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就連元修義也是措手不及,臉頰抽動,顯出愕然之色。
若與其約法三章不異於自負枷鎖。
今日能逼迫李崇收回軍令,所憑借的是乃是中軍勢力與元修義的聯手掣肘,這般局面想來在大軍中絕不會是孤例,李崇或許早已料到這點!
張寧深深望著輿圖前方那位元魏老臣,心中不禁升起幾分敬佩,果然是老謀深算手腕不俗,竟是以元修義的介入作為破局點,或是說後者的進言本就在其所料中?
無論張寧眼下作何想法,不變的是中軍將領已是落入一個進退不得的境地,連同著元修義當下也是面色鐵青,強作笑臉。
收回軍令是其所請,利弊之害,國家大義亦是擺於眼前,誰又能說上個“不”字?
場中皆是軍中大人物,真能當眾食言?
最終中軍將領們隻得咬牙應下,與李崇約法三章,若之後再有犯軍律者定罰不饒。
隨著其目光瞧去,逃過一劫的元長並未有如蒙大赦的劫後余生之感,亦是神情難看。
任誰都清楚往後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其後李崇滿意頷首向著元修義望來:“宗子軍既是未到,那麽自是還需一支精銳之師駐於寧台,與大軍以作呼應。
修義兄,如此重任唯有你親自領軍方能令本將安心啊!”
中軍諸將已是被其暫時懾服,元修義自然知曉會面臨什麽,也不多言,立時含笑應下。
這一次張寧真是對元修義也生出了幾分佩服。
不論在史書上這位的名聲有多麽惡劣,可其修身養性的功夫可真是出類拔萃,此時仍是不失絲毫風度,然而側頭望向周遭幾位同僚,莫敬一神色難看至極堪比那元長。
楊鈞賀拔度拔雖然背對自己,可也瞧得出心境很是不平靜,呼吸也不如先前那般綿長有力。
四位鎮將皆是知曉元修義被迫接過這一重任後,為前驅的便是幾支鎮軍。
這絕對是個糟糕透頂的消息。
待到軍議結束李崇也未與幾名鎮將有過隻言片語,在其眼裡已是將幾人劃到了元修義一列。
出得軍帳元修義行於前方,張寧四人互視一眼後緊緊跟上,剛至轅門就瞧見十余騎飛奔而來。
來者皆騎高頭大馬,背腹披著流蘇武帳,華美精致。
眼見已至轅門十余騎卻沒有絲毫減速勒馬的意思,見此情形賀拔度拔立時邁步擋於元修義跟前,張寧幾人也是警惕萬分。
就在雙方間僅剩一丈之距時,來者猛夾馬腹,駿馬嘶鳴聲頓時震得眾人耳膜生疼。
再瞧對方為首一人已是翻身下馬,尚未開口濃烈的酒氣就撲面而來:“嘿,瞧瞧,這不是咱左仆射大人嗎!
怎麽,放著暖和的帳篷裡不待,要在這迎接俺這粗人?”
張寧循聲望去來者滿臉短髯,身材挺拔體格魁梧,著重鎧,手臂脖頸等處的肌肉像是要從甲胄下崩裂爆開一般。
這定然是方才所提過的元毅了!
元魏宗子軍的統帥!
察覺到張寧的目光,元毅猛地扭頭凶惡盯來,灼灼目光如利劍一般。
張寧怡然不懼,與其對視,互不相讓。
那元毅忽地猙獰一笑,其身後一員驍將持刀出列爆喝道:“大膽,竟敢與征虜將軍不敬!”
話音落下那人竟是已然撲向張寧!
這一切隻發生在幾息之間,包括元修義以及其他三名鎮將在內皆是沒有料到會突然生出這等意外之況,
隻得眼睜睜瞧著那驍將公然行凶。 好在張寧自與元毅對視後就凝神警惕,沒有絲毫松懈,也是拔出佩刀與其狠狠相擊。
穿越以來日日勤練不輟,又有多次戰陣經歷的張寧此時斷然不是什麽繡花枕頭,硬生生接下了驍將這一刀!
不過他卻並不輕松,對方的氣力隱隱略勝一籌,震得他手臂一陣痛麻。
兵刃相擊的鏗鏘之聲引得周遭軍士急奔而來,元修義也回過神來,喝道:“放肆!此乃我大魏懷荒鎮將,武衛將軍!
元毅你安敢唆使部曲當眾行凶!”
元毅奇道:“竟是懷荒鎮將?
這麽說這幾位都是……哈哈,有意思!興有不得無禮,還不快快退下!”
那驍將聞言立時抽身退去,神態舉止很是狂傲,沒有半分驚恐討饒。
元毅再度審視緩緩收刀的張寧:“咱這小校乃是軍中勇士,每至戰陣常以槊刺人,貫而高舉,為軍中之膽!
因而是一粗魯之輩,還望張將軍勿怪才是,哈哈哈!”
說著他旁若無人地大笑起來, 又打出一大大的酒嗝,惹得元修義眉頭緊皺。
大軍集結失期,飲酒縱馬衝撞副帥,如今又縱容麾下部曲差點打殺了一鎮鎮將,如此種種簡直視軍律如無物。
然而在見到宗子軍的旗號後,哪怕是方才急奔而來的軍營守衛亦是再度遠遠避開,皆不願招惹此人,其狂傲可見一斑。
張寧將刀從下入鞘,稍稍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當下他哪怕憤怒異常卻也實在不得發作。
元修義皺著眉,面色冰冷:“元毅,你可知今日發生了什麽?”
元毅嘿嘿一笑,舉出掛在馬鞍上的酒囊狠狠灌下一口後呼出蒸騰氣體,這才不疾不徐道:“發生了什麽?
難不成是有哪個老東西自持身份年歲,想要治咱失期之罪?
嘿,想得美!
老子是去抓了些柔然舌頭!還用不著左仆射大人來替人興師問罪!”
話音落下幾名騎將走上前來,眾人這才注意到除去元毅以及與張寧動手的元興友外,其余人的馬鞍上都掛著數個染血布袋,打開一瞧竟是堆滿了人頭。
只是……
只是眾人臉色瞬間就愕然起來,那裡面的人頭不管如何看去,都應當是來自元魏子民!
可眼下元毅竟然大言不慚地當眾宣稱是柔然人!
真當所有人是瞎子嗎?
元修義微微沉默,忽然輕聲一笑:“這麽看倒是某家多管閑事了!”
聞聽此言元毅愣了愣:“你什麽意思?”
元修義沒有再說話,向張寧幾人稍一招手,眾人就迅速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