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城那邊突然空降來了一位從從三品參政兼任吏務廳廳長,並且這位名為王喜林的空降官員,還是吏務部監察司出身。
這頓時就讓廣州城內裡不少官員們眉頭微皺。
他們感受到了威脅,致命的威脅!
倒是身在河源的王圖聽聞了這個消息後,也是不由得眉宇微皺,上頭這個時候把王喜林派到廣東來,難不成是有什麽深意?
空降高官到地方這種事在大楚帝國裡不算奇怪,相反還挺經常發生這種事的,但是空降一個專門搞反腐敗的吏務高官過來,這就不正常了。
這很容易就會讓人猜想道,莫非是有什麽大規模的貪腐桉?並且這種貪腐桉牽涉非常深,到了要金陵方面專門派一個吏務高官來打壓的程度?
王圖不清楚,但是他知道,要有人倒霉了,而且還是會很多人,並且不少還會是身居高位的人。
王圖這樣的偏僻地方的官員都聽聞了王喜林空降上任的消息,並為此感到驚訝,同時預料到了未來可能會發生巨大的動蕩。
其他不少官員自然也能夠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一些手腳不乾淨的官員們更是為此惶恐不已。
一時間,廣州那邊官場風氣瞬間就變得清廉無比,很多商人或下級官員們想要宴請官員,或者找官員疏通關系做某些事情的時候,發現以往一比一個貪的官員們,現在都變成了清官大老爺。
拿著禮物上門,被直接拒之門外,甚至有的官員還會故意來幾聲高喊,說什麽本官絕不是這樣的人,你不要敗壞本官清名雲雲,拒絕的聲音還挺大的,以至於讓周邊鄰裡都能聽見。
當然了,更多的人還是選擇了按兵不動,在暗處看著王喜林。
想要知道王喜林到底想要做什麽,是帶著什麽樣的任務過來的?
他的目標是誰?
甚至還有些人通過各種方式旁敲側擊,想要直接從王喜林口中打聽。
但是讓他們很失望的是,王喜林到任後,一副老好人的模樣,天天帶著一個泡著枸杞的茶杯到衙門裡上班,乾的事也都是一些尋常事務。
下班時間一到,又溜達著回到了巡撫衙門後頭的官員宿舍。
他根本就沒在外頭購置或租用宅院,直接住在了巡撫衙門內部的官員宿舍裡。
以至於一些外人想要接觸他都沒什麽機會。
而這,非凡沒有讓外人心安,反而是更加加深了一些官員們的擔憂。
就連巡撫唐天貴對此也是略有不滿。
這個王喜林從上任到現在,表面看笑呵呵,但是但凡不是個傻子,都能夠看的出來這個人已經在磨刀準備殺人了。
誰要是真覺得這個王喜林是來廣州養生的,那才是真的傻子。
王喜林,時年四十有三,這對於一個官員而言正處於年富力強,也是仕途生涯裡最巔峰的時候。
實際上此人也的確如此,他擔任吏務部監察司第三處處長兩年期間,彈劾下去了三名從二品高官,十三名正三品,十多名從三品。
四品乃至四品以下者,都不配作為他的政績!
這些被彈劾下去的官員,可不是說辭官就能了事的,最終都會被移交司法進行審判,三名從二品高官,被槍斃了一個,兩個被判了無期,然後發配到東北挖礦。
加起來二十多個正三品以及從三品的官員,有六個死刑,剩下的要麽無期,要麽十幾二十年有期徒刑,這些被判刑的大部分也是被送進了邊遠地區的礦山裡挖礦,要麽是被發配到邊疆地區裡進行屯墾。
挖礦也好,屯墾也好,其實都是流放的一種。
在大楚帝國裡,違法後被判處有期徒刑,可不是說能夠一天到晚屁事不乾坐牢的。
除了極少數特殊情況下,幾乎所有的犯人被判刑後,無期徒刑或長期服刑的犯人一般都是送往邊疆裡去挖礦或者到天寒地凍,毒蟲遍地的未開發地區裡屯墾。
短期徒刑的則是就近送進監獄運營的礦山挖礦,或者送去偏僻,險要地方修鐵路什麽的。
比如現在寶雞到蘭州的鐵路線,其中危險路段的鐵路建設,都是由犯人們所完成的……這死傷比例可不小,因為僅僅開工不過年余,修這條鐵路而死傷的犯人就已經超過了四百多人。
至於普通鐵路工人的傷亡很小,加起來不過二三十人而已,並且這些普通的鐵路工人如果要從事危險作業的話,會有高額薪資,萬一出事了也會有豐厚的撫恤,這些犯人們可沒有,死了也就死了……
把犯罪分子送去挖礦修路屯墾,這是大楚帝國一貫以來的處置辦法。
想要在大楚帝國裡犯了法還想要在鑒於裡吃飽喝足睡大覺,哪有這麽好的事。
而王喜林兩年的監察司生涯,送了一大票高官們去挖礦修路,這讓他成為了吏務部裡眾所周知的狠人。
這樣的狠人被派到廣州來搞吏治工作……那等於是上頭手中拿著刀往廣州城裡眾多官員的脖子上砍……王喜林,就是這把刀!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發展!
