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提奴,令他率一隊繞到側翼,待販卒移到半山腰再出擊,等其大亂,我等再一擁而上驅其上山。
只要破了山上那股漢軍。剩下湖邊這一股便不足為俱。但要提醒提奴,漢軍弓勁箭利,令他莫要靠漢陣太近……”
“得令!”
親信跑去傳令,稍傾就有五十騎越出胡陣,移到了距商隊車陣七八十步的山腳下。見狀,山道中的火把頓時熄滅了很多,但剩下的那些速度突然快了起來。
與此同時,短促的號角聲在山下響起,五十胡騎開始加速往半山腰衝。
七八十步也就百米左右,胡騎轉眼就到,但越靠近山道,道中的火把就熄的越多,最後竟滅的一根不剩。
隱約間只能聽到有人大喊“離開山道,退進山林”,但腳步聲很是稀疏,好似只有十數人。
提奴心中驚詫,邊催馬邊將伏於馬背的身體坐直,而後奮力將火把往前一扔。
火把往前飛了一段,跌落於山道一側,將左近照亮了一些。
再一細看,道中就隻十幾個人影,仿佛無頭蒼蠅,抱著腦袋鑽進了林中。
中計了……
提奴剛要示警,一道利箭從耳邊閃過,嚇的他一個激靈,翻身藏在了馬肚子下,而後扯著嗓子大吼:“撤……”
吼聲未落,山上又響起了一聲鼓,箭雨如約而至。
胡卒皆藏在馬腹一側,自然可以躲開箭矢,但馬卻躲不開。幾十步的距離,步弓的殺傷力十足,鋒利的箭鏃釘入馬身,山林間鳴嘶不斷,不時就能聽到戰馬倒地的重響。
但胡卒皆是毫發無傷,不等戰馬倒地就跳下了馬背,躲在同伴的馬後往山下跑,速度賊快。
蹄聲漸奔漸遠,稍傾就消失於無聲。山嶺間越來越靜,偶爾能聽到一聲傷馬嘶鳴,
兩邊燈火依舊,但再不聽有號令發出,也不見有人影竄動,戰馬奔走……
這一來一去各一個回合,前後還不過半刻,就如電光火石,快的不可思議。
雖說雙方並無死傷,胡賊也只是折了幾匹馬,但敵我都已看出對方不是一般的難對付。
“這是打草驚蛇,敲山震虎之計!”
親信獻計道,“漢將以為經此一遭,我等再不敢遣騎出擊,而後就能無驚無險的將商隊撤上山。但我不信漢軍的箭矢無窮無盡……”
“但漢軍可以趁著空隙將射出的箭矢再撿回去,和無窮無盡有何區別?而經此一次,商卒就能照貓畫虎,待兒郎衝擊之時就會逃入山林,而非順山道上山,故而衝他何用?”
都骨重重的吐了一口氣,“這般大的火,李度定然得訊,你將他喚來此處,再行定計。”
親信應諾,策馬往北而去,都骨又令胡騎退了百丈左右,而後全軍下馬,以節省馬力,同時熄滅了九成的火把。
堪堪一刻,就見數點燈火從北面而來,隱約能聽到馬蹄疾奔。
來的這麽快,定然是烽上煙火方起,李度便知必有變故,馬不停蹄的跑來查看了。
如此猜想,五六騎已奔到都骨面前,馬都還未停穩,李度就跳了下來。邊走邊作拱拳告罪:“曲候恕罪,是李某不察,不知此次彭氏竟帶了許多甲士……”
告罪有什麽用?
都骨忍下怒火,冷聲問道:“山上甲士眾多,且防的滴水不漏,故而我欲就此退走。但回到族中,大人(部落首領)定會問個究竟。敢問李部候,到時我如何交待?”
李度的臉色一僵,
恨不得將麾下斬成八段。 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一定要打探清楚,這狗賊倒好,一見商隊足有百輛車駕就興衝衝的跑來邀功,竟也不看仔細些?
此時都骨問他要個交待,但他拿什麽交待?
總不能拿命賠吧……
暗中驚惱,李度定了定心神:“彭氏再是能耐,也絕無可能請來邊軍護送,十有八九是哪一家的私兵,故而不多。也由此可知此次商貨定價值不菲,曲候就此退走豈不可惜?而若想破之,其實並不難……”
李度往山上一指,“某曾予白澤任過候長,故而深知左近之地利,可由我率一部從敵後摸黑上山。到時曲候再予山下鼓燥,敵將必然驚慌。而後趁其不備,某就可將其一舉拿下……”
都骨雙眼一亮:“可行?”
“若事不可成,我提頭來見!”
“好,某就信你一次,到時你我以火箭為訊……”
“一言為定!”
李度重重一揖,而後翻身上馬。
等他奔出百步遠,親信才低聲問道:“山上甲士獨宿一營,定非彭氏所屬,而運的又是糧草,故而十有八九是往哪一塞運送糧草的軍卒,但曲候為何不知會予李度?”
“若知是軍卒,李度定會勸我退走,不然被他上官得知是他引我入塞劫掠,他被砍頭都是輕的,故而我也只能將計就計,故作不知,不然只能無功而返……”
親信默然。
之前李度還勸誡曲候盡量少殺人,但此時卻不得不大殺特殺。由此可知,事後不論是平城障、還是東部都尉府,更或是郡尉郡守定然會查個水落石出。
李度定然是藏不住了,可惜了這麽好的內應……
……
山風漸烈,火焰隨風搖曳。
一根接一根的車轅被送上烽頂投入火中,不斷傳出“劈啪”的炸裂聲。火也越來越大,足能讓十裡外看的清清楚楚。但詭異的是,無論南北的烽燧皆不見半絲火光。
“看此情景,應是就近諸烽或是哪一部(候)已與胡賊蛇鼠一窩,援軍怕是等不來了,倒是有可能等來更多的胡騎,故而山下這一夥賊人才會圍而不攻……”
郭景的雙手止不住的發顫,“塞尉,隨我突圍吧?”
火焰閃動,在耿成的臉上印下一道又一道的光影。他默然不語,緊緊的盯著胡人的燈火。
郭景說的不無道理,胡人不退,擺明有恃無恐。又圍而不攻,很有可能在等待援軍。更有甚者,有邊塞軍官與胡人裡應外合,不然無法解釋數百胡騎為何能悄無聲息的潛入國境。
但還是那句話,現在追究這些毫無用處,重要的是如何活下來……
思忖良久,耿成最終下定了決心:“好,那就突圍,但突圍前還要做些布置!”
“塞尉意欲何為?”
“你先將彭方接上來,我問他幾句話……嗯,順便將馬也全部牽上來,再馱些麻布、絹帛、麻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