定是一群四維都是個位數的入門級玩家。

他稍稍低下頭，呼出口氣，冷熱交匯，飄出白霧。

這時候，他忽然感覺到後腰被硬物給頂住了。同時，一道低沉而沙啞的聲音響起，

“別動。”

黎木肩膀一抖，

“從靈是吧，我知道是你。”

“我都潛行到極致了，你怎麽還不上當?”從靈走到黎木面前，眉眼之間稍有不滿。

她穿著藏青色的風衣，將頭髮束著，戴著一頂米黃色的偵探帽，腳踩灰褐色的女式馬丁靴。領口是白色尖角襯衫領，第一顆紐扣開著，稍微能看到鎖骨的兩端凸起。

衣品不錯……黎木想。他說，

“的確，我沒怎麽注意到你在靠近。但，你一離開潛行，我就聞到了你身上的味道。”

“味道，有什麽味道?”從靈懷疑地左右嗅了嗅腋下。

黎木手指蹭了蹭鼻子，

“呃，是洗發水的味道。你應該是一直用的同一款洗發水吧。”

“這倒是……但你這都能聞出來?”

“誰讓是我呢。”

“狗鼻子。”

從靈左右望了望，問，

“娜塔莎呢，怎麽沒看到她?”

“娜塔莎……”黎木稍稍蹙了蹙眉，然後說，“她今天來不了。”

“為什麽?”從靈盯著黎木的眼睛。

“嗯……工作嘛。”

“你說謊。”從靈眯著眼睛，顯出一股狐狸的樣子，“而且，你壓根兒就沒打算認真地撒謊。”

黎木肺腔下沉，呼出口氣，

“好吧，的確沒什麽值得隱瞞的。我跟娜塔莎商量了一下，現在她跟安全屋和平分手了。嗯，她辭職了。”

“為什麽啊！”從靈像是遭了什麽晴天霹靂，“昨天不還好好的嗎，怎麽突然就辭職了！而且，娜塔莎不是被你拘禁在安全屋，無法離開的嘛！”

黎木手揣在上衣的兜裡，因為冷風不斷吹，鼻尖有些發紅了。他目光清明，

“我給她自由了。

”“為什麽要給她自由?”從靈可能有些急，問了個很傻的問題。

黎木看著她，

“你不希望娜塔莎自由?”

“當然不是。但，你為什麽突然這樣……難道，昨天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就是在想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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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有心不在焉嗎?”黎木錯愕。

“很明顯的好吧。別扯太遠，先回答我為什麽?”

黎木說，

“娜塔莎為了自由，那麽努力，那麽拚命。我如果還強求她留下的話，不顯得我像個軟弱的人嗎。她為安全屋創造的價值，早已贖清了之前的罪過。所以，我給她自由。你也不想她那麽努力，卻得不到回報吧。”

“但是……娜塔莎她，選擇離開嗎?”

“嗯。”

從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走動起來，

“邊走邊說吧……其實，我之前就想過，娜塔莎如果真的自由了，會選擇什麽。我的想法是，她可能會留下來，因為從我第三者的角度看，她在安全屋待得很開心，很有意義。不論是做完晚餐後臉上的笑容，亦或者工作時的認真，都很誠懇真切。沒想到，她還是離開了。”

“娜塔莎是活了幾十萬年的神靈。她的思想廣度與深度，是人類無法去丈量的。安全屋對她而言，可能還是太小了……地球在她眼裡，也大不到哪裡去。”

從靈歎了口氣，

“還是怪你沒有人格魅力，留不住人呐。”

“……你說得對。”

從靈愣了一下。她沒想到黎木就這麽承認了，不滿地蹙起眉，

“別自暴自棄啊。你也沒有那麽差。”

黎木笑著說，

“你這話一點不像是安慰人說的。”

“我又不是在安慰你。”從靈停下來，望著灰沉沉的天空，“娜塔莎還會回來嗎?”

“不知道。也許永遠不會再回來了。她說，自由後，她要找個地上先睡個夠。但她，一睡就是幾千上萬年。等她醒來，你我都爛成一堆潮濕的泥土了。”

“神靈……”

……

會場裡，

有從靈開的後門兒，黎木不用跟其他人擠，在會場二層有專屬的座位。

看著一層密密麻麻的人，黎木禁不住問，

“你不是說止水俱樂部是最大的俱樂部之一嗎?怎麽還有必要通過這種方式招攬成員啊。難道不應該是邀請製嗎?”

從靈點頭，

“嗯，你說得對。在俱樂部裡有專門負責發掘潛力玩家的部門，碰上出眾的野生玩家，就會邀請他們線下面談，試訓，現在也還是這種。俱樂部的主要成員也大多是這麽邀請來的。但現在公測了，最關鍵的還是要打出名聲才行。這種公開招募，就算是建立印象的一種方式吧。潛力玩家那麽多，你不能總是想著去發掘，要讓他們主動加入才行。”

“原來如此……你也是被發掘的嗎?”

