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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說書人》四百八十五.絕計・上!
第486章485.絕計·上!

 最後的決定,是李臻和玄奘一齊去見那位崔掌櫃。

 孫思邈沒什麽興趣。

 有這功夫去試探別人來的什麽路數,倒不如鑽研手裡這半本祝由術來的實在。

 這裡其實就能看出來他的性格了。

 藥王爺比較唯我,甚至可以說比較任性。

 不感興趣的事,是真的懶得摻和。

 但換個角度想想,作為世間僅有的十五位一品煉丹師之一,放到哪都該被人以禮相待的他似乎也有任性的資本。

 李臻和玄奘跟著小夥計一路往二樓走,很快便來到了一處連門窗上都被裱了金紋的門前。

 這應該就是這家客棧最好的房間了。

 “二位法師,崔大人便在屋中,小的就不多打擾了,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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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夥計客氣的拱手,讓開了身位後離開。而李臻和玄奘對視了一眼,整理了一下衣衫後,禮貌敲門,就聽見裡面傳來了一個和煦的聲音:

 “可是守初道長和玄奘大師到了?快快請進。”

 “……”

 “……”

 帶著心頭的一股驚詫,李臻還沒推門,房門已經被開了。

 在一股撲鼻的茶香中,兩名看起來身上斯文氣很濃,卻佩戴刀劍,且身上傳來了修煉者獨有氣機的護衛一左一右打開了門,接著整齊的對倆人拱手相讓。

 同時,桌前也有一個穿著華服,看起來很是和氣的微胖中年男人起身拱手:

 “崔氏商行糧部主事崔長德,見過守初道長,玄奘大師。”

 語氣溫和謙遜,身上沒一絲一毫屬於上位者的架子,反倒像是一個樂善好施富家翁的態度讓人不說心生好感吧,

可至少伸手不打笑臉人,不管是李臻也好,玄奘也罷,都挑不出什麽毛病。

 那就簡單了,人家客氣,自己也客氣唄。

 “福生無量天尊,貧道守初,見過崔主事。”

 “阿彌陀佛,貧僧玄奘,見過崔施主。”

 倆人的稱呼不同,李臻更客氣一些,但都沒什麽毛病。

 崔長德趕緊還禮,伸手虛引,示意二人落座,同時說道:

 “還請二位法師見諒,於栝城小,加之聽聞幾位蒞臨,恐一路辛苦,便親自來訪,請原諒崔氏商行招待不周。此地是簡陋了些,加之午時已過,時辰也不合適。可終究要盡地主之誼,以粗茶先行招待,待今夜還請幾位貴客大駕光臨,崔氏商行上下掃榻以待。”

 “……”

 憑心而論,這是李臻從穿越來到如今,聽到最客氣的一段話了。

 上下左右東南西北,聽著都沒一點毛病。

 禮數、態度、風度樣樣周全。

 雖是商賈,可卻有一種儒雅之風。

 這就是世家的底蘊?

 李臻心裡劃過了一絲感慨。

 可同時心裡有股淡淡的不真實之感。

 或許是因為後世的緣故?他始終覺得這種客氣顯得尤為刻意。雖然說這裡面或許摻雜了一些“古人”對待貴客時的那種態度,讓這個時代之人覺得理所應當。

 但他還是覺得這麽說話反倒有些虛。

 不是說人家虛偽,而是想不到自己一個窮道士有什麽值得人家如此客氣。

 就很別扭。

 不過別扭歸別扭,嘴上的話肯定還得客氣。

 “崔主事太客氣了,貧道何德何能如此勞您大駕……”

 一邊客氣,一邊落座,禮貌的等待對方親自給自己和玄奘倒滿了茶水後,大家一起舉杯相迎,一口奇香的茶水下肚後,為了防止和對方繼續這麽聊讓自己露怯,李臻選擇了主動說道:

 “不知崔主事怎麽會知道我們入城的消息的?”

