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逍在陰影裡等了半晌竟然沒看到一個來湊熱鬧的,於是哀歎一聲。
“怎麽一點效果都沒有,白費了小爺一片心思,還浪費了我一枚煞晶啊,該死!”
他自然是不知道這背後的種種原因,只是感覺族人如今都太冷漠了。
“鬼潮在即都能如此冷漠,難道他們連自己的生死都不關心了嗎?”
隨後他就恨上了三大家,“都怪三大家,看把族人都欺負成什麽樣了,早晚讓你們付出代價。”
他本想作罷,“反正你們自己都不關心自己的死活,我又何必吃力不討好!”
可一想到鬼潮的凶猛,他又猶豫起來,不搭救族人他也別想活,所以心裡再不痛快還得繼續嘗試。
他看著手上的爆竹,安慰自己道:“既然做都做出來了,那就都丟出去好了,小爺盡我所能去救你們了,至於信不信全由你們。”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黑夜猶如恐怖的怪獸,蹲伏在無月的黑暗當中。
倒是正好方便了石逍行動,於是他開始往三個村子裡面挨個丟爆竹。
接二連三的炸響,以及在火符的余輝下,灑落到院中的字條,終於引來了一些好奇的目光。
特別是一些孩子,盡管大人反覆叮嚀,讓他們太陽落山之後不能開門。
可他們聽著震耳的巨響,看著絢爛的火花,怎麽可能忍得住內心的好奇?
於是一個個孩子躲過大人的目光,悄然開門去看熱鬧。
然後又一個個神情古怪地,撿回了一張張鬼氣森森的紙條,甚至有些膽小的孩子臉都嚇綠了。
紙條上的消息也終於被人看見,頓時三村震動,一片恐慌。
“日遊神,是日遊神,他來警告我們了!”
“我早就說石少爺變成了日遊神,他是好神,不會亂殺無辜的,你們還不信,你看他來提醒我們了。”
“神諭,這是神諭,你們看出來了嗎,這紙這墨,還有這上面的鬼氣!”
“石逍少爺真的成神了,不然野鬼塬的鬼物要打仗他怎麽會知道?”
“石逍少爺竟然在提醒我們,真是好神啊!不行我得再去給他上一柱香好好拜一拜!”
“天啊,鬼潮,鬼潮要爆發了,這可讓我們怎麽活啊!”
“妖鬼打仗活人遭殃,這日子沒法過了!乾脆天塌下來大家一起死了吧!”但更多的是一片哀嚎。
石逍怎麽也沒想到,當這些村民看到紙條上的內容的時候,心裡泛起的竟然會是這些或麻木或絕望念頭。
更多的是荒誕不經的臆想,卻鮮少有人去考慮怎麽積極增強防禦。
即便詭族從西荒狼狽逃回祖地,也沒有像如今這般落魄。
那時他們受盡磨難逃回偃師堡,族人已經十不存一。
但他們心中仍有信念,那就是強大起來,回去報仇!
可這才幾年的光景,族人的心氣就磨沒了,一個個竟如同將死的老婦,隻想著死後埋在哪更合適。
誰也說不清怎麽就變化至此,這還是當年那個驍勇善戰,讓世人膽寒的詭族嗎?
不過這一切都不關石逍的事,他如同鬼魅一般在陰影當中跳躍。
很快剩下的竹筒已經全都在三個村子裡炸響,為了製造最好的效果,他已經施展出最快的速度。
所以自己也是累得夠嗆,然後趁著族人的慌亂,他悄然無聲地鑽進了小姨家。
這次一來,發現小姨家的房子已經徹底翻修過一回,
老房子看起來煥然一新。 不但如此,之前當掉的家具也大多都贖了回來,還添置了一些新的。
石逍沒見雨兒妹妹,好奇一問才知道,雨兒也再度去辛先生處上學,現在跑去同學家默書了。
這一切的轉變都是因為他留下的那一大包金銀,石秋菲對這一筆意外之財也是頗為感激,而且對現在的日子相當滿意。
果然凡俗的日子離不開的就是柴米油鹽,只要吃飽穿暖就是好日子,幹嘛還去自尋煩惱呢。
即便是石秋菲這樣有些修為的修士,一旦被這凡俗的日子拖累,也就漸漸磨滅了心中的骨氣,每每為這三餐鬥米便不知不覺間放下了尊嚴。
石逍趁著雨兒沒在家,鄭重其事地跟石秋菲說了一下野鬼塬的鬼物要爆發大戰的消息。
他怕小姨擔心自己又偷偷跑去野鬼塬,進而引出自己遇到危險的一連串的問題。
所以故意拿出一張紙條,假說是自己在村裡撿到的。
石秋菲也拿出一張同樣的字條來,“這消息我也見到了,我一個婦道人家力量單薄,也只能帶著雨兒在村裡守著,不然還能怎麽樣呢?”
