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燒焦的糊味縈繞寧原的大腦，一刀一刀將寧原原本憤怒的心情砍得稀碎。

　　看著地上墨色的肉塊，寧原歎了口氣。

　　布蘭德的女兒……徹底回不來了。

　　他輕輕拍了拍布蘭德的肩膀，說道:

　　“人死不能複生，布蘭德，咱們離開這裡吧。”

　　看到此時的布蘭德，寧原心裡的怨氣早已煙消雲散，換來的是某種擁堵。

　　他想起了布蘭德之前發給他的那些照片，他女兒卡蓮的成長軌跡，從嬰兒到少女，每一張都有布蘭德的身影。

　　照片裡的布蘭德雖然面相冷峻，但寧原能看出他眼底的不知所措。

　　女兒的成長，遠遠超出了一名鐵血硬漢所能處理的極限，寧原能從照片裡看出來那種感情。

　　想要保持距離，卻又害怕女兒受傷，不敢有任何苛責，卻又無法放下姿態。

　　雖然不能感同身受，但寧原知道布蘭德對自己女兒的愛多麽深沉。

　　“布蘭德，咱快起來，離開這裡。”

　　“布蘭德?”

　　看著沒有絲毫反應的布蘭德，寧原知道，他的世界觀塌了。

　　為了自己的女兒，他不顧一切，冒著生命風險闖進這個魔窟中，卻換來如此結果。

　　是個人都不能接受。

　　“布蘭德！”

　　寧原揉了揉自己的頭髮，然後反手猛抽了他一耳刮。

　　“大衛·布蘭德！你特麽給我醒醒！你就這麽窩囊嗎?”寧原大聲說道:“如今你的女兒死於非命，難道你不想復仇嗎?”

　　“我……”布蘭德抬起慘白的臉，呆滯了片刻後，他指著遠處血泊之中研究員說道:“我問他，我的女兒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你知道那個王八蛋怎麽說的嗎?”

　　“怎麽說的?”

　　“他說，參數錯誤，一個參數錯了。”布蘭德低下頭，壓抑著憤怒說道:“我女兒的就因為一個小小的參數，就變成了怪物被打死了！”

　　寧原瞥了一眼魔洞軍工的人，怒罵道:“這幫草菅人命的畜生。”

　　“我問他，為什麽……為什麽是我的女兒。”布蘭德閉上眼睛:“你猜他說什麽?他說這批實驗材料是公司準備的，和他沒關系！”

　　“……”

　　“呵呵，公司準備的……呵呵。”

　　布蘭德生氣到了極點，竟笑了起來，他睜開眼望著天花板，說道:“這都是報應啊，報應！魔洞軍工到處抓人根本瞞不了我們這些警探，我們想實施抓捕，卻被上級給攔下了。”

　　“……”

　　這個世界的惡劣程度再一次刷新了寧原的三觀。

　　“我當初就該繼續調查的，我該繼續的……”布蘭德的眼睛中流下了兩行清淚。

　　“現在調查也不晚，這裡面的證據我們都拿到了，出去之後咱把魔洞軍工打的媽都不認。”

　　說完，寧原拎起布蘭德繼續說道:“別磨嘰了，咱們快出去吧！我告訴你，你賣我這筆帳我可記著呢，出門之後我好好的跟你算！”

　　“真沒想到，在這世道上，我還能遇到你這麽一個人。”

　　布蘭德笑了笑，寧原這番話哪裡是想算帳，分明是想讓他重新拾起對生活的希望！

　　但他深深知道，自己已經沒那個可能了。

　　“寧原，你聽我說。”布蘭德站起來後，鄭重的對著寧原說道:“你仔細聽好。”

　　看著布蘭德凝重的表情，寧原點了點頭:“好，我聽著呢。”

　　“卡蓮的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因為癌症去世了，

我除了一個女兒也沒有其他親人，所以這半輩子賺的積蓄……就都給你吧。”　　布蘭德手在半空中一劃，寧原視野右側突然多出了一條信息。

　　“收到轉帳235100。”

　　“你在幹什麽?”看著布蘭德交代後事一般的語氣，寧原震驚著說道:“你要幹什麽?你難道不想親自為女兒報仇了?”

　　“你繼續聽我說完，我沒多少時間了！”布蘭德繼續說道:“我名下沒有房產，你要是能出去，就去BWPD找到副局長丁仁……”

　　沒等布蘭德話說完，空氣中突然想起了劈啪的電弧擊打聲。

　　這個如同噩夢一般的聲音響起，讓寧原渾身汗毛豎起，他立馬說道:“沒時間了，布蘭德，咱快走！”

　　“不，你聽我說完！”布蘭德抓住寧原的衣服，語氣飛快的說道:“那小子是我帶出來的徒弟，你告訴他這裡的事情，他會給你個新身份的。”

　　“布蘭德，那個異能者快來了！”

　　“你要是能離開的話，不要想著報仇，公司不是你能對付的。”

　　“你在說什麽?”寧原瞪大了眼睛，看著布蘭德。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布蘭德伸手拽起寧原，猛地向著房間門口處扔出。

　　一道電光呼嘯而至，那個紅發女突然閃爍到寧原的面前。

　　“小老鼠，你跑不掉了！”

　　紅發女獰笑著說道，手中的武士刀向著寧原心臟閃電般刺出。

　　在半空中的寧原根本避無可避，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刀尖襲來！

　　說時遲，那時快。

　　就在刀尖觸碰到寧原皮膚的那一刹那，一團漆黑無比的血肉觸手從她背後伸出。

　　觸手卷住了紅發女的腿，將她拽倒在地。

　　房間中回蕩著布蘭德的聲音:

