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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說書人》三百九十三.見卿
李臻對弘農很熟不假,但這裡面有個問題。

 那就是……襄城怎麽去?

 你瞧,這就是個很現實的尷尬了。現代生活的便利讓人們越來越依賴導航……而有些老司機自詡跑遍全國,結果沒了導航,他也得趴窩。

 啊。

 懷念老杜的第一天。

 想他。

 悄無聲息迷了路的李老道雖然知道,自己只要按照官道走,肯定能找到一處城池。

 但他卻在還是停了下來。

 因為……車廂內的人睡熟了。

 甚至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不過……老爺們打呼嚕嘛,不寒磣。

 絮絮叨叨的給了半個時辰閑白後,說書先生成功的把觀眾給哄入睡了。

 所以,便不打算走了……

 一是不知道路。

 二是拉車的兩匹馬也有些喘息。

 雨水打濕了毛發,帶走了它們的體力與熱量。

 況且,出發前,他就注意到,這兩匹馬看起來已經走了一段不近的路途。

 牲口不是人,但也是肉長的。

 該休息的時候也得休息。

 剛好走到了一處蜿蜒小河處。

 此刻,風雨停歇。

 月亮不出意外的再次開臉。

 通過修煉者那不科學的眼力,他看到了這中原春日河邊那些綠油油的嫩草。

 那便在這吧。

 下車,把自己屁股下面那兩根橫木抽出來,頂到了車梁上面固定好車子。

 “塔……”

 剛想把咱家萬能塔大爺召出來,但一想到這狐裘大人對天地之炁異常敏感,此刻呼嚕打的雖然細膩了些,可也是睡的正香。

 算了。

 給塔大放個假。

 動作盡可能小心的解開了兩匹馬的韁繩,又把後面嫌棄前面倆老哥速度慢到翻白眼的追雷給牽上。

 扯著三匹馬,道人下了官道,朝著小河處走去。

 飛馬城這群人簡直就是馬背上的民族, 對於野外如何讓馬匹和自己獲得更好的休息這一生存本能,開發出來的玩意饒是作為穿越者的李臻也覺得異常驚豔。

 從追雷的行囊裡抽出來板刷, 這老夥計見李臻拿板刷, 就開始拿頭拱他。

 “哈哈, 好了好了,先給它們倆刷, 你最後來。”

 推開了馬頭,又拿出了那乾燥即硬,遇水則軟的皮桶打了一桶水, 他來到了那全身滿是塵土的馬兒前,任由對方低頭啃草,開始用板刷一點點的給馬匹刷起了毛。

 刷毛這種活動,按照商年的說法,是最容易和馬兒促進感情的活動。同時也是長途行進的馬匹最好的放松方式。

 讓馬兒跑的遠速度快, 其實很簡單。

 肌肉足夠放松, 吃的足夠飽。

 就這兩點。

 論玩馬, 飛馬宗是祖宗。李臻深以為然。

 這不, 隨著板刷一點點的梳理,這匹馬兒的肌肉已經忍不住開始抽動,響鼻一個接一個的打,馬尾甩的那叫一個歡樂。

 不到半時辰, 三匹馬被道人刷的乾乾淨淨。

 又從行囊裡取出了混合了鹽巴的豆餅給喂了。

 看著那吃飽喝足站在河邊, 頭顱已經低下去, 開始休息的三匹馬, 李臻滿意的點點頭。

 那麽接下來……

 他目光落在那靜靜流淌的河流上面。

 “嗡~”

 白霧勾勒。

 坐著輪椅的劉天仙悄然而出,站在水邊, 只見那纖毫薄霧憑空而出,鑽進了水中。

 幾個呼吸只見,一尾又一尾的遊魚翻著白肚浮出了水面。

 一條又一條的撈起, 架起了火。

 他一條又一條的, 把處理乾淨了的野生魚穿在樹枝枝杈上面,開始烤魚。

 不是現在吃。

 而是用火來熏。

 金光籠罩之下,樹枝的煙氣籠罩在魚身上。

 只需要等一個時辰左右, 這些撒了些鹽巴的魚就可以變成肉質緊實的魚乾。

 狐裘大人按照一天一條來算, 至少能吃一個月了。

 而能讓他這麽大費周章的原因其實很簡單。

 雖然……河東的老百姓跟他八竿子打不著北。

 但他還是想替他們謝謝狐裘大人。

 或者說, 謝謝孫靜禪……以及未來的那些“武士彠”們。

 他不清楚狐裘大人會籌得多少糧食。

 但……能活一個是一個,不是麽?