承順二十八年十二月十九日,王喜林上任不過半個月,吏務廳的內務處緊急出動,約談了省吏務廳、廣州府吏務處大小一共三十多名吏務官員。
注意,這種約談並不是法律強製性的,純粹是吏務機構以談話的名義把人叫過去,但是說是談話呢,但其實就是審問。
你也可以不去……不過後腳督察院的官員們估計就會帶著巡警直接抓人了。
王喜林緊急約談大小三十多名吏務官員,這一舉動直接在廣州城裡掀起了風暴。
根據不透明消息,這個消息傳出來後,當天夜裡就有多名中低級官員畏罪潛逃,其中包括一名正五品的農林廳畜牧處處長。
但是這個正五品的處長最終也沒能逃掉,早有準備的吏務廳內務處,早早就帶著巡警蹲著了。
十二月二十四日,此人在碼頭準備乘坐船隻潛逃被琢磨,慌忙之中跳河逃生,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水性……直接被淹死了。
王喜林上任一個月還沒到,就把一個正五品的官員直接給嚇的跳河死了。
次日,巡撫衙門裡不少人看著端著茶杯,對誰都是一副笑眯眯模樣的王喜林時,都是忍不住雙腿顫抖。
這那裡是什麽老好人啊,他就是一個屠夫!
十二月二十六日,新一輪的巡撫衙門內的高層會議裡,巡撫唐天貴、布政使程永峰、按察使徐鑫以及其他五名在廣州城的從三品參政悉數到場。
五位從三品參政裡,包括督辦吏治,兼任吏務廳廳長的王喜林。
廣州知府馮永安。
督辦防洪水利、航運、廣州港開發事務等諸多事務,同時兼任交通廳廳長的梅成業;
督辦禮教事務,兼任巡撫衙門內務廳廳長的賈衛紅。
督辦工商事務,兼管農林事務的工商廳廳長吳飛柏。
上述八人,就是大楚帝國下屬廣東省文官系統裡的核心人物,這八個人,決定了帝國這個第二大經濟強省,除了稅務以及軍務外的所有事情。
而在這一場的一場會議裡,王喜林正式彈劾了五十三名官員,包括省吏務廳、廣州府吏務處一共二十七名吏務官員,以及其他各機構裡的官員二十六名。
包括畏罪潛逃後,跳水溺亡的省畜牧處處長。
看著長長的一份彈劾名單,唐天貴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怪不得金陵城那邊有人說王喜林是官場屠夫,這下手夠狠啊!
他不是反對或者攔著王喜林搞吏治,但是唐天喜卻是不喜歡王喜林如此急迫,絲毫不顧及影響的工作方式。
這才上任一個月不到,就逼死一個正五品的處長,彈劾五十多名官員,而且按照他彈劾的罪名,一旦移交司法進入司法程序,恐怕死刑都得有五六個,其他的最次也是十年有期徒刑以上。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是王喜林這都不是放火了,而是直接扔炸彈啊!
哪有這麽搞吏治工作的,一上來就搞得人心惶惶,最近大半個月下頭的官員們一個個提心吊膽的,到處打探消息,甚至不少人都找到了唐天喜這邊來打探消息。
這麽個搞,哪還有人專心工作啊!
而且較真了說,王喜林又不是真正的督察院反貪局裡的人……抓貪官可不是他的本職工作,那是人家督察院的活。
你一上來就搞反腐……你問過人家督察院的意見沒有。
督辦督察院事務的按察使徐鑫,對王喜林最近大半個月的舉動可是非常有意見……已經好幾次找到唐天貴談話了……說是談話,但就是拐彎抹角打王喜林的小報告。
徐鑫為什麽會這樣?
很簡單,王喜林撈過界了。
在大楚帝國裡,吏務部和督察院是兩個機構,吏治和反腐雖然有聯系,但實際上牛馬不相及。
吏治,指的是官員們的作風以及政績。
說簡單一點,吏治工作,其實就是要塑造良好的官場風氣,讓官員們用心用力事君。
反腐……這是司法問題!
吏務機構搞反腐,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撈過界了……這也是為什麽吏務機構進行調查的時候,不能直接抓人,而是需要用邀請談話的名義。
你來,那就談話詢問。
你不來就是心裡有鬼……人家吏務官員哪怕一時半會找不到你馬腳,但是你也別指望能跑掉了……搞不好吏務機構直接就給你彈劾免職了。
因為人家吏務機構,管的就是官員任免!
