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飄飛著未燃燒殆盡的灰熾,火流星墜下之處出現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旋轉黑洞。
玄黃啟動了曼陀羅法陣,天空的異象與地上的大陣,遙相呼應。
見到黃沙之上火光漫天的場景,慕容曌腦中關於世界末日的概念突然就具體化了。
“原來有傳言說2012年是世界末日,算一算我也賺了十年,不虧。”
人就是這樣,一旦想開,格局就立馬不一樣了。
“你們二位,隨我來。”
一個穿著曼陀羅黑袍的歧瘴組織成員像鬼魅一般出現在他們面前,或許,他原本就是鬼魅。
加入歧瘴組織,普通人往往墊底,只有稀奇古怪的物種與存在才有可能被重用,畢竟玄黃要做的不是一般事,偉人曾言,與天鬥,其樂無窮。
陽牧青與慕容曌對視一眼,看到彼此眼神中的堅定後,默默跟上。
他們被引到一個懸空的階梯前面,此階梯直通緣晷,在緣晷之上,玄黃靜立等候。
慕容曌想搶在陽牧青之前登上階梯,但一隻腳還沒邁出來,就被歧瘴之人拉住了。
“天尊有令,您在此處等候便是,只需陽先生一人登梯即可。”
慕容曌皺眉,這與她預期的不太一樣,但此時反抗亦無用,她只能讓陽牧青獨自前往。
“牧青,記住,我之所以愛你,是因為你是你。”
她踮腳向前,環住陽牧青的脖子,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從此別後,可能是隔了歲月,也可能是隔了陰陽。
“我走了,等我回來。”
陽牧青將眼前這張描摹過千百回的臉刻入腦海,控制住如擂鼓響的心跳,緩步登上階梯。
每往前一步,就難舍一分。
但這一條路,必須由他來走,所有的後果,他與她一起承擔。
“蟄伏多年,天玄之力,今日終於為我所用,小子,助我成就大事,是你至上榮幸。”
玄黃的這番話,或許能讓歧瘴中人熱血沸騰,但對於陽牧青而言,隻相當於耳邊風。
“你要我做什麽?”
陽牧青對於陣法有些研究,大致可以看出,這個曼陀羅法陣雖然強大,但缺少了關鍵的陣眼,大概陣眼的成敗,與他的天玄之力息息相關。
“你知道何為曼陀羅的教義嗎?”
玄黃這好為人師的毛病,在看到心儀人才的時候便會犯,習慣性招攬、吸引,為其所用。
“不知道。”
“曼陀羅的梵文含義是壇場,指一切聖賢、一切能量的終極歸處,宇宙能量的中心,生生不息的能量之源,既向外輸送能量,也吸收外部的能量,終即為始,始即為終。”
“不太懂。”
陽牧青此時實在是沒有閑情逸致與玄黃聊天,就算他懂了,也隻肯說沒懂,這不是撒謊,而是敷衍,為了讓尷尬的話題盡快結束。
“悟性不夠呀,不過沒關系,我們以後有的是時間。”
玄黃有些納悶,天道是瞎了嗎,怎麽選了這麽個不太開竅的楞小子?
“喝下這杯聖水,之後聽我安排。”
憑空出現了一杯水,這杯水裡明顯遊弋著許多長條的紅色蟲子,而這種蟲子陽牧青認得,是壽蟲,只不過比之前見過的壽蟲更細更長,看上去更為詭異可怖。
壽蟲既然可以傳導生命壽元,那麽加以改造,確實有可能做到傳導能量。
當年歧瘴一手操辦吳家太歲之事,
延續數十年光陰,真實目的便是為此。 “放心,也不算太難喝……”
玄黃本以為還需要做做陽牧青的思想工作,沒想到他眼睛都沒眨就咕嚕全喝了下去,隻給他留下了一個空空如也的杯子。
好家夥,讓他自己喝他都要醞釀半天。
“咳咳,天玄之力既然是天道賜予的,那麽大概率也會認主,元啟那老家夥想要算計我呢,挖著坑等我。可是,我並不打算直接吸取你的天玄之力,而是通過新研發出的壽蟲靈液,將天玄之力傳導至弱水神珠,將其徹底洗髓轉性,提煉為真正可以為我所用的力量。”
“麻煩是麻煩了點,但安全系數高上不少。”
玄黃一口氣說完,一方面是讓陽牧青心中有數,另一方面也帶著一點炫耀的成分。
陽牧青喝下壽蟲靈液之後,身體首先是一陣發熱,壽蟲在他的體內遊蕩,尋找合適的符竅棲息,緊接著身體發生了明顯的變化,他的四肢皮膚長出了許多條紅色的細線,像是導管一般,朝著緣晷凹槽處弱水神珠的位置牽引而去,直到與其緊密連結。
他能感受到體內那股生生不息的力量,隨著壽蟲靈液的傳導,正在一點一點流失,原本滾燙的身體也逐漸變得冰冷,如墜冰窟,甚至他的頭髮、眉毛、汗毛上都凝結了小粒的冰晶。
身在外圈的呂熾陽看到能量傳導成功後,心情激動萬分,他做到了,盡管從沒有接觸過真正的天玄之力,只是通過翻閱資料做實驗,但他真的做到了!
