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臻排隊等著交“過路費”的時候。
遮馬峪上面,可以眺覽全景的篩子崖前,一個讓李臻極為熟悉的人影正在與一個穿著一身鎧甲的漢子站在一處。
正是狐裘大人。
此刻,她依舊帶著那頂鬥笠,目光從山崖下那個牽著馬的破落道士身上收了回來。
接著扭身一步一步朝著那崖頂平整的巨石前走去。
旁邊那個身穿鎧甲的漢子見狀,也跟了上去。
等來到了巨石前,狐裘大人看著眼前的巨石,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
“這裡真的是關聖上馬出征之地?”
旁邊的漢子聽到這話,搖頭:
“當地民眾相傳確實如此。”
“呵”
狐裘大人一聲輕笑,環顧四周,說道:
“就這麽大個地方,當點將台的話,若兵卒在底下,便看不到將領。若在這上面,山高林密的,牽馬上來何苦多此一舉?所以,我覺得,只是虛言而已。”
“”
漢子不言。
只是盯著這塊平整的巨石在發呆。
這會兒倆人身邊並沒什麽人,無論那日掌舵的勁裝漢子,還是幾個穿著鎧甲,看起來一副將領打扮的人都站在遠處,顯然是不想打擾這倆人談話。
而漢子不說話,狐裘大人也沒繼續開口的意思。
徑直繞過了這塊巨石,來到了山崖邊。
太行山脈交錯縱橫,這遮馬峪的山崖雖然不高,可登高望遠,看著這冬日雪景倒也是個好風光。
狐裘大人就站在山崖邊上。
而漢子則在後方半步的距離。
看著她的背影,眼裡閃過了一絲猶豫。
這種距離,他只要輕輕一推
“”
“”
片刻,狐裘大人看著遠方聲音傳來:
“怎麽?不敢下手?”
“”
漢子一怔。
就聽她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就是你為什麽一定會失敗的主要原因。”
“”
“若你是一個修煉者,便能感覺到。此刻,我與這片天地是一體的。這天地之炁就在你我周圍環繞。而只要你有了動作或許你的手會很快,可卻快不過我的念頭。而我的念頭一起,你想把我推下去的手便會化作飛灰。如果你是出塵之人嘛,或許憑借一些手段還能抵抗一下。可終究,你只是個普通人而已。而就算你把我推了下去,又能如何?你可曾聽說過有哪個自在境的修煉者是跌下山崖摔死的?”
她說的平淡,無關生死,仿佛就是在閑聊一般。
而漢子也不言語。
只是有後退了半步。
表達著自己沒有惡意。
就聽狐裘大人繼續說道:
“如今坐到了這個位置,統領八萬兵卒,掌有生殺大權的感覺好麽?”
聽到這話,漢子搖頭:
“沒什麽感覺。說到底若不是遇到了大人,可能我早就被打死了。而在接過大人那杯酒的時候,我就已經明白了自己的下場。這位置,不是我的。我只是個窮苦人,沒出息,沒本事,連自己婆娘都守不住。只能眼睜睜看著別人把她扛走,卻沒有拿著刀和人拚命的勇氣。可現在兄弟們也能尊稱我一聲大將軍了。那縣令之子被我用亂刀砍死,大仇已報,這世間之事對我而言便沒什麽遺憾了。”
“既然沒什麽遺憾,又為什麽剛才想把我推下去?”
“”
聽到這個問題,漢子神情一僵。
想了想,他的眼裡閃過了一絲堅決,忽然就要抱拳拱手單膝跪地。
可剛要做動作,手只是抬起來了一絲便忽然感覺到自己受到了一種無形的禁錮。
動彈不得。
“我可當不起咱們毋大統領這一拜。若是被你那幾個手下傳出去,恐怕我回了東都便被陛下斬首了。”
狐裘大人的聲音響起。
接著,她忽然感歎了一聲:
“唉人呐,就是這樣。永遠都不知足,一樣東西被滿足之後,便自然會滋生下一種欲望。就像你一樣。明明當年跪在地上求著我,求我救救你婆娘,求著我說只要救了你婆娘,那今生今世,你這一條命都是我的了。
可現在呢,我給了你資源,幫你打了幾場勝仗,助你在這洛陽門戶之地,不到一年的時間成為了陛下的心腹大患。可你的胃口也起來了,命,不想給,現在還欲和我談談條件這又是為何呢?
毋端兒,難不成你真覺得你現在擁兵自重,佔山為王,我便動不得你,而你卻有跟我談條件的資本了?別天真了,你應該明白,當你為了你的婆娘,把這條命許到了我這時,你便已經沒有和我談條件的資格了。這個道理你不明白?”
“”
被禁錮到嘴巴都張不開的毋端兒忽然感覺到脖頸之上的禁錮被解開了, 趕緊說道:
“大人,草民並不敢做如此之想。但還請大人聽我一言。”
“哦?”
狐裘大人收回了望山遠眺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掃了掃,點點頭:
“說吧。”
“我知道,我一定活不了,可對?”
“那是自然。扶持你起來,讓你籠絡這些苦哈哈到快活不下去了的兵卒,便是為了日後之用。而你去年那幾場仗打下來,便已經注定了在陛下那,你不死,不足以平忿。不過你且放心便是,你家婆娘和兩個孩兒目前在關隴活的好好的。待大郎二郎長大了,該許給他們的官身自然會加上。”
聽到這話,毋端兒眼裡湧出了一股不舍,可馬上便被寬慰所取代:
“多謝大人。”
“嗯,然後呢,你還想說什麽?”
“”
毋端兒看起來有些猶豫,但還是說道:
“明年開春,無論誰來剿我,我定會一馬當先,帶領大家迎戰。可說到底,大人,這幾萬個兄弟,都是活不下去的。是我,給了大家一個承諾。承諾帶給大家一個人人有田,家家有糧,沒有徭役的世道。隋帝向我們征人頭稅,土地稅,還要逼我們遠走他鄉埋屍高麗這些人也只是想活下去!他們沒有錯”
“”
聽到這話的一瞬間,狐裘大人的眼神穿過了巨石,看向了遮馬峪的方向。
雖然看不到,可她卻還是想起來了那夜的三清殿。
山下正排隊過關的道士,用清澈的雙眸看著自己,問道:
“他們只是想活下去,又有什麽錯?”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