你都對吏務機構遮遮掩掩,躲躲藏藏,還不敢來談話,這不擺明了說自己有問題嘛……低級官員直接免職,中高級官員正式彈劾,然後通通移交司法查辦。
但是這種情況,很多時候督察院那邊其實不喜歡的……抓貪官升官發財,這本來是他們的工作,但是你吏務機構非要插一腳,還美曰其名約談不是抓人,這就是搶功啊。
在大楚帝國的地方政治構架裡,各機構,各官員的職權都非常明確的。
比如王喜林,他就是分管吏治工作的從三品參政,職權范圍就在吏治上頭。
值得一提,吏務機構在大楚帝國裡一直都是屬於權重機構,不管是在京畿還是地方都如此。
京畿裡,吏務部部長一向來都是參務大臣之一,從無缺席!
地方上,省吏務廳,府吏務處,縣吏務科都是屬於極為權重的機構,其一把手往往是由更高一級的官員兼任之。
普通省各廳的廳長,品級只有正四品。
但是吏務廳的廳長,一向來都是由各省參政兼任,從三品!
大楚帝國的參政,由前明時代的左右參政、參議合並而來,品級為從三品,乃是省級官場裡僅次於巡撫、布政使的高級官員,屬於正兒八經的省級高官。
有時候民間也會把參政稱呼為參議,這是因為前明時期參政和參議都同時存在……民間稱呼有所延續,甚至很多官員們有時候自己都會混淆。
但是正是官方文件上是只有參政,沒有參議的!
各省參政人數不定,三五人不等,多的甚至也會有六七人,這些參政們,一般用於分管重要事務或機構,如各省吏務廳廳長,一向來都是從三品參政兼任。
同時也用於給重要府的知府作為加銜使用,主要是省城所在的府,如廣州知府,歷來都是加從三品參政銜。
有時候也會作為一個臨時派遣高官主持某項事務,如目前廣州那邊搞的港口大開發,因為港口大開發事務極其重要,因此該項事務是由一名參政直接掛名港口開發區區長進行管轄。
從三品的參政,在大楚帝國官場體系裡,已經是屬於正兒八經的省高級官員了,在地方上已經能夠參與一省要務了。
而在地上再往上升遷的話,那就是正三品的布政使或按察使了,如果在京畿升遷,那可就是正三品的各司司長職務了。
在偌大的廣東裡,除了巡撫、布政使、按察使這三位外,就少則三四人,多不過五六個的參政們權勢最大了。
當然,獨立在外的稅務廳不在此列!
稅務廳一向來獨立自主,和地方上的巡撫衙門沒啥關系,連巡撫都管不到他們頭上,甚至人家都有自己的執法力量:稅警!
稅警裡頭甚至都還有武裝稅警這種準軍事單位,在國內腹地的武裝稅警都還好,大體上可以看成了稍微強一些的執法單位。
但是在邊疆,海外,新佔領區等一些比較動蕩的地區,武裝稅警那可是正兒八經的軍事單位,各種武器裝備一應俱全,戰鬥力相當強悍的。
海外有些地方因為軍方人手不夠,一些地方的彈壓任務甚至都是不得不讓武裝稅警們幫忙。
在海外擴張的時候,前腳軍方打過去擊潰敵對有組織力量,後腳人家武裝稅警就跟著過來了玩抄家滅族……不,收稅了。
而在本土腹地的話,現在普通人倒是比較少看見這種全副武裝的武裝稅警了,畢竟現在也沒那個人敢玩大規模的武裝抗稅了,所以目前一般只有在抄家滅族的時候才能看見大批荷槍實彈的武裝稅警了。
沒錯,抄家這種事,不是普通巡警的職權范圍,而是屬於稅警的職權范圍,因為抄家得來的錢財是要上繳國庫的……稅務部就拿著這個理由把抄家這種油水極其豐厚的差事把持了足足二十幾年,上上下下無數巡警們恨得牙癢癢。
那可是抄家啊,執行任務的隨便撈一點,那都是大筆的油水啊!
可惜,稅警牢牢把持抄家權限不放。
由此可見大楚帝國裡稅務機關的特殊性,別說不鳥巡警了,就算是地方上的巡撫人家也不鳥的。
哪怕強如唐天貴這種一省巡撫,沒啥事的時候也是能不見稅務官員就不見稅務官員……這見多了,萬一那一天這些稅務官員們突發奇想,要查他唐天貴的稅務問題,那就事情大條了。
就算他本人沒什麽稅務問題,但是家族那麽多人,保不齊就會被查出來什麽稅務問題。
畢竟偷稅漏稅這種事,很多人都喜歡乾,平日裡稅務部門不搭理你,不代表查不出來。
在當代的大楚帝國,你得罪誰都別得罪稅務官啊……這一條對於那些權貴富豪們尤甚。
倒是兜裡沒兩個大字的普通老百姓不用懼怕這些稅務官員。
大楚帝國稅務機構一向來都有個優良傳統:不對苦哈哈動手!
