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之國的愛麗絲】 【】
蒸汽之國的愛麗絲第三十一章路上會有人祈禱嗎?
林格與聖夏莉雅站在廣場大街的入口,這個名字來自於公元1596年在此修建的肖爾迪奇廣場,詹姆斯·博比奇的“帷幕劇團”曾在此搭建戲台,露天演出,一度成為市民們飯後閑遊的熱鬧場所,被冠以“市井之徒聚集吵鬧”的罪名。
這或許說明藝術的早期形式往往與暴力、喧鬧、大喊大叫與騷亂脫不開乾系,而以上這些要素被這座城市繼承的時間也有將近三百年了。林格現在是親眼目睹它們,而非僅從書本上的隻言片語去感受。
往左走三百米可以進入德魯裡巷,白鳥劇院隱藏在兩座青銅獅子凋像的後面,17世紀中葉,《彼得格特外傳在此上演時,購票的市民因不滿票價臨時上漲半便士而推倒了劇院的外牆,如今重修過的氣派門廊前立著彩色的繪板,人們經過時可順便看一眼今晚上演的劇目與票價,或許可認為這般舉措是吸取了歷史的某種教訓。
與馬丁街隔著一條街道的是多塞特花園劇院,1801年在此發生的“城裡人”暴動是距離當今時代最近的一場劇院暴動,《倫威廷人的劇本台詞引發了觀眾的不滿,戲還未過半便響起“滿堂抗議聲”,伴隨著“揮舞的拳頭與叫罵”,最後觀眾拆下座椅和裝飾凋像,把劇院砸了個稀巴爛。一位參與此事的市民驕傲地聲稱:這是為了維護藝術的純潔與我們這座城市的榮譽。
進而,城市的氣質在這些戲劇化的歷史事件中,有了更加鮮明的交融:它是自然的,也是人為的;它是真實的,也是藝術的;它是溫柔的,那麽自然也是暴力的。
所以當你看見噴泉水池旁的詩人邊喂鴿子邊吟誦自己的詩篇——也有可能是別人的詩篇;或看見給人畫肖像的畫家隨手從旁邊的花壇裡折下一根細枝作為畫筆;或看見劇院前的雜耍藝人吹喇叭驚動了樹上的松鼠與麻雀時,請不要感到驚訝。
因為這座城市向來如此。
……
“它總是這麽熱鬧。”
聖夏莉雅站在街道的喧囂面前,聆聽著城市的詠歎調,喃喃地低聲自語:“從世紀前開始,沒有一刻停下過喧囂。”
林格瞥了美麗的少女一眼,對她語氣中透露出來的懷念感有點不置可否的意思:“你很熟悉它的歷史麽?”
“或許我曾經來過。”聖夏莉雅停頓一下,又道:“我是說,在我沉睡以前。”
因她的話林格才恍忽意識到,眼前的少女其實是女神的子嗣,如果她所言非虛,那麽其實早在世界開辟文明誕生的時刻,她就已經開始俯瞰塵世的景象了。她的漫長年歲與這個世界緊密相連,是一個誇張到令人難以想象的數字,或許羅斯廷市在她眼裡也不過是個年輕的後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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遑論這條街道上所有剛剛誕生不久的人類。
他收回視線,說道:“走吧。”
線還在向前延伸,穿過繁華喧囂的街道,在鴿子飛落的灰色羽毛、流浪樂手輕拉的老式管風琴、畫家與他的微笑模特……間穿梭,林格與聖夏莉雅也緊隨其後,融入了這座城市的美與藝術中去。幼小的羊羔好奇地抬起頭,探望四周的景象,最後看見噴泉水池的中央立著手捧聖壺的天使凋像。
十分鍾後,線在某一條偏僻的街巷拐了個彎,遠離了主乾道的人潮。林格注意到這條街巷空無一人,起先還猶豫了一下,但聖夏莉雅已邁著潔白乾淨的赤足,從他身邊走過,小羊還衝他咩咩地叫了兩聲,像是在催促。
年輕人無奈跟上。
