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觀之死，在其所在的舊寨鎮算是一件大事。

　　作為一名資深靈符師，胡玉觀在附近地域頗有名氣。

　　尤其靠其一手開創胡氏符坊，和很多修士有過合作，且為人四海，交遊很是廣闊。

　　加上胡家第三女胡玉音拜入青玉門，如今已經是築基初期修為，並在此親自主持父親喪禮，所以喪禮當日，各路來吊唁的修士絡繹不絕。

　　夏宇隨薑道生趕到之時，胡氏符坊內外已經來了不少人。

　　更有哀樂繞梁，悲聲連頃。

　　“老胡頭生前喜歡便熱鬧，玉音也是有心了。”

　　薑道生隨意介紹著，這吊唁賓客中，有不少青玉門等宗門弟子，坊市執事，也有修真小家族和知名散修。

　　此外，便是與胡氏符坊有生意往來的各家仙樓代表。

　　就連生活在世俗界的胡家，也來了三個耆老，帶來了價值一千零一塊靈幣的帛金。

　　喪禮持續了一上午。

　　到午時，賓客們已各自散去。

　　這個世界沒有神鬼之說，也沒有轉世輪回的幻想，無論修真界和世俗界，也都無送葬、守靈的傳統。

　　據說，這是因為數萬年來，人族都是不靠天地、不靠仙神，一路從凶獸、妖族、蠻族乃至少數靈族的壓迫下，篳路藍縷走到今天站穩十三州界域的。

　　在這種文化理念中，死亡並不是一件需要長久掛念之事。

　　死者為重，悼念一番。

　　繼而起身，堅定信念向前而行。

　　這才是人族一直以來的傳統。

　　等吊唁賓格散得差不多，薑道生帶著夏宇來到內堂，很快被請到會客廳中。

　　沒多久，一位仍帶著哀容的中年修士走入堂中，乃是胡家長子胡志斌。

　　他先對薑道生見晚輩禮，然後便看向夏宇，直入正題。

　　“夏道友可是有意接手胡氏符坊?”

　　夏宇點點頭:“確有此意，不知胡道友有何安排?”

　　胡志斌道:“夏小友，你是薑老帶來的朋友，也一直和我家符坊的有合作，在此我也不多虛言。此前已有幾家出價，我們還未作決定。你若肯出四千六百靈石，這符坊連帶墨靈，便可轉予你。”

　　這個價格跟薑道生估算相差不大，甚至還低了一些，也在夏宇的承受范圍內。

　　夏宇略作沉思，開口道:“可否帶我看看貴坊的墨靈?”

　　從看一家企業的視角來說，這墨靈無疑是胡氏符坊的核心技術，其他的設備、材料、學徒其實都沒太重要，有靈石有時間，都能搞定。

　　胡志斌明白這是應有之義，道:“請跟我來。薑老也一起吧！”

　　胡氏符坊的後院很大。

　　抬眼望去，首先看到的是一張張清洗過，用作符紙的青燁樹皮晾曬在院中。

　　左邊靠牆角落，坐著幾口大甕，濃鬱的的墨香飄忽而出。

　　另一側則是一整排無窗頂棚，其內放著幾排筆架、數張長條石桌，桌上墨跡點點，應是平時學徒們繪符之地。

　　因最近之事，學徒們都準了假，此時院中空蕩蕩。

　　只有盡頭一座兩層閣樓門前，一名神色略顯憂鬱的年輕修士倚樓而立，正看向三人。

　　卻是符師杜衡。

　　“杜符師，我帶兩位老友來看看墨靈，這會兒可方便?”胡志斌頗為客氣道。

　　杜衡見到夏宇和薑道生，眼中驚異之色盡顯。

　　他很清楚，這個時候來看墨靈之人，怕便是符坊的下個東家了。

　　不過他並未多言，淡淡道:“兩隻小家夥正在靈墨池中溫養，隨我來吧！”

　　夏宇注意到，這座閣樓外圍整體都布置了一層防禦陣法，想來也是主要用來保護墨靈而設。

　　走入閣樓之中，墨香就更濃了。

　　抬眼望去，只見這小樓側面，正有一丈許的方形小池，其中注滿墨汁。

　　池邊，同樣閃爍著氤氳靈光，顯然又是一種靈陣。

　　幾人來到池前，杜衡拿起一根足有持續長的金色符筆，探入池中，輕輕攪動。

　　平靜的池面頓時卷起陣陣墨波。

　　突然，兩團約有拳頭大小的墨色光球從池中一躍而出，直接竄上金色符筆，接著又不停留，一隻竄到杜衡肩頭，另一隻乾脆就停在他的頭上，其間更是發出類似嬰兒輕笑的聲音。

　　其肩頭那隻渾身漆黑如墨，頭上那隻則略淺呈深灰色，應該便是玲瓏口中的小黑和小灰了。

　　“這便是墨靈?”

