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疑這個太歲沒那麽簡單,或許還有其他的東西。”
陽牧青單刀直入說出自己的疑慮,雖然目前的線索不多,還需要進一步證實,但吳家的這枚“太歲”,顯然有些異常,或者說,有些邪惡。
“你管那麽多幹啥,別忘了我們最初的目的,就是想辦法從吳家拿到太歲,其他的事情,與我們無關,亦與你無關。”
裴雲用滿不在乎的眼神瞅了他一眼,愛多管閑事的人,從來都不是他稀罕的類型。
“那我問問你,那名玄師知道吳家有太歲,就算主家不賣,也可采取不那麽光彩的方式得到,如不是有所顧忌,這等好事如何輪得到我們?”
從接觸這個事情開始,陽牧青就覺得有些自相矛盾之處:有些經驗的玄師都知道,太歲是個好東西,但從目前探到的信息來看,一個寶貝,就這樣大喇喇躺在吳老太爺房間角落的尿壺裡。
不管是明搶還是暗偷,手段雖然欠妥,但拿到太歲並非難事。
能做玄師的人都有幾把刷子,不可能將發財的機會拱手讓人。
“你是不是隱藏了什麽關鍵信息?”
裴雲凝視他片刻,眼神忽明忽暗,隨即如春花蕩漾在春水之中,綻放了一個玩世不恭的笑臉。
“你果然很敏感,行吧,我都說了。那名玄師,已經死了。我是從他留給好友的一封密信中得知此消息的,他從吳家出來的第三天就暴斃而亡,死因成謎,死狀可怖。”
陽牧青對於這個答案並不意外,只是看向裴雲的眼神難掩怒意,明知此處危險,仍舊毫不猶豫將他們二人引導至此,不可不謂居心不良。
裴雲朝他舉起了雙手,以示無辜。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看得我心裡直發毛。我不是跟你們一起來了嗎,龍潭虎穴一起闖就是了,而且,你不是菩提子的弟子嗎?本事多少還是有點的吧?我們三對一,勝券在握的呀!”
“三對一,那也得先知道對手是誰!”
陽牧青冷冷說道,心裡微微有些後怕,他與慕容曌已經暴露在對方的視線中了,現在能不能全身而退都很難說。
“你倒是說說看,我們如果貿然奪取太歲,下場會不會跟那名玄師一樣?”
“呵呵,當然……不會。我還是很相信你們的。”
裴雲乾笑道,有幾分心虛。
陽牧青擰了擰眉頭,思考如何才能安全破局。馬上撤離並不是上上之策,因為他和慕容曌已經入局,早已沾染因果,對方一旦發難,便只能自認倒霉。
目前最重要的,是將那倒霉悲催的玄師為何喪命的緣由弄清楚,以防重蹈覆轍。
“那封密信還在你身上嗎?”
裴雲有點不高興:“你還是不相信我嗎?”
嘴上是這樣說,身體還是很誠實地掏出了一個牛皮紙信封,裡面隻裝著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言簡意賅的幾個字:金沙村、吳家、百歲壽星、太歲、凶。
“你的所作所為,並不值得信任。”
陽牧青打心底裡不太喜歡裴雲這類人,浮誇、詭譎、逐利,說起來,這幾個特質在菩提子身上也是尤其顯著。
呵,總算知道了自己不喜歡這類人的原因所在。
遠在元冥山莊的菩提子連打了三個噴嚏,他嘟嘟啷啷,趁機又在元蘇眼皮子底下悔了一步棋。
“你確定這張紙條是那位玄師親手所寫吧?”
裴雲的臉皮功夫果然老道,絲毫不怵對方認真審視的目光,
大大方方地點了個頭。 “那位玄師的姓名?”
“申屠萬裡。”
“知道死亡的具體時間嗎?”