“不，我是走後門兒加入的。”

“你倒是一點不避諱。”

從靈呵呵一笑，

“我要是個廢物，我肯定說我是被發掘的。但我又不是，幹嘛要避諱。”

算是大實話了。

下面座談會開始了。月台上，俱樂部的官方人員開始講話，基本就是講一些俱樂部的生涯、成就之類的。像這種無關主題的程序很簡便，並沒有浪費太多時間，很快就開始了正式選拔。

玩家們被按照當前所能進行的最高難度區分開，再進行篩選。

黎木問，

“他們怎麽確定哪些玩家有潛力呢?”

“俱樂部手段數不勝數。無限雖然神秘難測，但人體是可以測量的。科技發展到今天，測量人體能力維度的技術早就成熟了。差不多就是測量能力維度的變化趨勢，以此判斷玩家在參與無限後幾個副本的成長值。成長值越高，就說明這個玩家受無限試煉的提升越大。”

“但有些道具可以臨時強化身體的吧，不會有誤嗎?”

“當然有，所以還有後續篩選方式。到最後，還有教練團隊的親身試煉，以及跟高位次玩家的對練。”

黎木看著她，

“你呢，會不會陪他們對練?”

從靈面無表情地說，

“跟我對練會被挫敗信心。而且，就算我願意，俱樂部也不願意。雖然我不怎麽在意這個頭銜，但他們還是覺得我是俱樂部的門面，不能隨意顯露。所以，我在這兒看看就好。”

黎木笑道，

“你又不上台露一手，那我豈不是白來了?”

“我又不是讓你來看我表演的。”

“怕一個人實在太無聊了，拉我來消遣的唄。”

“嗯。”

“……”

真是借口都舍不得找一個。

……

被止水俱樂部選中的玩家，真說得上是百裡挑一……因為，僅僅是初篩，通過率都只有1.2%。絕大多數玩家，在初篩就被勸退了。

黎木在二層看了一會兒，覺得實在沒什麽好看的，找了個上廁所的借口，到會場外面透會兒氣。

結果，剛出去，新鮮氣兒還沒吸兩口，忽然被一道熟悉的洪亮聲音給叫住了，

“黎木，你怎麽在這兒！”

尤明浩眼睛屬鷹的，隔著老遠，一眼就瞅到了黎木，頂著個大光頭衝了過來。行人紛紛為他讓道，避之不及。畢竟，誰都怕被二百多斤的肌肉大力士撞到。

接近一米九的大個頭，再配一身要爆衣的肌肉，場面確實夠嚇人。

黎木是真不知道尤明浩這身肉是怎麽長的。自從之前給他喂舊日氣息，帶他健身後，他就像打開了什麽奇怪的機關，從此在長塊頭的路上踩死了油門兒。三個月時間，從百來斤，長到現在二百三十多斤。

豬都不帶這麽長的。

昨天跟他去喝酒也是。找了個大排檔，那家夥一進去，找到老板，二話不說先要了一百串大塊牛羊拚，提著一箱啤酒哐哐乾進肚子。到後面還給人大排檔的清了一輪庫存。完事後還舔著臉說沒吃飽。

看著他帶著一臉驚喜奮力狂奔的樣子，黎木恨不得當場挖個洞給他埋了。

尤明浩衝到黎木面前，

“居然能在這兒碰到你！”

黎木先手問，

“你來這裡，是要參加招募嗎?”

“嗯。我聽人說，止水俱樂部好像是個大俱樂部，有很多熟練者和高玩，想來碰碰運氣。萬一運氣好被選上了，就可以跟他們學習了。”尤明浩撓了撓光頭，笑著說。

“……你能受得了俱樂部的嚴格管理嗎?”

“有什麽受不了的。不過還不一定會被選上。我這種小菜鳥，說不定第一輪就被篩掉了。”

黎木拍了拍他的肩膀，

“加油，我相信你。”

他在裡面看了好一會兒，差不多是知道了俱樂部選拔的標準。以尤明浩現在的素質，完全能選上。

“你不去嗎?”