弱水神珠在吸取了轉換後的天玄之力後,逐漸恢復了它昔日的神采,晶瑩剔透,光芒大綻。
而歧瘴眾人布下的曼陀羅法陣也終於開始發揮它真正的實力,九層能量場相互流轉,最終匯聚於緣晷中心,緣晷上的石針開始劇烈震動,釋放出巨大的能量光柱,隻擊火流星墜落造就的天缺處。
被硬生生吸取天玄之力,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情,陽牧青感到如同身處無間地獄,在冰火兩重天之間苦苦煎熬,頭如車裂,身若拆骨,每一條神經都如同刀割,堅持的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絕不能停下來,停下來的話你就會死,你死的話慕容曌也會陪葬!”
玄黃快速給他喂了一顆藥丸,保持他靈台清明,只有在清醒狀態下剝離天玄之力,方可發揮最佳的效力,達到最大的威力。
天缺處被漸漸放大,歧瘴製造的新生力量強勢注入,與遠古力量實現互換與替代。
玄黃滿心期待與歡喜,屬於歧瘴的世界,終於將要來臨了。
自此之後,人們可以見到死去的親人,可以將生死當做籌碼,富人可以用錢財換得財富,窮人可以用時間換得安穩,玄師與普通人之間再無區別,人人皆可成神,自主意志成為最大的正義,真正進入萬物無邊界的紀元!
然而他的笑容還未凝固,就發現天缺處竟然開始慢慢愈合,一股來自天外的修繕力量在與歧瘴的力量抗爭,而對方竟然佔了上風!
此時此刻,在元冥山莊內,元蘇手持繪有遠古神獸圖騰的盤古幡,傲然佇立於神宮之頂,在他身後,有四十九位元家人血氣鑄就的祭場,還有數十位虛體狀態的元家歷代先烈,為其助陣,他們中間有許多人曾身負部分天玄之力,至今仍有呼應。
最重要的是,神宮深處,緣晷正在快速轉動,星辰萬象,金木水火,兩儀四象,陰陽兩極,複刻天與地的廣袤,連接日與夜的界限。
“不可能,怎麽會有兩個緣晷?!”
玄黃大驚失色,他原本就是算準了元冥山莊在失了緣晷之後,不可能再布下護罡陣與他對峙,可如今,完美的護罡陣就在他的眼前,且將他的曼陀羅法陣打壓得毫無還擊之力。
唯一可能的解釋是——他此時所用的緣晷是贗品。
“就是現在!”
慕容曌瞅準了時機,朝著面露掙扎之色的陽牧青,大聲喊出了這句話。
陽牧青在聽到這句話後,如同神經反射般做了一個動作,一把掐斷了正在傳導能量的壽蟲細線,他身上的天玄之力尚未全部剝離,做出如此行動其實輕而易舉,只是造成的後果會比較慘烈。
只見陽牧青像一隻被突然被放氣的氣球,被尚未完全斷掉的天玄之力牽引著,往天缺處飛去。
而與他以共生血咒相連的慕容曌,仿佛在瞬間被抽掉了全部的生命力,像風乾玫瑰般,全無血色,萎落於地。
從容赴死,共赴鴻蒙,這就是他們二人彼此的約定與決心。
“你在幹什麽?不!不能這樣做!”
玄黃痛呼出聲,他沒有想到陽牧青會臨時“叛變”,這個年輕人不是將慕容曌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嗎?不惜與她共享壽元,只為了讓她好好活著?
為何會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選擇雙雙必死的結局,他想不通。
恍然間,他想起來元啟質問的那句“天道與人性,你一介鬼物,以為自己有多懂?”