“應該是冬月廿七,具體時辰不清楚。”
陽牧青點點頭,使用搜魂術原本需要逝者的舊物、遺照與死亡時辰,幸好這個名字的重名率不太高,姑且可以一試。
他將申屠萬裡親筆所寫的絕筆信放入雙掌之間,頷首垂眸,口中念念有詞。
“吾含天地:咒毒殺鬼方,咒金金自銷,咒木木自折,咒水水自竭,咒火火自滅,咒山山自崩,咒石石自裂,咒神神自縛,咒鬼鬼自殺,咒禱禱自斷,咒癰癰自決,咒毒毒自散,咒詛詛自滅。有鬼有鬼,名曰申屠萬裡,亡於庚子年冬月廿七,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速速現身,敕!”
畫符念咒,掐訣步罡,掐鹽入水,撒水成影。
一個扭曲的鬼影從濕潤的地面鑽出,團團黑氣之中,隱隱有模糊的面目,卻是個身材高大、鷹鼻厚唇、慈眉善目的中年道士。
從面相學上來說,此種並非短命之貌。
而魂魄染上黑煞之氣,正是橫死之相。
“你可是申屠萬裡?”
陽牧青厲聲喝問,在出聲之前在房屋之外設了一道禁製,隔絕外人耳目。
“正是在下。”
申屠萬裡唯唯諾諾答道,雙眼無神,眼神空洞,它似乎不明白為何會被掬來,但當它轉視了屋內擺設,意識到自身所在之處,忽然瑟瑟發抖,魂魄明滅不定,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蟲!有蟲子!蟲子吃人啦!”
陽牧青還想繼續問點什麽,但申屠萬裡顯然已經神志不清,翻來覆去只會重複那一句話,而且恨不得馬上從此地逃走,可能它尚未意識到自己已經是鬼魂,已經不能再死一遍了。
“哼,白費力氣!”
裴雲冷冷諷刺道,只是從心底裡也生出了一絲恐懼,似乎申屠萬裡確實是被一個了不得的東西所殺害。
雖然一直是在刀口上舔血討生活,但他仍舊不希望自己會英年早逝。
一縷青色的煙氣嫋嫋上升,陽牧青點燃了一支引魂香。
引魂香能夠重現逝者死前三個時辰內的影像,隨著引魂香的氣息充盈了房間的各個角落,申屠萬裡的魂魄安靜下來了,它乖順地盤地而坐,做低頭沉思狀。
淡淡的煙氣中,像老式錄像帶一樣的場景如卡帶的走馬燈一般,緩緩呈現。
在一個僅留一扇門的石室內,當時還活著的申屠萬裡正在瘋狂地將一疊符咒往牆上貼,符咒上的朱砂痕跡很新,明顯是方才新繪,整個石室都幾乎被他給貼滿了。
這個符咒,陽牧青認得,是三界避邪符,是一種法力強勁的符咒,需注入玄師獻血才能顯效。
就目前這個量來看,申屠萬裡是下了足夠的血本,沒有失血過多而亡,也算他夠氣血充沛了。
只見他一邊惶恐地貼符咒,一邊在口中念念有詞。
“別來找我,別來找我,別來找哦……”
然而,就在瞬息之間,那些他用來保命的符咒突然發生了驚人的變化,朱砂繪就的符咒忽然活了一般,在黃色符紙上流淌成長長的一條線。
眾多的紅色長線,千絲萬縷,從牆上流到地面,之後朝著申屠萬裡的方向匯聚。
申屠萬裡連閃躲的機會都沒有,就被那些速度極快的紅線纏繞全身,窒息而亡。
最後,那些紅線紛紛鑽入他形同枯槁的屍身,消失不見。
陽牧青看得清楚,那些紅線的頂端長著一雙黑豆一樣的眼睛,軀乾也是一截一截紅黑交錯,只是由於像頭髮絲一樣細小,從遠處來就是紅色的一條線。
“這……這是什麽鬼東西?”
裴雲大驚失色,他從未見過如此可怖的東西,尤其對於有密集恐懼症的人而言,簡直能立馬引起了生理上的強烈不適。
“科普一下,這是壽蟲。”
陽牧青的語氣十分沉重,但神色沒有半分惶恐,只有破釜沉舟的堅毅。
隨後,他掐滅了引魂香,念起了往生咒。
不論申屠萬裡在死前存了怎樣的心思,都不重要了,他已經付出了足夠慘痛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