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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北鹿》第73章 不容
  寒風倒卷灌入屋中,吹得柴堆火星四起。

  褚行穩步登堂,一掃先前的陰鷙。

  他環視四周,神情傲然:“諸位以為如何?”

  作為懷荒戶曹從事,褚行在相當長的時間裡被認為是懷荒軍府代理人,與各族各戶打交道,是為一時人物。

  不過自從他與張寧間的不快傳出後,褚行便迅速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直至今日。

  “褚大人這是改換門庭了?”有人帶著不屑問道。

  “否則還能如何!當眾與鎮將唱反調,豈能容他?”

  又有人出聲附和。

  若在以往,以褚行的身份斷然不會引得如此一番陰陽怪氣的嘲諷,可廳中眾人爭執謀議至今哪個不帶了三分火氣,冷眼瞧著褚行這條失了勢的老狗闖進門亂吠,還能心平氣和就怪了!

  褚行卻也不惱,他撣去衣擺上的雪霜輕笑道:“這話不對,我褚行可從來都不是軍府之人,何來改換門庭一說呢?

  如今我家大人給在座諸位指出了條明路,走也不走,諸位應當早做選擇才是。”

  他這話落下眾人一時面面相覷,驚訝異常。

  他褚行從來不是軍府之人。

  換句話說,他褚行從來都是爾朱氏的人。

  難怪!

  其中一人沉吟少頃後問道:“不知爾朱大人想要如何做?”

  這話問得實在有些無理,好在褚行本就是北疆人自是也清楚周遭眾人的脾性,也不在意反倒笑答:“自是取而代之。”

  取代一名朝廷三品大將,這何其之難?

  可偏偏由褚行講來顯得是那般風輕雲淡,眾人也毫不懷疑爾朱氏有著如此權勢。

  身為軍使,爾朱度律能用的辦法確實不少。

  再加上姚添、犀吉從佑前番的鼓動,要說不動心怎麽可能?!

  褚行將眾人反應收入眼中,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他伸出兩根手指:“諸位,事後我家大人隻取軍權,鎮中其余事務一律由諸位自行商議實施即可。”

  說著他收回一根手指,可眾人的目光反而愈發熾熱地盯著他僅剩的那根手指。

  褚行心中得意至極,隨即搖了搖剩下的那根手指:“三戍收復後,劃予此番出力最多的三家。”

  呼!

  眾人的呼吸頓時沉重起來,哪怕先前不露聲色的獨眼老者姚添亦是如此,犀吉從佑更是雙目赤紅,眾人毫不懷疑誰要與其爭鬥便會被其碎屍萬段。

  可那又如何呢?

  哪怕是不予姚氏和犀吉氏爭鬥,待到他們離去一樣會留出大片空白等待自己等族去填補!

  毫無疑問,褚行所代表爾朱氏開出的條件打動了所有人!

  整整一戍之地,那是足夠一族蓬勃發展的基業!

  誰又能拒絕這一誘惑呢?

  唯有劉臧容再度起身喝道:“褚行你這條吃裡爬外的老狗!

  劉某雖非舌辯之士卻也是知曉道理的!

  張寧治鎮數月來宣德明恩,抑強督奸,可有半分不妥之處?

  更何況其乃是朝廷所授鎮將,一方大員,密謀加害是死罪!”

  劉臧容再望向鎮中諸人卻見其無不神色怪異,心裡霎時咯噔一聲,知道不妙。

  本想繼續說的話也如泥漿封口,再吐不出半字。

  當下他神情一再變化,最終隻得冷冷哼了一聲咬牙朝門外走去。

  眾人見此齊齊望向褚行,後者卻全無動作隻冷眼不語。

  眼見此景犀吉從佑正要不顧一切上前阻攔,

那屋外突然閃出一人趁劉臧容不備挺刀就捅了進去。  劉臧容武藝不俗,行走間看似惱怒異常可實則一直注意著身後,哪兒曾想到阻攔者是從正面而來,雷霆間更是直接遞出了致命一擊。

  待得他看清來者,雙眼圓瞪下卻已是呼吸全無,一命嗚呼。

  再瞧屋中褚行一揮袖袍與姚添並肩而坐,笑道:“如此執拗之徒,該當一死!”

  ……

  鎮將府中。

  張寧正聽著鄒炎的細細稟報,忍不住罵道:“王彬那狗日的,本將不知給他說了多少遍莫要再去招惹麻煩,他偏偏不聽!

  真是要本將點齊軍馬殺了那爾朱度律和賀六渾一眾方才罷休?!”

  鄒炎聞之冷汗直冒,不敢多言。

  今日一早軍府就收到了兩個壞消息。

  先是經醫師再三診斷治療,在搏鬥中受傷昏厥的軍主卜蘇牧雲雖無性命之憂,可由於脊背處挨了高歡傾力一擊斬斷了連接右臂的小段筋骨,自此落下暗傷,再不得舉刀與人大開大闔的廝殺,否則必會伴有難耐劇痛,甚至牽動心神以致再度昏厥。

  這對於一位渴望上陣殺敵,力圖恢復六鎮榮耀的軍人而言無疑是致命的。

  再是看似傷勢更重,失血無計的賀六渾竟已是先一步醒來, 似無大礙。

  哪怕張寧再三叮囑,可兩事相加下王彬仍是怒火難遏,聞聽此事後就背著兵刃就蹲守在高歡所在的廂房外,只等著其邁出房門就再度邀戰為卜蘇牧雲復仇。

  經過數月相處後,哪怕最初極為看不慣對方的王彬,對於卜蘇牧雲這般純正的軍人亦是生出了欽佩之情,更有幾分袍澤情誼。

  這令張寧極為頭疼,心中更是惱火異常。

  鄒炎見張寧長久不消氣,沉吟一陣後低聲道:“將主,此番事都是卑職…卑職一時怯懦所致……

  王軍主他也是氣急攻心,方才有了這昏頭之舉!

  將主若是要責罰,那便責罰卑職吧!”

  說罷他叩首不語。

  張寧低頭瞧去見其周身微微顫抖,忍不住蹙了蹙眉,隨即又歎息著扶起鄒炎:“卜蘇他是自己願意上場的,與你如何抉擇其實無關。

  那賀六渾凶悍至極,他能勉力戰平保得性命亦是萬幸之事。

  你既是卜蘇袍澤,鎮軍中的老人,也就莫去學王彬那廝的混帳之舉了。

  待到對戰蠕蠕時你多與卜蘇相互照應即是。”

  他明白無論自己怎麽說都無法減去鄒炎心中的愧疚,隻得似如此這樣的稍加寬慰。

  果然,鄒炎聽到這話只是不住流淚,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強忍半晌後終是無用,遂轉身告退。

  其實張寧未嘗不愧疚,只是他無法表現出來罷了!

  若自己再老練些,再深思幾分,未嘗就不能識出那爾朱度律的陽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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