石逍試探著問了一句,說是自己有一個安全的地方,問小姨是否願意跟他過去。
石秋菲想了想後搖了搖頭,他見此稍稍楞了一下,心道:“是不信任我嗎?”
但轉瞬他便明白了對方顧慮,是怕她們娘倆成為自己的拖累。
仔細一想,現在讓她們娘倆搬到藥園去,也的確不是一個好時機,所以也就沒有堅持。
其實石秋菲的想法很是複雜,真跟石逍去避難,或許可以得到一時的安穩,若這場災難很快過去也就罷了。
萬一鬼潮將偃師堡直接毀掉,他們怎麽辦?
躲避一時還好說,哪怕是十天半月,每天少吃一點,忍一忍只要餓不死就總能撐過去。
但時間長了怎麽辦?若是一年半載鬼潮也不退去,他們怎麽生活?
難道自己母女要靠石逍一個孩子去打獵養活她們?她實在無法接受自己母女成為一個孩子的累贅。
反而是石逍自己,因為有那處安身之所,活命的機會更大些。
石秋菲猜到石逍發現了一處隱秘所在,裡面有一些草藥,甚至還能種一點薄田。
可這樣的環境能養活幾個人?如果真是地產豐富的話,石逍還用冒險去野鬼塬狩獵嗎?
想他如果獨自守在裡面,自己一個人怎麽都好度日。
但三個人三張嘴,那要多少東西才能活下去?
她是不知道石逍現在住的地方有多寬敞,更不會想到石逍現在獨自擁有一件方寸物,裡面擁有萬畝良田。
若是石秋菲知道這些的話,或許就不會那麽拒絕地那麽堅決了。
她甚至從沒想過去問一句,石逍現在住的那片地方到底有多大,能養活多少人。
這就是她的善良,當然這也是她最後一點尊嚴。
她生怕自己一旦問出口,就會動搖,然後就真的變成石逍的拖累,那是她死也不能接受的。
石逍同樣也知道這是小姨最後一點堅持,如果自己強求她們跟自己走,哪怕是最真誠的邀請,也會讓對方難堪,所以也就不再說什麽。
氣氛有些尷尬,於是石逍趕忙將兩個納物符掏出來,裡面放著他處理過的一隻灰角兔的肉,另外一個裝著幾張最厚實的獸皮。
“小姨,這些肉給雨兒補身體,這些皮子你若是能找到皮匠,就製成衣服,眼看天就涼了,做幾件皮衣好禦寒。”
石秋菲並沒有關心這些東西,而是直接擔心的說道:
“逍兒,你不是答應我不再去野鬼塬狩獵了嘛,怎麽又去!
你還那麽小,一個人去野鬼塬多危險,下次可不能再去了,聽到了嗎?
餓了就到小姨這裡來,總能想辦法讓你吃上一口熱乎的。”
石逍對此只是一笑,“小姨放心,這些都是我運氣好,在住處外面撿到的,我不會去冒險的。”
然後他便催著小姨,“快看看,這些皮子夠不夠,如果不夠的話,我那還有一些,等我處理一下便給你送過來。”
“怎麽這麽多!”石秋菲的神情有些悲傷,甚至眼裡泛起了水霧。
她的丈夫就做了幾年的獵人,她豈會不知道想要狩獵到這些妖獸得付出多少辛苦。
這得去多少次野鬼塬, 才能獵到這麽多灰角兔,她太知道當中的危險了。
但看著石逍那張緊張的小臉,她實在說不出責怪或者勸阻的話,因為說了也沒用。
人總要活著,活著就要吃飯,她自己都是勉強活著,真多了石逍一張嘴,她真的解決不了。
或許她能忍受勻給石逍半碗飯,然後大家一起挨餓度日,可石逍接受不了,這孩子的脾氣跟他娘一樣的倔強。
灰角兔個頭可不小,一隻成年灰角兔足有小黃羊那麽大,便足夠給孩子做一件皮襖了,就算是大人,兩張皮子也足夠了。
石逍這裡面起碼有五六張皮子,而且都十分完整。
雖然還是秋天,但野鬼塬冷得早,再加上妖獸要抵擋陰氣的侵襲,所以灰角兔的絨毛格外的厚實。
這樣的皮子做成皮衣的話一定十分暖和。
石秋菲看著這些毛皮眼窩有些濕潤,她叫過石逍,不顧他反對直接給他量了一下尺寸。
同時柔聲說道:“是小姨不好,也沒能力照顧好你,反倒是一再得你的照顧,我……。”竟是說不下去。
石逍一笑道:“你是我小姨,是我最親的親人,小姨對我也從沒圖過啥,我這不都是應該的嘛。”
“你這孩子吃了那麽多苦,還是這麽善良待人,真是難得。
可這個吃人的世道,不是你對人好人家就對你好的。
將來你總要去外面的世界闖蕩,免不了與人打交道,到時候可怎麽好。
你可一定要記住,不要對什麽人都這麽好,一定要多留幾個心眼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