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書而起後,林思行爬出書堆,繼續讀書。
狂傲的末代武神害特羅倫人持有的傳承中斷,被批判為禁忌的狂徒。沒人曉得他跨海尋死的目的,只知道他搞得禁衛軍必須與聖堂合作才能穩定承繼正統的“新”帝國。
連武神都迷失的禁地卻有人逃脫。是的,世上就有人曾從可怕的遺忘之地歸來。這書記錄那人的經歷,說他是名沒膽的海員,本該從現今的格威蘭北方出海,卻想逃離隊伍,給砍了一手一腳掛上船帆,哭喊著駛向遺忘之地。可過了些天,有漁民在出海的港口救起他,聽他說從那禁地逃出的經歷,卻隻當他是給扔入大海後僥幸漂回的幸運兒。
“胡扯,洋流是反的他還蕩得回來?”翻了本地理書,林思行悟了,推敲起離開遺忘之地的辦法,有了大概的答案。
必須去,讓祂隱去的大陸定有珍奇…能叫帝國武神也冒死前往的誘惑,自己絕不能放過。而那誘惑是什麽?天武想藏匿的是何物?力量,只能是力量…對這群本源之上的混帳來說,除了力量,世上還有什麽誘惑值得拿命冒險?
再大膽的猜想也不如實踐。可自己怎敢去實踐?未知的禁地該怎麽踏入?那倒霉的故事是給了些啟發,但自己總不能親身犯險吧?想要安全進入,只能將猜想告知上級,申請“耗材”和許可。唉,那樣的話,不管尋獲什麽都會交給朝晟…沒辦法,自己必須當第一接觸者,了解那秘密再老實上交呀,哼。
“老頭…找你有事啊…你怎麽跟娘們一樣,婆婆媽媽的…”
他將富有想象力的推測告訴葛瑞昂,賭幸運會握在自己手中,賭幸運會給他契機,從遺忘之地…不,狄洲尋獲力量的契機。
“整裝,出發。”
等專業學者抵達,貨車載著各種儀器奔赴博薩的北海岸,將他們送上漆黑的貨輪。看到關牲畜和特羅倫人的車廂吊上甲板,林思行沒可憐他們的余裕,只求猜想得以驗證。
“你們是真能瞎扯。這一路風平浪靜,哪來的遮天波濤?”幾日過去,林思行隱約望到灰蒙的陸地,不禁嘲諷同行的學者。
“有時候出於安全考慮,多撒謊才是明智之舉,”年老的梁人收起望遠鏡,白發散亂,遭不住海風的寒,“其實若非格威蘭的海軍攔截,特羅倫人早從北海掏我們後方了,這簡單的道理你總能明白吧?”
“行了,別再廢話,該如何登陸了?”
“不能。小子,你太沒禮貌,先想想你的實驗吧。萬一落了空,責任可不小。浪費這麽多資源跟時間,上面怎也得給你個驚喜處罰。”
“囉嗦。”
靠近海岸,搭好浮橋,林思行展開望遠鏡,只能看見灰霧下荒蕪。沙,全是沙,還有些螺殼。更遠處是廢土,像灑了強效除草劑,連根茅草都找不到。可輪船下的藍海依然生機勃勃,魚在遊、蜉蝣在漂:“第一組,羊五頭。保留部位,毛、皮、角、腿、頭,開始。”
“走運的東西,品嘗我的本源吧。”慘叫的羊再生完整,背好追蹤儀,栓了長繩趕上浮橋,送進霧裡。剛踏入灰霧,羊沒了,屏幕上的綠點也消失,不知到了哪去,“什麽雷達?屁用沒有。”
同樣標記與處理奶牛,同樣消失…智力較高的犬狼也不能折返,全沒了。
“媽的…”調校儀器的人等不住了,期望的實驗看來不太成功。可林思行沒罵娘,他知道急不得,等待是唯一的答案。十二個鍾頭,再樂觀的人也疲了。
煩躁讓人昏沉,他們想宣布實驗失敗,好生休息。 “耐心。你們這幫老頭不是連我都等不過吧?”林思行堅持等待,他相信自己的推斷沒有錯,不,是絕不能錯。
羊啼出現了,沒在海岸,在船上,在身後,在保存它們組織的地方。有三隻,且正踩過各自的皮、腿和頭去衝撞。
他立馬摔暈亂撞的羊,看著身邊的人相擁慶賀,面無表情,仿佛一切盡在預料。就算內心正起伏雄過海浪的波瀾,他也不會展露分毫。
“有門,事情有門啊!”老學者抱著羊聞了又聞,不自覺給羊拉的黑豆砸了腳,“嗯?呸!晦氣!宰了它吃吧!”
