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

　郭威費了不少的力氣，才找到了這座玉礦。

　要是在後世，這樣的地方，哪怕不通高鐵，高速總該有。可在戰國末年，除了個玉礦的大概位置，郭威幾乎找不到任何信息。要不是用兩套地圖對照，加上向導，郭威也找不到這座產岫玉的玉礦。

　礦脈很大，但是郭威開礦手段有點糙。

　到處都是炸藥爆炸留下的坑坑窪窪，還有就是開采玉石之後丟棄的石料。

　他們在這裡已經快一個多月了。

　郭威好不容易湊夠了能夠滿足屬於嬴政的這座學舍需要的材料。這些材料進入學宮之中，會自行被學宮吸收，然後變成一座造型簡單古樸，卻晶瑩剔透，四處散發著高貴氣息的小院。而這個小院，將是嬴政在學宮之中能夠停留的區域。

　和王莽一樣，嬴政的時間是每天一個時辰。

　不過，郭威還沒有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嬴政。畢竟，有些囑咐得當面說清楚，要不然他怕嬴政不甘心，在學宮裡瞎逛，觸發不必要的麻煩。

　“師尊，蒙恬將遼西打下來了，燕王喜被殺。大軍正準備進入遼東巡查漏網之魚。”

　王莽帶著從前線送來的戰報，站在老遠，就對郭威揮舞著手中的戰報，大聲稟告這個好消息。

　郭威接過戰報之後，看了幾眼，隨後歎氣道:“厚葬姬喜。”

　姬喜不是最後一個死在秦軍手裡的戰國七雄的大王。當然也不是第一個。作為曾經的王者，哪怕死於愚蠢，也應該得到該有的禮遇。

　實際上，就如今秦王嬴政的心境，哪怕是在薊城丟失之後，在遼西被秦軍圍困之後。只要姬喜決定投降，他都不用死。

　但結局也不會太好，多半是個流放山林的命。

　這樣的結局，對於曾經掌控著無上權力的大王來說，是否值得，就不得而知了。畢竟，這個時代的人，多半都有些執念，而執念會讓人走進死胡同，認死理。

　班師回朝！

　命令下達之後，秦軍無一不歡呼。

　對於他們來說，在外征戰是博取榮耀的過程。可是一旦有了足夠的爵位，誰不想在自己的老家，過上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出門有車的好日子?

　跟隨郭威回到鹹陽的並沒有十萬大軍，他將帶走一半人馬，其余的留下在薊城，涿城等地。東胡雖然消停了，匈奴恐怕短時間內也不會想著攻打中原。但秦軍也不能掉以輕心，要不是實在抽調不出更多的人馬，秦軍派遣二三十萬大軍駐扎邊境也有可能。

　隨著騎兵在秦國的使用，眼下秦軍的戰鬥力已經達到了陸戰巔峰的程度。

　說白了，陸地冷兵器作戰，武器是一方面，還有就是士氣。秦軍的士氣在短時間內，根本就不用擔心。

　“大王令，鹹陽文武百官出城迎接！”

　聽到這個消息，李斯的臉酸成了隻老橘子，還是那種青皮的橘子。

　而來傳遞消息的趙高心情也不太好，因為太仆多了個不入流的小官劉邦。這廝水平很差，趕車不如他，書法也不如他，甚至連做事都不如他有效，可讓他氣憤不已的是，秦王嬴政竟然會將趙高的一部分事務交給劉邦來做。

　這種不被信任的感覺，讓趙高有種如履薄冰的驚悚。

　“大王是什麽意思?真要封郭威為君?”

　君，是秦國爵位之中最高的一種。用通俗一點的說法就是——裂土封侯。

　哪怕是一統天下之後，秦國在國策上有過一段爭論。是否封封天下，讓諸王子鎮守各地?以讚同封封天下的丞相王綰為一派，以反對封封天下的李斯為一派，雙方爭辯之後，李斯勝出。嬴政取消了封封天下的打算。

　這也是為什麽秦國面對各地的叛亂，幾乎在一開始就缺乏當地叛亂當地撲滅的能力。因為地方力量不足，加上官府無力抵抗叛亂，才造成了陳勝吳廣越鬧越大的原因。

　但李斯如今還沒想這麽遠。

　他想到的是，他出征楚國的時候，誰也沒有送。更不要說秦王令文武百官來送別了。

　回來的時候，也是灰溜溜的回來。

　也沒有人來迎接。

　他明明也打了勝仗，反而像是個敗軍之將似的，讓人看不起。

　“父親，是否給大王告假?”