黎木笑著說，

“我還是喜歡自由一點，不想被人管著。”

“但止水可是大俱樂部哦！裡面有很多高位次玩家，讓他們帶著的話，肯定進步很快。”尤明浩湊近了一些，露出一臉油膩的笑容，“而且，我聽說，止水知冬市分部這邊，有個叫從靈的玩家，內測競技榜排行第五，超級厲害不說，還是個大美女。加入俱樂部的話，說不定有機會跟她一起訓練哦。”

黎木挑眉，

“你這是從哪兒聽來的消息。”

“無限玩家論壇啊。難道你不知道?”說著，尤明浩拿出手機，給黎木看了看。

他大致看了一下……還真是專供無限玩家交流討論的論壇。

裡面的內容五花八門，正經的有很多，各種攻略貼，副本分享貼，不正經的也不少，像什麽講述自己對原住民乾壞事的帖子……

今天的這場招募會，也能在論壇裡看到相關介紹，甚至還是官方的。

還有不少的玩家介紹貼，專門介紹那些高位次玩家，以及明星玩家。從靈，毫無疑問也被專門介紹了，詳細地標注了她內測時的競技排名，高光事件，以及當前所在的俱樂部……非常正式。讓人不禁懷疑是不是俱樂部官方給她貼的介紹。

黎木看完後，再次拍了拍尤明浩的肩膀，

“加油，我相信你，肯定有機會跟她一起學習的。”

“嘿嘿，人家哪兒看得上我啊……不過，你真不去試試嗎?”

“不了，自由點好。”

“可——”

尤明浩的話被打斷了。

“黎木！你果然是想偷偷溜走嗎?”從靈踩著急促地步伐走過來，“我等你老半天不見你回來。還以為你在會場裡迷路了，結果在裡面到處都找不到你，沒想到你居然在這兒躲著！”

黎木臉皮厚，毫不露怯地說，

“我有上完廁所後散會兒步的習慣。這樣能讓我神清氣爽。”

“你——”從靈語塞。她可不想跟黎木爭論什麽上廁所後要不要散步的下流話題，“算了。”

她注意到黎木旁邊的尤明浩，

“這位是你的朋友?”

黎木點頭，

“他叫尤明浩。嗯……她叫——”

不同黎木說，尤明浩先喊了出來，

“從靈！”

“你認識我?”從靈有些疑惑。她確實想不起自己在哪兒見過尤明浩。她覺得，以尤明浩這特征鮮明的樣子，自己要是見過的話，不太可能會忘記。

黎木稍微解釋了一下。

然後，從靈蹙了蹙眉頭，

“果然，公測後，一些高位次玩家會受到大量關注。”

這是避免不了的事。

尤明浩後知後覺，忽然震驚地看著黎木，

“黎木，你小子是怎麽跟從靈認識的！而且……你們看上去關系還很好的樣子！”

黎木嚴肅臉，

“意外認識的。沒有什麽稀奇的。”

“你這家夥怎麽回事啊，突然就走桃花運了?上次是娜塔莎，這次是從靈，下次又得是誰啊！”

尤明浩心裡酸死了，想著怎麽我就碰不到這麽好的事呢！

黎木咳了咳，

“浩哥，馬上開始新一輪招募了，別耽擱了。錯過了，可就沒機會跟從靈大美女一起學習訓練了。”

“住口啊！”

尤明浩尷尬得想找條縫鑽進去。

從靈虛起眼睛，

“嗯……跟我有什麽關系嗎?”

“沒，沒關系！”尤明浩乾笑一聲，“我先進去了！”

然後光速開溜。

黎木笑出了聲。他記得，上次面對娜塔莎也是這樣。娜塔莎一句“你好臭”，讓尤明浩崩潰得差點哭出來，回家瘋狂洗澡，只差洗禿嚕皮了。

“你居然還有朋友啊。”

“怎麽說話的！沒禮貌。”黎木翻了個白眼。

“他是要參加招募嗎?”

“嗯。”黎木一本正經，正義鏗鏘地說，“看在我的份上，給他開個後門兒吧。”

“虧你能用這種表情說出這麽不要臉的話來。而且，我感覺他底子應該算是很不錯的，也不至於走後門兒。”

黎木笑了笑，沒多說什麽。

他覺得輕松了很多。不由得想，今天也沒白來，起碼心情的確是緩解了不少。

“好了，得去看看浩哥的表演了。”

“我也想看看你黎木的朋友，到底是什麽水平。”

兩人原路返回。

在他們無從察覺的某個角落裡，兩個身穿黑色西裝的“人”正靜靜地注視著他們的背影。

或許，無法用“人”來稱呼。

因為，它們的肩膀上沒有頂著腦袋，而是一雙青灰色、皮膚乾枯、指關節粗大的手。除此之外，它們的特征與人無異。

它們的“手”開始搖動。每一根手指都有五個指關節，隨著指關節的放松，以極大的幅度扭動，不停變換姿勢。

這是它們的交流方式，

“那是一具0型生命。”

“這跟我們要調查的事件無關。”

“即便無關，0型生命出現在地球，也是一件計算之外的事。”

“……可以進行初步調查。”

一番溝通後，它們確定調查方向，隨即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