滿足了他的小願望,林思行等動物們回到船上,從籠子裡放出顫抖的特羅倫人,取了他們的小塊皮肉,給他們揣上懷表,卡好棉襖的扣,背了錄音機,帶上相機:“去吧,好好表現,爭取機會,否則就要去見班布先生啦。”
看他們一股腦衝上海岸鑽入灰霧,林思行笑著回船艙睡覺,等特羅倫人尖叫著回歸,再出來給他們注入鎮靜劑,幫他們消除恐慌。特羅倫人到了詭異的地方,那裡是漫天的雪,更有樣貌駭人的生物在無邊的白茫中嘶喊恐嚇。當六小時過去,灰霧突然湧現,把他們送出寒冷,扔回船上。
“時間…不對?”林思行看著懷表的走時,舔了下唇,“有趣。”
模糊的相片沒什麽用,聲音倒比較清楚。但林思行聽不懂,只有那年老的學者驚訝,因為這是遠古的中洲語,或者說老式的特羅倫語。
“啊,它們算是友好?”聽完翻譯,林思行還是蹙眉。裝甲車肯定進不去,灰霧八成隻吞噬活物,最多捎上衣物和背包。果然,讓特羅倫人開車鑽進去,車還在,人沒了。時間一到,他們又回來,可所到之地變了,“難搞,先休息休息。”
他們難得休息,阿爾卻在忙,忙著帶法普頓逛前行之地的塔樓:“孩子,歡迎你成為前行之地最年輕的士兵。一樓的大廳沒什麽用,我們先去餐廳吧。”
雖有些羞怯,法普頓還是握著他的手,進入方正的混凝土巨塔。逛過餐廳和住宿層,最後上了天台。天台四角,粗黑的炮管矗得很高,比旗杆還高。阿爾自信拍胸,說整個城鎮都在四門巨炮的覆蓋范圍,誰來進犯都會給炸到天上。
“呃,姐姐,真的有必要嗎?”法普頓沒見過龐大的武器,用指尖感觸冰冷的鋼。那些震天的巨響和煙霧火光是這種大炮引發的嗎?
“啊?哦,你是說班布先生啊?嗯,總得考慮他不在的可能呀,”阿爾笑得尷尬,其實這些巨炮只是自己和炮兵們瞎搞的玩意,攛掇不懂內情的某人滿足他們熱衷的幻想而已,“另外,我是男人啊,記住了。”
領發懵的少年吃過飯,阿爾也休息了。
休息好的林思行早整裝待發,正催老頭和士兵趕快割下他們的肉放進營養液保存,再幫他們長好。士兵們沒吭聲,只是綁緊背囊,扛槍炮列隊,合上面罩,手牽手踏入灰霧。
霧散了,棉襖擋不住的寒風清晰了他們的視野。遠方是通往天際的雪峰,雪峰的中央有道天塹,好似給頂天的巨刃劈分。望回近處,是草屋擠成的低矮村落,還有幾縷炊煙融近飄飛的雪花裡。至於眼前,是一群鹿,還有在鹿群後盯他們看的生物,看著像人,但…真不太像人。
看不出它的面容,只見他臉上有幾隻碩大的豎瞳,壯碩的肢體是扭合的粗大肌纖維,像擰起來的麻繩。它沒有所謂的皮膚,體表覆蓋反射黑光的鱗片,除襠部外不著衣物,想來不怎麽怕冷。
它的聲音低沉。老學者隻勉強聽懂,表明自己並無惡意後按林思行的指示詢問。可它的話簡直是嘶吼,弄得老人擅自問有無其他人能交流。叫士兵護著他跟奇怪生物走向村落,林思行倒有興致猜測這連說話也困難的家夥會否是所謂的異魔。
趁行路,老人告訴他:“對我們的到來它不怎麽意外,還說總有誤入者,讓我們去村裡定居,別想著出去。”
“誤入?除了躲特羅倫人的家夥,誰敢跑這地方?”林思行嘬了嘬嘴,眼露冷色,“怕只剩鑽來找事的特羅倫兵?沒我命令,嚴禁開火。記住了?”