　趙高走後，李斯的兒子看到他老爹的面色漆黑，如同中毒般要命不久矣的樣子，心中忐忑不已，輕聲詢問他爹。

　李由也是關心，但是關心錯了地方。

　李斯指著李由，捂著胸口怒道:“丞相都親自去了，我不去，難道是讓滿朝文武說我李斯輸不起?”

　李由嘟噥著不敢搭話，他不好說他爹真的輸不起。心胸狹隘，也不僅僅是家裡人知道，其實李斯的小心眼，滿朝文武都清楚。

　翌日。

　大隊的秦軍從直道上出現，燕國碣石宮內的奇珍異寶也被押運在車上，全軍延綿二十多裡。數千輛大車。這等陣仗，在秦國也就是攻破趙國都城邯鄲之後，才有過。

　誰也沒想到，燕國也有如此肥厚的一面。

　“師尊，丞相王綰率領文武百官前來迎接。”

　王莽來到郭威的座駕邊上，對著車內喊道。

　郭威的車架上，有兩位妾室。要不然，王莽就會上車和郭威同行了。

　車廂的門打開之後，郭威微微蹙眉，為王莽:“怎麽辦?”

　王莽愣住，隨後也不知道該怎麽解決。他做過皇帝，丞相迎接皇帝他連車都不用下。至於他做臣子的時候，可沒有享受過這等榮耀。想了想，王莽建議道:“不如改安車如何?”

　“善！”

　郭威下車，換上了一輛四面通風，有個華蓋的安車。這樣的車，基本上連遮風擋雨都辦不到，華蓋不過是裝裝樣子的裝飾而已。

　跪坐在安車上，王莽不斷催促，讓車駕能夠走到軍隊前方。

　總不至於讓王綰這些大秦高官站在路邊上，等著兩萬秦軍前軍過去之後，他再出現吧?

　“老丞相折煞本座了！”

　郭威下車，並沒有讓王綰有給他牽馬的機會。畢竟，王綰來迎接他是王命，他無法推脫。而郭威要不是為大秦立功了，也不會收到他如此禮遇。

　畢竟，王綰瞥了一眼不遠處，想要躲在人群之後的李斯，微微一笑;“國師為大秦立下赫赫戰功，老夫不過是替大王迎接國師，哪敢說辛苦二字。”

　“丞相請！”

　“國師請！”

　這樣的場面，基本上其他官員也沒機會上來說話。

　也就是九卿有這個資格。

　好死不死的，郭威看到了人群中埋著腦袋裝不認識的李斯。郭威笑呵呵的對李斯說道:“李大人，你也回來了?沒想到你比本座先回來，恐怕立功不小吧?楚國的都城打下來了嗎?楚王宮中寶物可曾堆積如山?”

　李斯哪怕是小心眼，如今日子不好過，但脾氣依然很臭:“國師不必說風涼話，我沒有你風光，也沒有你的好運氣。打下了個城邑而已。比不得國師你的功勞大。”

　“李大人如今不是廷尉了，出任典客之職。”

　典客也是九卿之一，在漢朝有一個更響亮的官名——大鴻臚。主要的職務是管理歸義蠻夷。但是秦國，沒有啊！

　也不是說完全沒有，只有一個大月氏。也沒說要歸義，就是對秦國有了使臣往來，今後怎麽辦，還得看秦國的實力是否能將大月氏折服。

　可以說，李斯從位高權重的官員，變成了朝廷上的邊緣人物。

　李斯看郭威不順眼，難道郭威就看李斯順眼了?他覺得典客這個官職給高了，他微微不滿道:“這麽能如此慢待李斯大人，典客不過是虛職，非李斯擅長之職。我聽說李斯不僅僅擅長邢獄之事，還聽說李斯善於管理倉廩，大秦應該考慮到李斯大人的實際才能，不能荒廢了其才乾呐。”

　李斯聞聽倉廩兩個字，實在忍不住了，他認定了郭威要趕盡殺絕，指著郭威大怒道:“郭威，你敢羞辱我?”

　“嘿，tui！”

　郭威盯著李斯冷笑道:“你也配讓本座羞辱?就你這小心眼的勁，還敢說羞辱二字?賤人，人恆辱之！本座何錯之有?”