這不是稅務官員們心善,而是苦哈哈們兜裡沒錢,再怎麽壓榨也壓榨不出幾兩油啊,而且收稅乃至查稅也是需要成本的!
這天天盯著苦哈哈們動手,大楚帝國收上來的稅估計還不夠收稅和查稅成本的!
但是那些權貴富豪們就不一樣了,一個個都肥的流油,如果能夠找到機會撲上去咬一口,不僅僅國庫有了更多的收入,能夠為自己帶來更多的政績。
而且這個過程裡稅務官員們稍微撈一點,那就是能讓自己吃的滿嘴流油。
所以當他們發現有什麽權貴有偷稅漏稅跡象的時候,一群稅務官員們就會流著口水喇子撲上去。
就跟一群瘋狗一樣!
面對這些瘋狗,哪怕是唐天貴這個巡撫,雖然不說會繞著走,但也是能不接觸就不接觸。
晦氣!
這長而久之,地方上的稅務機構基本自成派系,和巡撫衙門基本沒啥關系,這沒啥關系自然也就談不上權勢排位之類的。
不過稅務官員們雖然都是一群瘋狗,不過他們隻管稅務,其他事情不管,也沒權限管。
比如說眾多官員的貪腐問題,人家稅務官員在乎的是你這些非法收入有沒有交稅,而不是關心你這些非法收入從哪裡來,犯下了什麽罪行。
甚至大楚帝國的稅務法裡還有這麽一條,那就是稅務機構會對納稅人的稅務來源進行保密,巡警等執法單位是沒有權限調閱的。
當然,也不會有人傻乎乎的真的直接拿著非法收入來交稅就是了……他們大多會把非法收入通過各種渠道進行洗白,然後把洗白後的錢進行交稅。
對此稅務機構也不搭理,洗錢這種事和他們沒關系,那是巡警內金融犯罪部門的事。
但是,洗白的錢你要交稅。
在大楚帝國裡,稅務機構是特殊的,不能和一般行政機構相提並論。
但是其他地方機構嘛,基本都在巡撫掌控之下,當然了,巡撫掌控只是理論。
實際上巡撫一個人也無法處理這麽多事務,同時也是為了權力製衡,避免巡撫一人獨大,變成土皇帝,所以也就有了明確確定職權范圍,負責民生經濟工作事務的布政使、負責司法治安事務的按察使。
此外還有分管各項事務的從三品參政。
這群人,一共組成了省級高層構架,這種構架目前而言非常的穩定,各人各司其責,相互製衡,監督。
而王喜林一來就撈過界,動作還搞的這麽大,在大楚帝國的地方政治構架裡算是影響比較嚴重的,要不然徐鑫也不會有這麽大意見了。
縱然是沒有公開反對,但是也多次找到唐天貴反應情況。
對此唐天貴也是有些頭痛……他知道王喜林是帶著重要任務來的,但是他的辦事方式太急躁了啊,這一來動作就搞的這麽大,影響很不好的。
心中固然對王喜林的辦事方式不滿,但是王喜林在會議上正式提交的彈劾報告,他卻是不能當沒看見。
翻看了半天后,最後他還是轉交給了右手旁的按察使徐鑫:“大家都看看!”
很快,彈劾報告也是被簡單傳閱了一遍。
徐鑫此時轉頭看了眼程永峰, 幾秒後露出怒色道:“簡直大膽包天,買官賣官,收受賄賂,縱容家人謀財害命,這些人是把惡事都做盡了,不除不足以彰顯律法之公正。”
布政使程永峰並沒有第一時間開口,而是低頭沉思了片刻,還手指頭敲擊起來了桌面,幾次張口,但是最後歎了口氣道:“可惜了,錢安是個有能力的人,把佛山的新工業區辦的不錯,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佛山知縣錢安,承順二十四年入翰林院秘書處任三等秘書,承順二十六年外放廣東,同年秋任廣州府佛山縣知縣。
承順二十七年,佛山經濟增速在廣州諸縣區排名第一,承順二十八年雖然還差幾天才過去,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今年廣州府內各縣區的經濟增速頭名,還會是佛山縣。
有著如此耀眼的成績,此君不出意外的話,等翻了年定然要往上動一動的,不說從五品,就連正五品的一州知州或省某處實權處長那是輕輕松松的。
但是……如今卻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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