　　夏宇驚奇不已，緊緊盯著兩團光球道，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問了句廢話。

　　杜衡一手輕輕在肩頭的墨靈光球上拂過，邊道:“這兩隻墨靈平日裡與杜老關系最密，其次便是我了。

　　“若貿然新換對接之人，還需些時日與其朝夕相伴，培養親密感才好。

　　“當然，他們都很乖，又有束靈法陣和牽引術在，都能正常完成凝靈工作。”

　　慈聲之中，帶著一股不舍。

　　接著，在胡志斌客氣請求下，杜衡現場展示了一番，如何以牽引術指導墨靈進行半成品靈符凝靈的過程。

　　只見杜衡在桌案上鋪開符紙，手握符筆輕蘸身旁紫陽墨。

　　凝神一頓後，刀鋒般的筆尖散發著金色光芒漸次劃過符紙，留下一道道流暢清晰的線條。

　　旋即又陡轉筆鋒，筆尖重重一頓，倏地一個回鋒側鉤！

　　頓時，符紙上的圖案驟然一亮。

　　便在此時，杜衡指決輕起。

　　突然，其頭上那隻墨靈悄然從墨色光球般的身體上，射出一道小光球，在拿符紙上微微停留半刻，又快速收回體內。

　　隨著符紙靈光迅速黯淡，一張半成品五鬼搬運符已經出現在眾人眼前。

　　杜衡將之遞給夏宇，又道:“以此牽引術溝通，墨靈一次便能對多張靈符同時凝靈。這隻黑靈的極限是七十，灰靈是五十。

　　“不過極限凝靈消耗過大，對墨靈生長不利，正常的話控制在一半以內比較好。”

　　“而最多一個時辰，需要讓墨靈回到墨池溫養，再一個時辰後方可重新牽引。如此方能讓墨靈繼續成長。”

　　見平日少言寡語的杜衡今日如此，夏宇當然能感覺到其對兩隻墨靈的親近和不舍。

　　他略一沉思，開口道:“杜衡符師，若我接受這符坊，仍請你在此負責兩隻墨靈的溫養之事，此外一應其他待遇提高兩成，你可有意?”

　　杜衡沉默看著他。

　　十數息之後，才吐出一個字:“好。”

　　…………

　　看完墨靈後，夏宇心中差不多也有了決定。

　　不過其他地方還需詳細了解一番。

　　在薑道生陪同下，他又跟著胡志斌對這胡氏符坊的一應泡製符紙、研製符墨的工藝做了一番了解，對庫房中各類材料存貨簡單清算。

　　此外還要來帳目，詳細了解了符坊和幾家主顧的訂單情況、每月的流水情況、各類包含采購與月俸支出情況等。

　　可以看出，這符坊此前在胡老符師的帶領下，發展一直比較穩健。

　　每月大概能穩定賺得靈石約兩百塊。

　　若是按夏宇熟悉的市盈率法估值，怕是上萬靈石都拿不下。

　　不過眼下，作為招牌的胡玉觀身死，四位帶隊符師去其三，一些大訂單也不可避免地流失，那這符坊大概只能以類似破產清算計算資產的坊市來算了。

　　胡家之人也明白此事，所以報出的四千六百靈石，當真不算漫天要價。

　　但他並未當場決定。

　　這種大型投資，本身就忌諱衝動決策。

　　又觀望了兩日，等薑道生陸續帶回其他有意競爭此符坊的對手情況，似乎並不算太熱切之時，夏宇報了一個四千二百靈石的開價過去，並表示先付一千二百塊，後續三千塊需符坊交接順利，一個月後再支付。

　　半日後，胡家傳來同意的消息。

　　又兩日，夏宇帶著唯一的員工羋小雙，在薑道生、玲瓏和李賀三人的陪同下，正式接手符坊，並將之更名為“天夏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