　　“偉大永恆的暗夜之主啊，我願獻上我貧賤的骨肉，換取您的賞賜！我將獻上我的一切……”

　　寧原落地之後翻身站起，看向不遠處，臉上閃過驚駭的神色。

　　此時的布蘭德一般的身軀已經化為了墨色的血肉團塊，一條條觸手在不斷的伸出，纏住了那個紅發女。

　　原來……根本沒有所謂的第二條出路！

　　那個布蘭德，也是被抓來的實驗體！

　　他媽的！

　　寧原長大了嘴，面前的景象刺激的他無法思考。

　　“寧原！快跑！”布蘭德用僅存的神智大聲喊道。

　　寧原應聲而逃。

　　……

　　一處存放清潔用品的儲物間中，寧原一腳踹倒了牆邊立著的鐵櫃。

　　櫃子上面的桶裝清潔劑和消毒水散落一地，讓這個狹小的空間內溢滿刺鼻的氣味。

　　“他娘的！”

　　對於布蘭德……寧原實在無法評價。

　　盡管布蘭德騙了寧原，還騙了兩次，但寧原就是對布蘭德生不起氣來。

　　可能是因為他心底認同布蘭德的親情吧。

　　真正讓他生氣的是，眼前絕望的處境。

　　外網端口的信道被堵死了，所謂的第二條路又是假的！

　　他真的出不去了！

　　寧原忍不住暴躁的怒罵了幾句。

　　“寧原，投降吧。”斯圖爾特語氣帶著一些悲涼:“你把我交出去，能換來一條命的，我是這些巨型公司夢寐以求的‘實驗品’。”

　　“實驗品?”

　　“是的，五年前，軍方開展了對古神性質的實驗，其中最主要的前期實驗‘人造古神’失敗，導致實驗項目被放棄，但其實是成功了。”

　　斯圖爾特接著說道:“我就是‘人造古神’的半成品。”

　　“人造古神?”寧原疑惑的問道:“你其實是古神?”

　　“不，我是人類。不過我的異能有些特殊，叫動態結構穩定，可以行之有效的對付熵增，也可以抑製住神性汙染。”

　　斯圖爾特的語氣帶著一些感慨:“當年靠著這個異能，我們實驗出了古神部分性質，這才有了半個穩定源質的算法，於是我就成了一號實驗體，將大量古神源質導入自己的體內，我成為了活著的古神。”

　　“動態結構穩定……”

　　寧原念叨了幾遍這句名詞，明白了一些事:“原來如此，你就是這樣把我從怪物的狀態變回來的。”

　　“對，沒有錯。”

　　“那你現在……到底算什麽?古神?還是人類?”

　　“我……我也不知道，現在構成我血肉的GOO-341號古神‘天國聖靈’的源質，我……”斯圖爾特頓了頓，繼續說道:“在你的影子裡我看不到我自己。”

　　“好吧，下一個問題，你怎麽會在我的影子裡?”

　　“當年……實驗出了事故，算法並不完整，我扭曲成怪物暴走了，軍方先是派了你前去調查，然後發現失控無法避免，軍方決定湮滅試驗場，把你我都困在了裡面。”

　　斯圖爾特回想了一會，繼續陳述道:“當年你用你的異能幫我穩定了狀態，恢復了人型，隨後你我達成交易。

　　我利用天國之觸將你和你的隊員傳送出去，而你，要把我藏在影子裡，既瞞過軍方，也幫我穩定狀態。”

　　將扭曲變回人形?

　　我的異能還有這功效呢?

　　寧原感歎一聲，原來小姐姐現在做的事是他當年對小姐姐做的啊……

　　“然後呢，我怎麽沒有把你放出去?而是拖到了今天?”

　　他十分的疑惑，這可是五年，五年啊，這身體的原主怎麽沒有任何行動?

　　“我也不知道，我在黑暗中一直在沉睡，直到今天我才醒來，查看你系統的時間戳才知道過了五年。”

　　“這樣啊……”

　　突然，寧原突然感覺頭痛欲裂。

　　與斯圖爾特的對話似乎觸發了腦內的機關，大量支離破碎的記憶湧上心頭。

　　這些記憶中，有浩瀚的星河，有冰冷的實驗室，有無數扭曲的怪物……

　　記憶中帶著強烈的情緒，有恐懼，有憤怒，還有……總之沒啥好情緒。

　　心神激蕩之下，寧原不自覺的流下了兩行眼淚。

　　記憶裡到處都是破碎的畫面，沒有時間順序，寧原找不到一個能把他們連接起來的線。

　　除了讓寧原頭痛外，記憶並沒有給寧原任何有用信息。

　　真是艸了。

　　別的網文男主恢復記憶都那麽絲滑，怎麽到自己這裡就要像個失憶病人一樣閃回啊！

　　雖然記憶殘破不堪，但有一股情緒實實在在的送到了寧原心裡。

　　“不要把她交出去！”

　　“不要！否則大家都會死！”

　　“大家都會死的……”

　　透過這股情緒和記憶，寧原清楚的明白了一個訊息，這件事遠比斯圖爾特說的複雜。

　　或者說……斯圖爾特她也不知道事情的全部！

　　他此刻陷在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斯圖爾特就是漩渦的中心，是他僅有的保命符。

　　交出斯圖爾特，寧原敢肯定，自己會死的很慘，誰都保不住自己！

　　而且不止是他，很多人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再說了，斯圖爾特救了他這麽多次，從道義上來說他也不能交出去。

　　出賣救命恩人的事情，寧原做不到。

　　可是……不交出斯圖爾特，又怎麽在那個紅發女手上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