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服女童仰起下巴在房間各處逡巡,猶如未曾加冕的國王女兒,巡視著未來的疆土。
又像是,在尋找著某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數學題答案。
“咦,這是怎麽回事?”
原木色的高層鞋櫃裡,井然有序地擺著不少樣式新潮的女鞋,絕大多數是莫迪蘭色系,尖頭、小巧、高跟,跟它們的主人一樣精致講究、優雅含蓄。
校服女童彎下腰,在鞋櫃最底層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發現了一雙落灰的女鞋,圓頭、粗跟、款式中規中矩,且顏色是那個人絕對不會選擇的黑色。
“你看,世界上的顏色有很多種,黑色最百搭,但也最沒有個性,一個人穿上黑色的衣服和鞋子,整個人都暗沉了,了無生趣。”
她記得,那個人曾在對著鏡子梳妝時,說過這樣的話,其實並沒有什麽道理,只是那個人一直信奉的穿衣教條。
鞋櫃最底部的縫隙裡,夾著一張被撕掉一半的照片,由於掉的角度比較刁鑽,沒有輕易被人清除掉,是這家的男主人張縝和一個孕味十足的漂亮女人的合影,這個女人一頭卷翹短發,戴著眼鏡,看上去幹練知性,並不是方盈。
“真是可憐……”
校服女童眼神輕蔑而憐憫,吐口而出的這半句話,不知是指方盈,還是指照片上的女人。
總之,有一個結論已經可以得出,這家真正的女主人,從一開始,就另有其人。
突然,客廳的燈被打開,是半夜睡醒起來的張縝,穿著一身深藍的睡衣,踩著拖鞋出來喝水。
校服女童隱身在牆壁裡,化為一團像是水漬一般的陰影。
張縝的頭髮睡得有些凌亂,後腦杓的發梢翹起些許,但給人的感覺並不邋遢或隨意,一個已三十出頭好幾的男人,身材仍舊很瘦削有型,沒有多余的贅肉,舉手抬足有一種天生自帶的貴族氣質,確實是一個極有魅力的男人。
他將玻璃杯裡面的冷白開一飲而盡,眼神從朦朧變得有焦點,本就未曾深眠,如今更清醒了。
他點上一根煙,掏出手機,打開了一個隱藏的相冊,劃著劃著,最終視線定格在一張笑容燦爛的照片上。
最初,他就是被這個笑容吸引的吧。
前不久一次偶然的閱覽,他在書上看到過這樣一句話:我當為將新歡當成初戀向舊愛道歉。
“對不起……”
他低聲喃喃自語,盡管心知肚明,她再也不可能聽到自己這聲毫無實際意義的道歉。
“爸爸!”
寶兒揉著眼睛邁著小短腿跑出房間,撲進張縝懷中,他剛才不小心打了瞌睡,發現爸爸不見後,想到那兩隻鬼還呆在客廳裡,他按捺住內心的恐懼,趕緊推門出來找爸爸,確保他沒有危險。
他很喜歡自己的爸爸,不希望他被傷害。
“爸爸,你哭了嗎?”
張縝的眼角處還有未乾的淚痕,在燈光的照射下尤其顯眼。
“沒有……剛打了個大哈欠。”
張縝將寶兒抱起來,走向洗手間的方向。
“既然你起來了,就順便尿個尿,免得明天早上畫地圖。”
“我……我早就不尿床了!”
寶兒掙扎抗議道,他是個小大人了,不是小孩子,他暗中攥緊了拳頭,為自己打氣。
待父子倆回到房間,客廳從明亮轉為普通的夜晚模式,窗玻璃上開始出現細密的水滴,下雨了,但不算大,風從窗戶的縫隙中鑽進來,
帶著桂花的濃鬱冷香。 一隻迷路的飛蛾貼在窗戶玻璃上,渾身濕漉漉的,努力拍打著窗戶,急切想要進來,它的翅膀顏色極為潔白,比一般的飛蛾要漂亮幾分。
剛隱匿不見的校服女童重新出現,與窗戶之外的飛蛾面面相覷。
隨著她視線一轉,窗戶的縫隙變得大了一些,白色的飛蛾跌跌撞撞地飛了進來。
“哼,就這種小把戲,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吧。”
校服女童很快就發現了這隻飛蛾的端倪,抬起懸在半空中的腳,狠狠踩了下來。
很快,這隻飛蛾就陷入了萬劫不複的境地。
高檔洗浴中心內。
菩提子望著被震碎的一張符紙哀嚎,這是元蘇今夜描得最好的一張符,名為“元氣附靈符”,可以通過活動的物體,進入想要監視的區域。
結果,剛得意了沒一分鍾,就報銷了。
“要不要我聯系下附近的玄師來幫忙?”
元蘇嘗試著提出建議,其實這才是當下最好的選擇,赤手空拳上陣沒什麽意義,這個校服女童的來歷十分古怪,實力也超乎尋常。
“不需要!”
菩提子毫不猶豫就拒絕了,讓他拉下臉去求人幫忙,他可做不到,再說,以後這臉要往哪裡擱。
還有不好意思說出口的一點,他向來習慣於單打獨鬥,玄師圈的人際關系並不如何。
“以我的名義。”
元蘇倒是熟悉菩提子的脾性,對於他的任性早已麻木,因此沒有出言相懟,而是強調了關鍵點。
菩提子一聽這話,眉頭一挑,剛要答應,但略加思索後,還是毅然決然搖頭拒絕。
還不知道他在元冥山莊的那出鬧劇,傳播范圍有多廣,現在他又跟元蘇在一起,還雙雙失去了靈力。這萬一被多嘴多舌的玄師給知曉,豈不是更加說不清道不明了…
他的名聲倒是一直不怎地,但如果連累元蘇的形象受損,那就劃不來了,他還想傍緊這一根大腿,物盡其用呢。
“我來想想別的辦法吧。”
菩提子的辦法,最終也沒有出人意料,他糾結一番後,撥通了自家親親徒弟的電話。
查人隱情、挖人私料這種事,還是慕容曌更有經驗,問靈所老板的人脈,讓人歎服。
至於他為何不直接打電話給慕容曌,好笑,他跟那個害他徒弟不淺的女人根本就不熟好不好,連電話號碼都沒有互存過!
事實證明,菩提子可能不靠譜,但慕容曌卻不會,大概一個小時後,陽牧青便向菩提子發送了一份很詳盡的資料。
菩提子剛開始看的時候還眉開眼笑,但看著看著,臉上的笑容便漸漸消失。
“很棘手嗎?”
元蘇放下寫符的筆,輕聲問道。
“倒也不是棘手,就是有點,讓人無語。”
菩提子看完後將手機遞給了元蘇,事情比他想像的更複雜,兩個人頭疼,總比獨自苦惱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