士兵們把快慢機扳到保險檔:“明白。”
泥房草屋算是讓寒冷多了股生氣。領路者示意他們停住,去點燃村中央的篝火,敲響篝火旁的鍾,喚出居民。草房的門推開了,士兵的手指按住快慢機,又慢慢松開。在他們面前聚集的不全是黑鱗生物,還有不少親切的面孔。有金精和木精血統的混血者,還有些博薩人,當然,少不了特羅倫人。
戴正棉帽的特羅倫青年,盯過他們的武器和臉,失聲尖叫:“朝、朝昇人!神盾軍團?!”
剛放松的士兵又手指蓄力,隨時準備開火示警。
落雪裡,林思行的臉有些黑。他走上前,叫士兵們收手,瞧向害怕的青年:“是啊,朝昇人,你屬於哪支帝國軍團?不會是聖徒軍吧?哦,帝國已投降幾年了,無須這般驚慌,我們可不算敵對了。”
所有特羅倫人閉嘴,面面相覷。混血者們愣了刹那,失控大喊,甚至喜極而泣。
有金精血統的女孩裹著厚厚獸皮,卻是輕顫:“真、真的?特羅倫人…投降了?”
林思行有些不耐煩:“是啊,特羅倫人的軍隊已遭全殲,國土則由朝昇和格威蘭管控。哦,奇羅卡姆都爛了,你們可別再問了。”
嘰喳的話在吹響的風雪裡傳開消息。如他所想,知道帝國覆滅的避難者有落寞、有欣喜、有大仇得報的狂歡…還有失魂落魄的絕望。這多樣的情感,只會變成懊悔…追悔莫及的懊悔。
“算了,我們都出不去,想這些有什麽用?”一位較年老的特羅倫人大聲叫嚷,走出人群,蔑視還警戒的士兵,“進入這裡的人不可能離去。有什麽事往後再談,別擺弄你們的槍炮,先去搭草棚休息吧。”
“你似乎知道我們為何來?”
老人歎口氣,年輕的朝昇人和當年的他很像,也有敏銳的活力:“肯定是什麽瘋子下命令,讓你們尋找這裡的秘密吧?我也一樣…放棄吧,遺忘之地太遼闊,尋找謎底只會浪費一生,況且沒人能離開,老實在此度過余生吧。”
看村民們的神情,他知道老人所言非虛。他們沒法逃脫帝皇的偉力,隻準備永生忍受凜冽的寒風,真可憐,可笑的可憐:“我們能出去。”
“不可能,別做夢了,這麽多年——”想勸誡的老人被不耐煩地打斷。
打了響指,林思行歎息幾聲:“若非確認無誤,我怎敢進入?實話告訴你,如果有人想跟我們回去,我也能輕易帶走。”
他把隨行學者嚇了一跳:“小子?你說什麽?這群家夥被困不知多少年,你可別畫大餅,唬得他們發癲!”
沒理會老人用網發的消息,林思行只看得見他們眼底閃爍的光:“你們大可相信,我有能力帶人回歸現世。別著急,我知道你們向往外界,自然不會吝惜力量,絕對會帶思念大地的人同歸。 但…你們可要先滿足我的好奇心啊。公平交易,是吧?”
多數村民還是懷疑,想想又後退:“不,不可能。你讓我…我們怎麽相信?”
“相信?相信我有壞處嗎?反正我們隻想了解遺忘之地,又浪費不了你們多少精力。想想吧,倘若我的話沒錯,你們可以獲得我的好感,最先離開這冰冷的鬼地方…如果你們倒霉,而我也只是撒謊,你們又能有什麽損失?反正我們也會留在此處陪你們好好活到老,慢慢明白此地的秘辛啊。”
吹聲口哨,他看看懷表,時間夠長,慢慢等他們:“還剩四個鍾頭我們就會返回大地啦。選擇的權力可在你們手裡,別太猶豫啊,好好把握你們的機會吧,哎,怎麽說來著?願帝皇的光輝把你們眷顧…哈哈。”
村民們竊竊私語,說的話很雜,林思行懶得聽,隨便老人轉譯也不看。等他們囉嗦完,沉默著讓出條路,好讓一個皮膚泛黑的人走到他面前。林思行笑了,這人與領路者不太相同,明顯有人類的身型外貌,只是體表也長了不少六邊形的黑鱗:“媽的,這血也能混?玩得可真開。”
來者吐出算是標準的特羅倫語:“年輕的梁人,你問吧,不論你問什麽,我都會如實回答…當然,遺忘之地的漫長歷史我不可能全部清楚。如果你非要了解,我會告訴你去哪裡找尋通曉答案的人。當然,前提是你信守承諾。”
“好,成交。”滿意輕呼,林思行樂得鼓掌,“叫我年輕人?你今年多少歲?你會現今的特羅倫語,總不可能太老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