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覺得不對勁。

　　於小魚最近的舉動有些反常。

　　事情是這樣的:自從她的生日結束後，蘇就不再穿戴機械鎧甲，並把“殉道者”還給了少年，說話也不再趾高氣揚，類似“老娘”、“tm”、“滾”等不文明用語更是從習慣用詞中剔除掉。

　　她變化的如此明顯，於小魚不可能感覺不到，但兩相對比下，少年的行為就很詭異。

　　首先，他的話反而比以前還要少，生日前他倆有時還會毒舌地互損兩句，氣得蘇攥緊粉拳劍眉倒豎，生日後於小魚的態度直接180度大轉彎，待她宛如陌生人一般，去沐浴淨身的路上也不肯多說一句，她試探性的抱怨更是隻得到少年“嗯嗯啊啊”的回應，如果不是工廠日益擴大的規模和排量，蘇簡直要懷疑少年是否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一直躲著她是想謀財害命。

　　就在二人意外流落陌生星球的第二十七日，蘇向於小魚拋出了自己的問題。

　　由於一天有64個小時的緣故，一號宇宙的吃飯時間也相當複雜，既可以“餓了就吃”，也可以“不非時食”，據蘇說，上層貴族們往往保持著“少食常食”的飲食習慣，一天的用餐次數在10頓左右，還會根據人的身體情況進行調整，珍饈美味更是應有盡有。

　　但現在蘇現在屬於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赤貧階級，餓了就吃?拜托我倒是想，但問題是於小魚這貨能不能搞到手啊...他這一天天都快住工廠裡了，從直男進化為鋼鐵直男只是時間問題。

　　大口大口地把手中的烤魚吞進腹裡，這是少女近幾天來吃的最好的一頓，雖然她已然康復，但視力還是不見好轉，她滿腹狐疑地瞥了一眼於小魚(蘇自己想象中的)，心中的不對勁之處又多了一條:連夥食都上了一個台階，以前明明是吃糠咽菜的，還要聽他磨嘰自己找食物的不易...

　　聽見少年像條餓狼一樣，囫圇幾口就把整魚下肚，怕於小魚起身就走的少女急忙道:

　　“歪——”

　　“...嗯?”

　　“於小魚，你最近幹嘛不跟我說話?”

　　“......”

　　“說話啊！”

　　“有事嗎?”

　　“你最近乾嗎老躲著我?”

　　“......”

　　“給老...我說話啊，你啞巴了?”

　　“沒什麽啊...”

　　“沒什麽?一天到晚就見那麽幾面，你還把我當瘟神一樣避著，拜托我是瞎子又不是聾子，能察覺到你不對勁的好嗎...”蘇滔滔不絕地說了許多，人也越發神氣了起來。

　　“蘇...”

　　“嗯?”少女向於小魚說話的地方瞥去，眉眼如刀，只要少年稍加反駁，就會迎來她的第二次口誅筆伐。

　　“...你穿這件白色作戰服比穿著那身鐵皮殼子好看很多啊，有人跟你說過嗎...”

　　少女的臉騰一下就紅了，轉身就走...然後慌不擇路地一頭撞在了樹上。

　　於小魚並沒有因為眼前滑稽的一幕而開懷大笑，他偷偷用余光瞅了一眼羞愧到無地自容的蘇，躡手躡腳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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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小魚親手設計建成的發電工廠現在已佔地三百余平，鋼筋和混泥土築成的外牆已流露出幾分現代感，繁複的管道系統和袖珍煙囪讓它看上去和周圍的森林環境格格不入，在這座鋼鐵之城內，

所有轟鳴的機器和運行的流水線最終都指向一件面具——一件平放在石板上的黑色機械面具，石板是於小魚現磨的。　　納米一號裝甲的待機模式，無數納米級別的微型機器人失去了往昔的活力，以面具的形態沉睡著，它們有著驚人的延展性，可以像油漆分子一樣附在武器匣的表面不被人察覺，也可以坍縮成一件質量極大體積極小的面具，在面具的表面沒有任何修飾性的花紋和印記，就是如此樸素至極的黑和樸素至極的外觀，卻透著中子星般的壓迫感，那是絕對量級的碾壓。

　　樸素，不但是物理側戰士們窮其一生孜孜以求的真相，也是科技側在不斷發展中化繁為簡的必然趨勢，在追求大巧不工這方面，滿腦子都是肌肉的武者們和整日埋身於實驗室裡的機械師倒是驚人的神合。

　　在此前的戰鬥中，於小魚已經通過“量子視界”摸清了蘇是物理側30級戰士+30級賭棍+30級戰術大師+30級未來武士+5級“洽卡”代行者的職業構成。一般情況下，戰士在使用科技側的精密武器時會有相應的職業懲罰，相當於套了一個“行動不便”的debuff在戰鬥，比如往日裡爛熟於心的招式在手握高科技武器時突然滯澀，在穿戴高級機械鎧甲時覺得渾身不舒坦......要知道高手過招，勝負往往瞬息萬變，一點馬虎都會被人運營成極大的失誤，趁你病要你命。