一時之間,苦澀難言,他一直在算計命運,算計人心,算計人之所求……結果卻還是敗在了自己的算計上,聰明反被聰明誤,人心之事,本就容不得算計。
同樣不敢置信的還有言酩休,他怒視著陽牧青“飛升”的方向,萬分擔憂慕容曌的處境,若不是他被圈陣所束縛,他斷不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可是,方才那句“就是現在”明明是慕容曌喊出來的,陽牧青只是遵從了慕容曌的選擇,他又能質問疑陽牧青什麽呢?讓他自私一點?讓他不要由著慕容曌的任性?
他似乎,早就失去質問的權利與身份了。
天玄之力已斷,“緣晷”分崩離析,曼陀羅法陣搖搖欲墜,情況對於歧瘴而言十分不妙。
“你們以為,這樣我就會一敗塗地了嗎?”
玄黃發出長笑聲,他能夠一手籌劃歧瘴之事,花上千百年時間布局,自然有能力過人之處,此時,他亦快速想到了一個替代之法。
“元啟,我今天就要讓你看明白,我是如何扭轉乾坤的!你從來就不屑懂我,你才是那個真正的狂妄自大之徒!”
玄黃說完之後,縱身一躍,決然跳入即將斷裂開的贗品緣晷之中,與弱水神珠合二為一。
玄黃犧牲了自己,保住了曼陀羅法陣,爭取到了與元冥山莊再度抗衡的機會。
歧瘴眾人見到這一幕後,都不禁紅了眼,尤其是木生和尚與左舟,對於玄黃的追隨已近乎執迷,他們迅速穩住了教眾,集結眾力,將曼陀羅法陣的威力發揮至巔峰。
“老夥計,你這是又逼了我一把,何苦呢,鬥來鬥去的,我也累了。”
元啟沒有拖泥帶水,緊隨玄黃之後,亦步入了元家的護罡陣中,以己之力,護天缺!
在他散功法於天地之前,猶記得分出了兩道光芒,分別去往陽牧青與慕容曌的方向。
這是他先前對這兩個年輕人的承諾,必須要說到做到。
“老祖宗!”
元蘇閉眼,輕聲默念,守護了元冥山莊千年之久的老祖宗,英勇抗敵,歿於此戰,死得其所。
這一天的黎明尤其的漫長,在雙方輪番激烈對抗之後,大戰步入了尾聲。
天缺已被修補,但留下了一道醜陋的弧線,就像是美人胳臂上有一道凸起瘢痕。
歧瘴教眾有序退散,保存了實力,也給未來埋下卷土重來的隱憂。
言酩休沒有隨著教眾一起離開,而是趕到了慕容曌身邊,剜出了一半妖丹,讓其服下。
“欠你的,還給你。”
元冥山莊在此戰中亦元氣大傷,無力追擊。
菩提子給元蘇留下保命的丹藥後,在天缺處的下方逡巡數日,終於在一個兩山之間的縫隙, 找到了渾身是傷經脈俱斷的陽牧青,尚存了一口氣。
三個月後。
這天是“傾談”重新開張的日子,李懸帶著許琪瑤不知所蹤,走之前卻將各項手續全部都辦好,將這間名聲在外的心理谘詢工作室轉給了慕容曌。
慕容曌非常坦然就接受了,就當做是李懸欺瞞她的補償。
過一段時日,她就將問靈所交給陽牧青來打理,一個人忙不過來,她要考慮重新招助手了。
得知她要開業,元冥山莊特意送來了一隻肥美的山鹿,如今她和陽牧青,都已成為元冥山莊的貴賓,排位要與菩提子這個常客不相上下了。
元蘇原本想要送更貴重的禮物,被菩提子給擋回去了,說慕容曌肯定會滿意這隻山鹿。
慕容曌確實很滿意。
當天晚上忙完,慕容曌在天台上忙著燒烤鹿脯,布置餐桌。
主廚不是她,也不是陽牧青,而是她從別處請來的星級廚師,此外,還有一個拉小提琴的樂手。
本地消息推送,今晚八點江邊有焰火表演,“傾談”的天台視野不錯,剛好能看見全貌。
江邊煙花綻放,紅酒鹿脯音樂,此情此景之下,陽牧青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
尤其坐在對面的慕容曌,今日穿了一件小黑裙,配著長鑽耳環,顯得很正式。
果然,吃到半途,她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裡面是兩枚定製的閃亮對戒。
“牧青,我們結婚吧!”
“好。”
此生此世,她想做的,他都願意,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