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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大國師》第一十六章 假慈悲
  咯咯咯——

  笑聲先是低沉,如同黑夜中的夜梟,卻散發著瘮人的心悸。

  慢慢地,笑聲大了起來。

  從夜梟的孤寂叫聲,變成了猛獸的咆哮。

  樊於期畢竟是統領過千軍萬馬的人,他這樣的統軍大將,肯定不會被荊軻看似平靜的眼神嚇到。哪怕荊軻能夠用眼神擊敗大部分和他想要爭鬥的遊俠。

  對付樊於期,他還是嫩了點。

  別看樊於期如今落難了,但是在燕國,真沒有那個武將有實力壓得住他。

  更不要說荊軻了。

  其實,荊軻根本就不想用所謂的氣勢,虛無縹緲的威懾來讓樊於期聽從,乖乖的獻上項上人頭。而且他開口還是讓樊於期死,這根本就是強人所難。

  可荊軻別無選擇,試問:天下有什麽能夠讓秦王重視的東西?

  就憑燕國督亢之地的輿圖?

  就這麽個小地方,面對所向披靡的秦軍,旦夕之間就能拿下。雖說,這片地區山多林密,地勢非常不好走。可是再難,能難過西川?

  秦國連蜀國都能輕易拿下,何況一個小小的督亢了。

  實際上,秦國並沒有迫切的想要攻打燕國的打算。秦國的計劃,魏國、楚國和齊國才是最先選擇的目標。因為燕國對秦國來說,就像是雞肋。人口少,邊境長。尤其北方的遊牧民族和燕國靠近,時常會來劫掠。一旦秦國拿下燕國,就要分出大量的兵力,防守北方。這對秦國統一六國的部署是非常不利的。

  將這份禮物送給秦王,秦王根本就不會在意。因為太小了,小到秦國的武將們根本就不屑一顧。只要戰端一起,督亢之地對秦軍來說不過是探囊取物。

  唯獨樊於期不一樣,這家夥的大嘴巴,給秦王嬴政帶來的傷害,不下於嬴政他媽養野男人。

  而樊於期給後人留下最大的驚喜就是,他說了:呂不韋是嬴政的親爹!

  在醉酒狀態下,沒有任何根據,沒有任何理由,就蹦噠出了這麽一句讓嬴政氣地要吐血的話。甚至可以排名天下第一謠言。

  這個震驚天下的謠言,就是樊於期這家夥的大嘴巴裡說出來的。而且他啥根據都沒有,就敢造秦王嬴政的謠。

  樊於期說他是嬴政最恨的人,恐怕天下沒有第二個活著的人敢承認自己比樊於期更有競爭力。這也是樊於期流落到了魏國、齊國,兩國的國君都不敢收留他的原因。深怕嬴政腦袋一熱,發兵攻打他們。

  哪怕是樊於期被太子丹留在了燕國,樊於期的日子也是心驚膽戰。

  因為燕國的臣子也反對太子丹收留樊於期。

  他也知道自己招人恨,尤其是因為自己胡說八道,把秦王給拉入了謠言的漩渦之中。再加上嬴政的老娘本來就是招蜂引蝶的女人,導致謠言的可信度直線上升。

  嬴政每每想起樊於期的時候,就恨得牙癢癢,恨不得將此人碎屍萬段。他當初到底眼瞎成什麽樣,將樊於期這貨提拔成大將?

  被天下實力最強的大王記恨,這種體驗樊於期很清楚。就算在燕國,也有不少人動他腦袋的主意。不敢說拿著他的腦袋去秦國換取高官厚祿,但一筆萬金的財富怎麽也逃不了。秦國對樊於期腦袋的賞格,一路高漲,從千金,漲到了如今的萬金。

  在六國,樊於期就是行走的金餅子,散發著誘人的財富之光。

  荊軻的到來,一下子打破了他寧靜的生活,讓他明白,終於有人要對他動手了。

  可荊軻很沉著,甚至有點像是什麽也沒發生似的,讓他有憤也不敢發泄。因為他知道荊軻是個穩重的人,雖提出了過分的要求,但不會冒然如此,必有隱情。他在等荊軻的隱情,如果無法說服他,再弄死荊軻也來得及。反倒是荊軻,自顧自的自飲自酌,放下酒爵,才躬身問:“樊將軍,你認為天下最恨你的人是誰?”

  “秦王,還能有誰?”