　“告辭！”

　李斯實在沒臉繼續腆著臉迎接郭威，對王綰抱拳之後離開了。

　王綰看著李斯的背影，寥落且孤單。苦笑著搖頭道:“國師，何必呢?”

　“他這樣的人，只有自己的利，沒有國家之利，本座不屑與之為伍。”不過郭威很快發現迎接的人之中還有蒙武，而且站得很靠前，不僅好奇道:“蒙將軍，你高升了?”

　“蒙中郎，被大王器重。國師，還請移步入蘄年宮，一來是恭賀國師得勝歸來。二來是商討大事。”

　蘄年宮。

　秦王情緒高漲，他沒想到能如此輕松就打下了燕國。而且，打下來的燕國幾乎和趙國不可同日而語。趙國是真的被打殘了，國內十五歲以上的男子十人之中，只剩下二三人。導致趙國的人口，二十年內都難以恢復。

　但是燕國的生產早就恢復，人口損失也忽略不計，隻損失了十萬左右的青壯。

　表面上看，這個數字對於人口才三百萬的燕國影響很大。但實際上，這些人都是燕國的士兵還有貴族。對於底層幾乎沒有任何損失。

　這樣的奇跡，嬴政很想複製到齊國，魏國，乃至楚國身上。

　“國師打下燕國，為我大秦開疆拓土數千裡，此乃我大秦之喜，諸位臣公，舉杯賀！”

　“恭喜國師。”

　郭威舉起酒爵，就著賀詞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不過秦王嬴政是個急性子，直接就問:“國師，燕國人口三百萬，這次滅國，人口損失才十幾萬。而且燕國已經恢復生產，百姓安居樂業。不僅抵禦了東胡蠻族的入侵，還能糧草充足，府庫充盈，不知國師可用了什麽神奇之術?”

　“大王，諸位同僚，此事還請我府中長史王莽來給諸位解釋。”

　嬴政這才打量起來跟在郭威身後之人，儀態非凡，似乎並非普通人。嬴政點頭道:“可！”

　“大王，諸位大人。”

　王莽不懼人，他連皇帝都做過。還有什麽可怕畏懼的?他站起來，走到台前，行禮之後，開始說了起來:“諸位百姓苦啊！”

　這貨一開口，就讓秦王和文武百官眉頭直皺，這家夥這麽這個路數?百姓苦不苦，和他們有什麽關系?

　哪怕是嬴政，也是被王莽的開場說地有點鬧心。

　昏君當道，百姓才苦。他應該是個明君啊！

　難道王莽是在隱晦的罵他?

　可王莽並不在意，他接著說了起來:“對於百姓來說，他們的要求很簡單，有衣穿，有飯吃。可要達到這些基本的生活要求，有一個條件即可，有地種。臣鬥膽，在燕國覆滅之後，將燕國的權貴土地，其中一半收為官有。另外一半悉數分給了百姓。”

　“除此之外，臣還發現富貴者擁有土地頗多，於是在燕地規定，家族人口超過二十人，壯丁超過五人的分家。土地超過兩百畝的多余土地分給親族，還有盈余，就分給鄉鄰，如果還有盈余，就安置流民。如此一來，燕地的大家族被徹底削弱，再也沒有魚肉鄉裡的機會，而燕地的百姓除了完成官府的徭役之外，還需要守衛地方，進入軍隊。”

　“如此一來，軍隊守衛的不僅僅是國土，還有他們自己的家園。有恆產者，才有恆心。地方團結，軍民一家，此後必大治！不僅如此，百姓還應該選擇他們信任，且能為百姓做事的官員，這才是地方大治的基業！”

　王莽的話很震撼。他學的是儒學，一段孔夫子的話隨口而出:“大道既隱，天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力為己……如有不由此者，在執者去，眾以為殃，是謂小康。”

　至少這個時代的秦人貴族是理解不了王莽的星辰大海。

　畢竟，他做的不是奴隸社會的社會分工，也不是封建主義的社會分工，更不是資本主義的社會分工，他是一下子從早期的封建主義，一竿子捅到了共同富裕的邊緣。

　別說，王莽的手段有些用處，也很容易受到百姓擁護。可是在坐的無一不是權貴，還有個攥著權力不肯撒手的嬴政。

　除了郭威之外，所有人都低頭看著食案上的酒肉，忽然間，他們感覺美味也不香了。

　權貴，沒有特權了，要他們還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