 聽到這話,崔長德並不意外,笑著說道:

 “實不相瞞,知曉道長與大師的行蹤並不難。在洛陽時,守初道長與玄奘大師已是名滿京城,一舉一動皆高人風范,乃是真正的方外之人,心懷大慈悲之心。而二位出城,自然不會有人沒看到。”

 說著,他一拱手:

 “不過,此事也須向二位法師言明,此非監視。洛陽乃京城重地,崔家雖地處山東,可洛陽城中亦有多種營生。商人重利,有時,一個消息的快慢決定的都是商行內許多人的吃穿營生,所以對於洛陽的消息,崔氏商行一直尤為看重。而恰巧有同行之人認出了道長與大師,所以在發送消息時寥寥幾筆記載了一番,在此,崔長德給二位賠不是了,若有得罪,還請二位多多見諒。”

 話到最後,直接要起身拱手表達歉意了。

 李臻趕緊壓住了對方的胳膊。

 心說好家夥,這也太客氣了。

 “主事不必如此客氣。不過……話雖如此,可我怎麽覺得主事對我們的行蹤特別了解呢。我們才入城不過半個時辰,竟然能找到這裡……”

 他在套對方的話。

 畢竟……小崔女俠還在外面。

 崔長德也不知聽沒聽懂,笑著繼續說道:

 “說了解其實也是巧合,半日前,道長不是遇到了一隊人馬麽?金鼎商號乃是崔氏商行下屬的分號之一,那護衛統領武畢眼瞧著道長與大師乘坐的車馬並非普通之物,旁邊更是有那位騎虎而行的高功道長,搭了幾句話後,待來時,便把消息給傳過來了。再與道長、大師出洛陽的消息一對,在下便明白,是道長與大師入城了,特來拜會。”

 “原來如此。”

 李臻點點頭,沒去糾結對方說的真假,恭維了一句:

 “崔主事果然心細如發,貧道佩服。”

 “哈哈,道長過獎,過獎。”

 姑且算是把事情來龍去脈弄清楚了,況且現在小崔女俠似乎還沒“暴露”,李臻心裡算是踏實了一些。

 而就在這時,或許是見話題已落,又或許是心中一直有所疑惑,一旁的玄奘忽然開口:

 “阿彌陀佛,崔施主,貧僧有一事不明,還請崔施主解惑。“

 崔長德禮貌應聲:

 “大師且問便是,在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適才城門口,貧僧所見聞貴行有人招納腳夫,言出:一日升米,卻需繳納二十文費用。還請施主解惑,此為何意?”

 玄奘眼裡全是疑惑,可崔長德聽到後卻並不意外,等他問完後,臉上出現一抹很獨特的悲憫。

 就在李臻納悶為何對方會露出這個表情時,就見他搖了搖頭:

 “此事……哎。若是其他人問詢,在下一定會矢口否認。可二位品性之高,在下佩服之至,所以不敢隱瞞……”

 李臻心說都啥時候了你還給我戴高帽。

 就直說唄。

 崔長德似乎應了李臻所想,直言:

 “實不相瞞,城外那些人……本是河東郡的黎民百姓。”

 “……”

 “……”

 李臻和玄奘都是露出了愕然的表情,腦子一時間有些沒轉過來彎。

 接著,下一句話從崔長德那冒了出來:

 “當然了,那是之前。而現在……這些人的身份,在官方上,全都是一些被拔除了戶籍的……反賊。”

 “!”

 看著倆人那驚愕的模樣,崔長德點點頭:

 “這些人在毋端兒兵敗後,便潰逃到河東四處。他們無家可歸……或者說有家也不敢回,便只能到處流浪。最後就這麽聚集到了我們這邊,而大師與道長所見為何我們的人要去收錢,其實原因也就在這。他們兜裡並不是沒有錢,恰恰相反,在毋端兒活著的時候,縱容手下之人掠奪錢財,每個人手裡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銀兩。有的人甚至懷揣百兩之多……“

 “……有了錢為何不買糧?”

 玄奘忍不住問道。

 這次不用崔長德說了,已經明白了一切的李臻冒出來了一句:

 “從哪裡買?”

 “……糧商……米店、鋪子……”

 “誰敢賣?或者說……誰夠賣?”