兩旁都是舊式的房屋,風格典雅莊重卻略顯陰沉。與其他街區氣派整齊的白牆紅磚房屋不同,廣場街固執地保留了上個世紀的模樣,因此過去時代的痕跡,包括那些沉重陰暗的濕氣,至今縈繞在它們的磚瓦與廊柱之間,與青苔一起叢生,有時會讓人感覺壓抑。
還未走多遠,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披著灰袍的人影,他看起來高大健壯,黑色的長發扎成一條條辮子,上面套著銅環之類的裝飾,像極了某些高山上的古老民族,古銅色的皮膚也散發出一股風塵仆仆的氣息,半跪在路中間,對著街道側面的一棟建築,閉目沉默,狀似祈禱。在他的面前,是一個用磚塊和泥土搭建起來的簡易神龕。
金色的線恰好從這位男子的身旁繞過,拐進了他正對著的那棟建築裡,似乎也是一家劇院,從詹姆斯·博比奇的“帷幕劇團”開始,戲劇始終是廣場大街上經久不衰的消遣項目。
聖夏莉雅正要繼續向前走,卻被林格伸手攔住了。少女順從地停下腳步,沒有硬闖,只是微微歪了下腦袋,那雙金色透亮的大眼睛裡流露出些許的疑惑。
“他在禱告。”年輕人壓低了聲音解釋道:“這種時候,最好不要輕易打擾。”
曾為牧師的林格最清楚宗教儀式在信徒們心中的分量,何況對方一看就知道非常虔誠,至少比他虔誠,因為他尚且無法做到在大街上向自己的神明祈禱的地步。
聖夏莉雅輕輕點頭,唇齒間吐出清澈的答覆:“好。”
兩人便停在了原地,安靜地等待那位信徒完成他的禱告。而對方依然半跪在那個簡陋的神龕前,一動不動,仿佛沒有覺察到外人的到來。他的祈禱姿勢非常獨特,一隻手輕按眉心處,而另一隻手則緊貼著腳下的大地,仿佛架起了一道溝通的橋梁,側臉上盡是嚴肅與莊重的神情。
林格依稀覺得這種禱告姿勢有些熟悉,但他對其他的宗教畢竟不夠了解,所以只是眼熟而已。何況,有哪一個宗教會對著劇院祈禱麽?難道他們信仰的是“戲劇之神”、“藝術之神”或者“靈感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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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默默地等待了一段時間, 既沒有貿然打擾,也沒有互相交談,本就偏僻的街巷頓時變得更加安靜,連一聲鳥鳴都沒有,只有聖夏莉雅牽著的小羊,用蹄子翻動牆角的磚塊時會發出窸窣的聲響。除此之外,似乎行人也不會經過,遺忘了它的存在。
幾分鍾後,男子終於結束了禱告,緩緩地將雙手從眉心和大地上收回,然後站起身來,轉身面朝林格和聖夏莉雅的方向,讓兩人看清楚了他的面容。
他擁有一張風霜打磨過的臉龐,五官都方正挺拔,有股不怒自威的氣質。深深凹陷的眼窩中,褐色的眼眸仿佛積蓄著無邊的沉默與壓抑的力量,直視人時,會讓對方感到一種發自於心的壓迫感。
他的穿著打扮較為粗獷,身上除了那件殘破的灰色袍子以外,其他衣物似乎都是由獸皮製成的,脖子上、手腕上還戴著猛獸牙齒的項鏈與手鏈,這是高原人的傳統,但比起勇猛凶悍的高原人來說,眼前的男子更為沉穩,如一座山嶽,厚實地屹立在那裡,便給人一種不可逾越的感覺。
他的視線隔著一段距離,定格在林格的身上,那眼神莫名的有些深邃。
“現在,”旁邊的聖夏莉雅輕聲問道,“我們可以過去了嗎?”
林格還未回答,便聽到劇院前的男子開口,自報家門,聲音與他的外表一樣厚重沉著:“沃土宗,行者,羅謝爾。”
“感謝你們的理解,陌生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