  樊於期悶哼道。心裡也是後悔不已。

  他因為當初圖一時口快,胡說八道了句酒話,沒想到整個家族都因為他的這次酒後無德被滅門了。如今,想要後悔也來不及了。

  荊軻接著問:“樊將軍,你最恨天下的那個人?”

  “秦王。”

  不用說,秦王不念舊情。讓樊於期因言獲罪,他恨不得當初嫪毐發動蘄年宮政變的時候,他也跟著去。真要是他加入了政變,最後的結局就真不好說了。

  嫪毐不過是個小白臉,論上陣打仗,排兵布陣,哪裡有他的水平?

  荊軻繼續問:“將軍可想報仇?”

  “有,可是我老樊如今癡長歲月,卻成了寄人籬下之人,如何能報復秦王?”樊於期苦笑。

  荊軻笑著,故作高深道:”樊將軍,你以為小子幫你實現這個願望行不行?”

  “你?”

  樊於期疑惑的盯著荊軻,想從對方的雙目之中看到有用的反應。

  可惜,荊軻的死魚眼連狗都分不出他的喜好,更別說人了。

  樊於期遲疑地搖了搖頭,隨即低聲道:“還請賢弟給愚兄透個底,別跟愚兄兜圈子了。”

  “太子當初去秦國做質,在秦國看到秦軍武備,秦軍之銳,天下莫不能敵。心生惶恐,怕天下今後只有秦,而沒有六國。如今,韓趙相繼被秦軍滅了宗廟,魏、齊不敢反抗。一旦等秦吞並了魏齊,天下入秦之勢再無可擋。太子每每想到此時,夜不能寐,惶恐不可終日。”

  “於是,想到了一個計劃,刺殺秦王。”聽聞荊軻的計劃,樊於期震驚的從席子上蹲起來,隨後卻失望的搖頭道:“難,太難了!”

  荊軻咬著牙,惡狠狠道:

  “再難也要去,唯死爾!只要秦王一死,秦國就會陷入內亂之中。秦王世子年幼,不能主政,秦王又沒有正宮,如今是最好的機會,也是最後的機會。”

  樊於期抬起頭,不敢相信的看向了荊軻:“你去?”

  “對,我去。”荊軻用力的點頭,似乎給樊於期傳遞一個信息,他一定能做成功:“樊將軍,你該知道我哪怕是獻上了督亢輿圖,還不足以打動秦王讓我覲見。天底下,唯一能讓秦王失態的,也許只有將軍項上人頭了。”

  樊於期陷入了沉默之中,人只要活著,都不想死。

  哪怕樊於期和秦王有血海深仇,也是如此。要不然,他也不會從魏國逃去齊國,齊國不收留,又來到了燕國。

  可是他是天下聞名的名將,也有自己的尊嚴。

  他不願意像老鼠一樣,躲在陰暗的角落,吞咽著仇恨的眼淚,一天天老去。卻看到仇人叱詫風雲,氣吞山河。

  軍人的果斷,讓樊於期很快做出了決定,他耷拉著腦袋,沉聲道:“我相信你,且等我片刻。”

  “需要安排一間靜室嗎?”

  “不用。我樊於期豈能是那種拖延之人,瞧好了——”

  說話間,樊於期拔出掛在架子上的寶劍,反手將劍刃貼著脖子,輕輕一拉……主動脈的血即刻飛濺而出,就算是早有準備的荊軻也被嚇地連連後退。

  血流如注,很快半身都被殷紅的鮮血染紅了,樊於期還強打精神,在昏迷之前抱拳對荊軻道:“賢弟,拜托了!”

  荊軻急忙行禮,一揖倒地,兩人相繼行禮。只是良久之後,荊軻站起來了,樊於期卻永遠停留在了俯身到底的那個瞬間。

  樊於期府邸的下人,都是太子丹安排的。

  很快就發現樊於期自殺,並沒有慌張,在荊軻的吩咐下將樊於期的首級裝入匣子。

  就在這時,太子丹急匆匆的趕來,看到盛首級的漆匣,眼淚都下來了:“樊卿,孤對不住你啊!”

  也只有跟著太子丹一起來的郭威埋下腦袋,假裝傷悲,可是心裡卻對太子丹充滿了鄙夷。樊於期作為刺殺秦王最重要的一項見面禮,早就在荊軻和太子丹的計劃裡了。什麽也不為,養一個閑人,不是太子丹的風格。

  郭威低聲咒罵:“貓哭耗子,假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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