 說著,李臻看向了崔長德:

 “對吧,崔主事。”

 實話實說,崔長德也挺驚訝的。

 心說這道人好玲瓏的心思,竟然一語道破此中玄機。

 但臉上還是那副悲憫的模樣,點頭:

 “不錯,於栝雖然能在戰火中保存下來,可河東諸多地方已經被毋端兒的匪軍給折騰的民不聊生。莫說糧食了,衛城一役,毋端兒何德何能與李公對峙兩月之久?還不是靠的在民眾家中搜刮出來的種糧?整個河東,早就沒糧食了。

 而剛才大師所見的金鼎商號,便是打山東而來,專門為於栝運送糧食來的。陛下沒有賑濟之前,河東這邊除了我們這些還算富庶的商號運糧進來外,普通百姓便只能去土地裡刨食!他們買糧?去哪買?

 更何況……大師莫要忘了,這些人……陛下可沒有赦免他們。他們是反賊,而賣給反賊糧食……便是通敵,是要殺頭的!”

 玄奘的眉頭一下子全擰成了一團。

 他不是不明白對方的意思,可是……

 “那為何不逃出河東?反倒聚集到了城外,靠這種……給錢還要勞作,才能換來並不對等的一升米的……方式來生存?”

 聽到這話,崔長德更是搖頭了:

 “怎麽逃?逃到哪?大師在城外可曾見過婦孺?”

 “……並無。”

 “那便是了。陛下已命剿匪功臣李公為山西河東撫慰大使,而在李公到來,平定了河東中、北兩地那些佔山為王的叛匪之前,整個河東的男丁,便都脫不開叛匪的嫌疑。就算能出逃如何?不入城?不掏路引?一看人是河東來的能保證不被抓?

 ……就算不入城,去了一些莊子山村,難道就不會被人檢舉揭發?要知道……檢舉反賊,可是有田地獎勵的!他們能逃哪去?婦孺不參與戰事,其他地方之人姑且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若是河東的男丁出現……那可都是實實在在的田地不是?”

 “……”

 玄奘的眉頭這會兒已經成了疙瘩,解不開了。

 這時,李臻開口了:

 “也就是說,貴方這麽做,其實是在給這些……這些……”

 找了半天,他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形容詞:

 “苦命人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

 崔長德這次終於掩蓋不住眼中的驚訝了。

 這道士……

 當真不簡單!

 真的不簡單!

 “不錯,守初道長果然心思通透,在下佩服。”

 恭維了一句,崔長德轉向了玄奘解釋道:

 “確實如此,若大師不信,可以去看看,給他們的糧食,可不是什麼糟糧,而是種糧。從毋端兒戰敗後,這群走投無路之人有人繼續落草為寇,有人呢,本就是被逼的,眼下匪首倒了,自然想回歸家鄉。

 可問題是家鄉不可回,朝堂不許,河東又出不去,怎麽辦?只能四處遊蕩。而這些人裡有能耐的呢,已經給了妻兒銀錢,吩咐去外面討生活。沒能耐的,或者說戰死的……妻兒在河東活不下去,也只能出逃去外面討飯。

 而最後留下來的這些人,便都在幾個未遭戰火侵染的城池附近謀生。實不相瞞,我崔氏商行自問天地,問心無愧。現在只需等待河東徹底平定,那麽匪患已除,這些人想來哪怕不能回復原籍,可至少縣丞開恩,也能讓他們在於栝附近生存下來。而這升米,便是他們世代繁衍的希望。

 幾升米,萬粒糧,在加上一份於栝的戶籍,便可以給他們重活一次的機會。可終究,於栝也只有這麽大,縣丞大人有令,流民不得入城,是為了城中百姓不受侵擾,但並非是把活路給他們堵死了。待到傍晚時,每日我崔氏商行都會出城售賣一些糧食,撫慰人心。

 而城中百姓也會出城賣些吃食讓他們活命。如此,敢問大師,我於栝之民,對待這些苦命人,可否做到仁至義盡了?”

 “……”

 “……”

 這話出口,李臻和玄奘消化了好一會。

 期間倆人都沒說話。

 因為不知道說什麽……

 憑心而論, 實話實說,李老道現在心裡……其實就只有倆字:

 “佩服。”

 這個佩服是很多方面的。

 一方面,確確實實於栝給了這些流民活下去的希望。而另一方面……

 免費……甚至還能賺錢倒貼的勞動力。

 高額的利潤。

 城內城外民心所向的感激。

 以及等到李淵到來時後,可以直接送上門一份政績……

 一切的一切,只需要給這些城外的人開一個不大不小剛剛好的口子,讓他們看到活下去的希望而已。

 此計……

 簡直絕到家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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