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敵人。

　絕對有敵人。

　雖然無論是紅外線感知，超聲波雷達，還是影子的視角，這間小小的陵墓中都如同尋常一樣，毫無差別。

　但寧原內心的警報卻一直在鳴響。

　這種直覺，讓他感覺如履薄冰。

　所謂直覺，就是一種模糊判斷，是多年經驗累積起來的判斷。

　寧原知道，雖然自己的表意識還沒有意識到，但一定有什麽事情不正常。

　剛才看到的屍體，絕對是真的存在的。

　出了什麽事情呢?

　他分析片刻，毫無頭緒，這件事情顯然涉及到古神領域，但這跟沒說一樣。

　古神的變化，是沒有邏輯的，思索其中的邏輯，很容易讓自己汙染。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們看到屍體了嗎?”

　寧原悄悄的用無線電詢問道。

　不一會，他得到了答案。

　大家都說沒有。

　看起來像是獨屬於自己的幻覺。

　他思考片刻，搖了搖頭，抬腿邁出了陵墓外。

　不管怎麽說，這條置換之路，是必須要走完的，他們只有到了古神實驗室，才能拿到回家的鑰匙。

　聖墓教堂，從公元4世紀建立之出，就飽受著戰火與信仰的洗禮，公元7世紀，波斯帝國征服該地後，聖墓教堂幾乎被完全摧毀。1149年，字軍重建教堂……

　戰爭至今仍然存在著，聖墓教堂每一寸磚石，每一根釘子，每一個窗台，都在被基督教中的六大派系不停的爭奪。

　多年的戰火讓這座教堂混雜著多種風格，羅馬風格，拜佔庭風格……這些風格在天國聖靈的影響下，顯得更加莊嚴神聖。

　看著鑲金戴銀的羅馬石柱和拜佔庭建築，學過建築工程的火車頭忍不住感慨了一聲，“真漂亮，感覺像是在神國……”

　“這裡就是古神的神國。”寧原說道:“你要是再感慨一會，魂都跟著一起升天了。”

　“升天，這我哪敢啊。”火車頭笑著說道:“我只是在感慨建築的形式美，在淵墟，到處都是巨大的鋼結構建築，他們按照簡單幾何的方式構成，這種構成主義和我簡直不對付，我所崇尚的是古典與……”

　“行了行了，你別吹你的設計了。”寧原笑著說道:“你要是真能做出牛逼的設計，還至於當兵了?”

　“再牛逼哪有AI牛逼啊。”火車頭無語的說道:“我十四歲的時候，還被成為天才呢，然後就被AI打傻了，誰尋思計算工程用料的軟件能做設計啊！”

　“你別再懷念你的往事了，記住，千萬不要對古神的造物有任何的認同，他們只是扭曲的產物，本身不具備任何含義。”

　“我知道，古神的美只服務於古神，和人類是兩條平行的軌道，古神對於人類，沒有任何意義。”

　“這就對了。”

　寧原看著那座拜佔庭風格的華麗穹頂，嘴上雖然說著這樣的話，內心卻產生了漣漪。

　古神的美學，只服務於古神，它不屬於人類。

　但現在，古神的美學和人類的美學重合了，那麽……是不是意味著，人類和古神具有相似的思維邏輯，畢竟思維是審美的基礎……

　那麽，是不是可以推導古神……

　想著想著，他就把這些想法排出腦海。

　感受著皮膚上傳來的異樣躁動，他心中忍不住驚懼。

　特麽的。

　差一點，就回不來了。

　此刻，主控系統也在不停的發著導航信號，如果不按照規定走完這段置換之路，那麽機器的計算就會失誤，他們將再也無法到達任何一個現實。

　置換，本身就具備著風險。

　再加上古神的影響，風險被無數倍的放大了。

　寧原頓時有些心急，他加快了腳步，帶領隊員向著大廳門口邁進。

　他再一次的來到了膏抹石的旁邊，那座曾經承載著耶穌遺體的石頭，此刻上面閃爍著粼粼的微光，如同膏油浸透了水面的油膜。

　臨近教堂的門口，他聽到了隱隱約約，卻又異常洪亮的誦經聲，經文中包含著情緒，像是在期待什麽。

　仿佛有無數的信徒，在教堂的門口，歌頌天國，祈求神的臨幸。

　幻覺，又是幻覺。

　寧原沒有搭理這些，他繼續向著門口邁進。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洪亮，誦經聲如同磅礴的海浪一般，密密麻麻，灌入他的雙耳。

　他沒有理會這些，繼續向前，就在他的雙腳即將邁出教堂的時刻，他聽清了誦經聲中混雜的人聲。

　微弱的人聲。

　盡管聲音很微弱，卻如同洪鍾大呂一般，敲醒了他的心神。

　“活了！”

　“他活了！”

　“天啊！他活了！他死而複生了！”

　相傳，耶穌受難死刑之後三天，死而複生，傳播福音。

　他從陵墓中走出，賣過膏抹石，這其中的寓意太過明顯了。

　寧原突然明白，自己邁出教堂之後，很可能出去的，不是自己。

　不是自己，那究竟是什麽，他不明白，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這一刻，不能邁出去。

　眼看其他人將要越過教堂的門檻，他連忙用影子停下了隊員的動作。

　“不要邁出去。”

　“隊長，你這是做什麽?”老卡忍不住出聲詢問道:“難道有敵人嗎?”