　　關於科技側的培養路徑，在論壇上一直流傳著一種戲謔的說法，即“科技與狠活”。

　　“科技路徑”追求器物的不斷豐富和發展，譬如納米一號裝甲和蘇身上的機械鎧甲“無常”，都歸屬於“機具”一類，借助“機具”，機械師才可以和物理側虛靈側的各路妖孽們貼身肉搏，要不人家一拳打過來，肉身孱弱的科技側小扒雞們早就歇菜了。

　　“無常”，是阿托維奇家專為蘇“未來武士”的職業所設計的一款裝甲，操作簡單，但各項數值不輸納米一號，超載運行的時候甚至猶而過之，“無常”的短板是作戰電腦和續航能力，跟納米一號相比大概是尋呼機遇上了智能手機，獵豹碰見了汗血寶馬。

　　至於槍械、殖裝、船艦、殲星炮、要塞等等...就不在“機具”之列了。

　　“狠活路徑”則追求生物體本身的強橫和無可匹敵，念茲在茲者把人的身體視為一件可以更新換代的儀器，把人的基因視為搭建儀器的零部件，為了尋求強大和稀有的基因，追求“狠活”的人可以不惜一切。

　　他們和巨龍為敵，與神靈作對，隻為屠龍和弑神後獲得祂們的超級基因，追求“狠活”者企圖掌握一切高階生命的秘密，然後把祂們踩在腳下。

　　在龍之星海裡於小魚見過這類群體的玩家和NPC，他們表面上與常人無異，一旦暴起...就是一座行走的人間煉獄，所過處血流成河。

　　“還是缺變壓器之類的轉換口啊...是代際差距過大導致的科技鴻溝嗎?”望著石板上橫七豎八的導線，它們每一根都在向納米一號輸送著電能，但面具沉靜的就像承載著它的石板。

　　怎麽辦?於小魚無奈地看向天空，長時間不剪的額發垂下來蓋住他的眼睛。

　　女孩還在等著回家，自己許諾她的希望卻已經看到了盡頭。

　　有些事...不是你努力就會有結果的，就像那未曾出口便已錯過的愛情。

　　鋼鐵堆砌的城堡裡，白毛大漢仰面望蒼天，偶有大風浮動樹葉，發出撲簌的響聲。

　　科學解決不了的問題，那就交給玄學吧！萬千思緒飛過腦海，於小魚思考片刻後把心一橫，決斷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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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你要離開幾天?”少女驚訝地問道。

　　“嗯，有個關鍵的零件憑當前的技術手段造不出來，需要外出掃貨...”

　　“去哪?你確定...你要去的地方就一定會有你要的那個零件嗎?”

　　“咱們降落之前...那時你還在昏迷，我在指示面板上記住了一個坐標，那是本地文明的一座大型都市，因為本地文明走的是魔法側，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能有所收獲。”

　　“你——”蘇張嘴，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我們...一起去吧，我不太放心你一個人...守著工廠。”於小魚的心從來沒有這麽忐忑過， 但話到嘴邊還是變了說辭。

　　“不去——”蘇大吼道，這榆木腦袋說句真話會死啊?！

　　“那我自己去吧...你拿著這個防身。”於小魚也不磨嘰，從腰間掏出“殉道者”，放到了蘇手裡。

　　“不要，給老娘拿走！”蘇把臉撇向一邊，腮幫子氣得直鼓出來。

　　“聽話，保護好自己，我去去就回。”

　　蘇的心裡驀地升起一陣恐慌，好像她要失去什麽似的，她猛地站起來，卻期期艾艾地不知道說些什麽，直到打定主意時才察覺到:少年已經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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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小魚發足狂奔了一陣，心想不帶女孩來果然是個明智的選擇，這路途坎坷，她一個盲人又該如何是好。

　　念及此，於小魚回首望去，正有一人隔著群山萬壑，凝視著他。

　　失去視力的少女像是感應到什麽，把手聚成喇叭狀放在嘴前，大喊道:

　　“於小魚——明年，我十七歲了，你一定要來參加我的成人典禮！”說罷，她揮舞著粉拳憤憤示威，也不管於小魚能不能看到。

　　一種沛莫能禦的情感霎時間溢滿在少年胸間，他望著少女渺小的身影，打了雞血般大聲回應道:“一定！”

　　“一定”...“一定”...“一定”回音響徹群山，經久不息。

　　少女像是聽到了他的心意，臉上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

　　只是二人都不知道，下次再見，已是距今七百二十日之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