　聽到老卡的問話，寧原忍不住一愣。

　這一個難道，就代表老卡根本不知道有敵人。

　可是他之前明明說過，有敵人。

　怎麽回事?

　他出聲詢問道:“我剛才明明說過有敵人，你們的警戒心呢?”

　在詢問的過程中，他松開了對幾人的控制。

　“對啊，我們這不是在警戒呢嗎?”老卡笑著說道，說完，他就要繼續向前走:“隊長，我去偵察一下。”

　寧原連忙控制住老卡的身形，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他在影子中看到的老卡，說話的唇形和說出的話根本對不上！

　剛才大家都隔著人性棺材盔甲，他注意不到大家的唇形，但現在檢查影子後，他明顯注意到了異常。

　通過對唇形的分析，寧原大致猜出了老卡剛才說的話。

　老卡說的分明是:“原來是隊長你尿急啊……用影子排出去不就完了。”

　艸！

　我了個大艸！

　我說的明明是有敵人！

　不是我尿急！

　你這是什麽耳朵聽成這樣，還特麽用影子排出去……我的影子很乾淨的好嘛！

　吐槽了一會後，寧原大致明白了情況。

　敵人的攻擊已經開始。

　他說的話，都被轉換了含義。

　他說一起去前門樓子，隊員們可能聽成勳宗後面長個瘊子，這根本沒辦法建立交流。

　而且這其中還包括手語。

　他明明用手語表達過有敵人，卻被隊員理解成這樣，只能說明敵人擁有改變語義的能力。

　如果說按照異能的分類方法，這妥妥的神秘系異能，涉及到複雜的神經領域的異能。

　但這裡是靠近古神的地方。

　敵人很有可能是古神，古神的攻擊能改變語義，說明古神對人性已經鑽研的非常透徹。

　古神，人性，神經領域的攻擊。

　寧原仿佛猜到了敵人是誰。

　能夠結合神性與人性同時存在的，除了斯圖爾特那個混帳姑娘，還能有誰?

　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她的動機是什麽?

　聯想到剛才的對話，寧原敏銳的猜測到了，她應該是要借助他們小隊做跳板，從外界帶某種東西進去。

　是那個……復活的聖人嗎?

　那又能做什麽?

　無從思索。

　於是寧原果斷采取了對策。

　他利用影子異能，將所有隊員移動回了教堂內部，並且拔出自己的硬連接線，通過影子空間固定到了所有隊員的主控上。

　他在嘗試，敵人的攻擊，究竟是什麽樣子的。

　鏈接到主控上之後，他嘗試性的對所有隊員對話。

　“有敵人。”

　隨後，他監控起了隊員的主控代碼，查看他們的意識流，看看自己說出的這些話，究竟變成了什麽。

　“有敵人?”

　頓時所有人都擺出了警戒的姿態，大腦裡的防禦信息一閃而逝，隨後化作泡影。

　老卡:“啊，原來是隊長尿急啊，尿頻可不是什麽好現象，隊長需要看看腎了，這年紀輕輕的……”

　火車頭:“我是習慣直接把膀胱凍成冰的。”

　耿琳:“……”

　“……”

　寧原把手塞進影子中，隨後又將手從脖子上鑽出來，使勁搓自己的頭髮。

　喵的！

　誰尿急啊！

　小爺我腎好好的……話說火車頭你這麽狠的嗎?

　我……

　吐槽歸吐槽，但寧原大致明白了敵人的運作手段。

　是敵意。

　只要產生了警戒的心理，攻擊就會發動，篡改語義，更改意識，雖然不知道敵人是怎麽做到的，但只要是敵意，就會被破壞。

　你說有敵人，他就說你尿急，反正怎麽樣都是你腎不好。

　腎虧，有時是在過度勞累之後……咳咳咳！

　怎麽自己也被攻擊了?

　他連忙用影子穩定了自己，並啟動了幾個監控程序，時時刻刻注意意識流。

　我去，這怎麽破?

　寧原想了想，覺得這事處理起來也簡單，只要不產生敵意……

　他沉默了。

　這裡可是神性汙染彌漫的地方！

　如果沒有足夠的警戒心，人的精神隨時會被古神汙染！

　這才是真正要命的地方。

　之前，火車頭髮出感慨的時候，自己差一點就動搖，很難說不是攻擊的結果，如果沒有身上的相位裝甲，人可能早就沒了。

　必須想一個對策。

　一個能解決問題的對策。

　“……置換角度2，請遵循導航前進，魔洞軍工，大國重工……”

　角度差再次旋轉了一度，如果在下一次旋轉的時候，沒有移動到指定位置，他們很可能會被置換機器錯誤運算。

　不能把那個東西帶出去，另外必須解決敵意的問題。

　寧原笑著說道:“各位，難得來這聖墓教堂裡，咱們要不多轉轉吧，好好看一看這教堂。”

　“寧原，怎麽了?”耿琳問道:“這教堂裡有什麽嗎?”

　“有一個腎不太好的家夥，在悄悄的跟著我們。”寧原笑著說道:“這種尿結石的人可真是太獨特了，我必須要好好認識認識他。”

　“什麽?尿結石?”老卡愣愣的說道:“這教堂裡除了我們，還有這麽一號人?”

　“有啊，當然有，他的腎就跟擰壞的水龍頭似的，肚子腫成這麽大一圈。”寧原雙手抬起，比劃出一個誇張的范圍，說道:“這麽大。”

　“我去！”火車頭驚歎一聲:“那這個人的腎小球，豈不是要像乒乓球那麽大?我們烤腰子的話，能吃不少頓呢。”

　“那我們是不是要把他找出來啊。”

　寧原一邊笑著，一邊轉頭，向著教堂內部走過去。

　隊員也紛紛跟了上來，大聲談論著這個腎小球囊腫的‘敵人’。

　通過調侃和戲謔的方式，寧原向隊員構建出了關於敵人的認知，以一個無害的，充滿喜劇成分的形象。

　但這樣的形象一但勾連現實，其本身誇張的形象就會變成驚恐的視效，屆時隊員的警戒心理將會被拉滿。

　利用一種不太複雜的心理過程，寧原完美傳達了有敵人這個概念，而通過隊員的交談來看，他們理解的還不錯。

　接下來，就是探索出敵人的目標了。

　寧原和隊員有說有笑的進入了教堂的內部。

　……

　布拉維爾下層區。

　凌嵐算法研究中心。

　會客室中。

　馮婷婷微笑的為丁仁帶來了茶水，說道:“很抱歉，二位的觀光旅程到此為止了，樓下的區域涉及到商業機密，如果沒有搜查令的話，你們無權檢測。”

　丁仁端起茶水，微笑著說道:“想不到你泡茶還有一手，謝謝。”

　隨後他看向身旁坐著的林沐，問道:“你喝不喝?”

　林沐搖了搖頭，向著丁仁使了一個眼色，說道:“我不喜歡喝茶，茶水太苦了。”

　丁仁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林沐這一次上廁所，什麽都沒有調查到。

　不過他也沒失望，這次來就是試探，從一開始他就沒期望一次解決問題。

　畢竟對方背後站著坎達爾集團。

　他將手伸向懷中，捏了捏裡面的紙張，心中有些躊躇不定。

　懷裡放著的，是一張搜查令。

　因為他是副局長，所以開一張搜查令並不難，但是是否用在現在，他很猶豫。

　想了想，他還是放下了。

　林沐說茶水太苦了，說明這茶根本沒有喝的必要。

　與公司打了這麽多年的交到，丁仁也知道，搜查令也搜不出來什麽信息，那這茶，也就真不必喝了。

　“我們這裡還有方糖，稍等，我來為您取……”

　沒等馮婷婷說完，丁仁便站起了身，笑著說道:“我還有事，那就先離開了。”

　在起身的過程中，他‘不小心’的將那張搜查令掉在了地上，隨後又快速撿起，說道:“最近真是工作繁忙，雖然很想再看看你們這些先進的技術，但……誒~”

　歎了口氣後，他便向著屋外走去。

　“我送您。”馮婷婷笑著說道。

　走出算法研究中心後，又走出了很長一段路，丁仁問道:“看出什麽了嗎?”

　“很正常，沒有守衛嚴密的地方，也沒有秘密研究中心。”林沐調出一段錄像說道:“他們進行的是強人工智能的算法回路，還有一些是合法的腦實驗，測算AI與人腦意識同調的。”

　“他們根本沒有掩蓋。”丁仁苦笑一聲:“這些實驗說是商業機密，但其實就是擺給我們這種人看的，真正的秘密根本不在這。”

　“是啊， 誰會把秘密重兵看守，擺到明處呢。”林沐歎了口氣:“電影裡的橋段基本都是騙人的。”

　隨後，他問道:“丁局，接下來怎麽辦?”

　“咱們去深海泰坦炸掉的地方看看。”丁仁笑著說道:“一開始我太關注公司了，沒有注意到，現在你看爆炸的IP地址，有沒有想起什麽來?”

　看著丁仁給出的地圖，林沐思索片刻:“寧原?”

　“對，這人絕對有料。”丁仁說道:“接下來我們去找他，不過在找他之前，我們得先讓坎達爾方動起來。”

　“讓他們動起來?”林沐皺了皺眉，隨後看向丁仁:“你是說……”

　丁仁看向街道的盡頭，嘴角微微翹起:“對，咱們去趟魔洞軍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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