 都說將心比心即是佛心。

 雖然整體上他不認同佛門之人, 但這話卻是沒錯的。聖母也好, 偽善也罷。

 多一口吃食,就能多活一條人命。

 生而為人,大不易。

 可總要活下去。

 與之相比,這些魚……就算再廢功夫,至少在他這個道士這……

 是值得的。

 ……

 看月色,時候差不多是寅時(3到5點)了。

 篝火漸熄。

 小憩了一會的道人睡眼惺忪,把一條條果木煙熏風味的烤魚裝到了布袋裡。

 隻留了一條。

 這一條,是用來煮粥的。

 把那鐵製的小罐放到了火堆余燼中,又丟了幾根枯枝。

 魚乾掰碎,和糙米一起翻炒了一會,又倒滿了水。

 他再次閉上了眼睛。

 ……

 一抹天光,點亮世界。

 魚肚白的天空下,還很昏暗的車內,鼾聲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

 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睜開。

 帶著點點疑惑。

 接著,便是本能的懶腰。

 曲線妖嬈之下,是那壓抑到極點,不讓自己哼出來的舒爽。

 而那表情之下,終於,在卸掉包袱後,能依稀看到她臉上那三分與平日不相符的嬌憨了。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的女子,在那股好久好久沒有感受到的松弛精神下,下意識的透過窗簾的縫隙看向了天空。當看到天光那一抹魚肚白時,不見半分血絲的雙眸徹底愣住了。

 天……亮了?

 我睡了多久?

 這是腦子裡升起的第一個問題。

 而這個問題的背後,是她最後記得那道人絮絮叨叨的在聊雞子的話語……

 白斬雞?

 這名字倒是新鮮。

 不過……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這道人出發時,應該是戌亥之交吧?(晚9點左右)

 也就是說……

 “……”

 沒人知道她心底到底在想什麽。

 只是,當頭戴鬥笠的女子推開了有些氣悶的馬車門,嗅到了那夾雜著青草、泥土、河水味道的清晨第一縷空氣時,她的嘴角不自覺的上揚了一分。

 但馬上就有些疑惑。

 那道人……去哪了?

 可下一秒,她就看到了那條河。

 魚肚白的天光下,河水稍顯暗沉。

 河邊。

 道人盤膝跌坐。

 距離很遠。

 可她卻看清了那道人的側臉。

 悄無聲息下。

 那原本就上揚一分的嘴角綻放出了一抹絕美的笑容。

 可惜, 鬥笠遮面。

 無人得見。

 接著……不知為何,平日裡明明已經戴習慣的鬥笠,此時此刻卻因為那輕紗的微微阻隔讓她心生不喜。

 鬼事神差一般,她卸掉了鬥笠。

 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看他看的更清楚一些。

 可也就在這一刻……

 朝霞晨露。

 火紅的太陽悄然露出一角。

 天地間的第一抹紅光落在了面朝東方的道人雙眸。

 道人睜眼。

 福至心靈。

 微微扭頭,與一雙如同豔霞一般的眸子,對上了。

 恰到好處。

 “好美。”

 如若一道炸雷,那雙眼眸瞬間劈到了道人的心裡。

 接著第二個念頭便是……

 丫誰啊?

 哪裡來的姑娘家……模樣可真俊呐。

 第三個念頭……

 媽耶……

 難道是……

 “……”

 每走一步,笑盛三分。

 既然被他看到了摘下鬥笠的模樣,索性也就不在隱藏的女子走路時,依舊是龍行虎步。

 踏步而來,看著直勾勾盯著自己的道人,她問道:

 “怎麽?……可有什麽想說的?說罷,我聽聽。”

 來到了篝火余燼前,她一邊說著,一邊看向了那條靜靜流淌的小河。

 好像那河裡有什麽很吸引她的東西一般。

 “啊……啊……呃……”

 李臻直勾勾的盯著人家姑娘,阿巴阿巴了半天,來了一句:

 “大人!?”

 “嗯,是我,怎麽?”

 坦然承認後,女子扭頭。

 看著道人那滿眼的驚愕,她心中覺得有趣至極,忍不住面露戲謔之色:

 “普天之下,知曉我真面目之人不多。而要說看到我的真面目後,最淡定的,當屬你的師父了。而表情最有趣的……卻是你。怎麽?我很醜麽?”

 “……”

 媽耶。

 隻覺得一股霸道總裁范撲面而來的李老道趕緊搖頭。

 開玩笑呢……

 簡直……不比自家二師父差上分毫……

 就跟畫裡走出來的一樣。

 一時間詞窮的道人是真想不出來該怎麽形容眼前的女子了。

 說句最粗俗的……那真叫奈何自己沒文化,一句臥槽走天下……

 臥槽!這張臉……真不孬啊!

 “那為何不說話?”

 聽到這一聲話語……片刻,李臻苦笑了一聲,拱手:

 “大人真的是……總能讓人出乎意料。”

 說著,他忽然想起來了什麽,趕緊扒拉了一下火堆,把那用蓋子扣著的鐵罐拿了出來:

 “小道昨晚給大人熬了些魚粥,大人若不嫌棄……”

 一邊說,一邊揭蓋。

 那潛藏在蓋中的香味衝天而起!

 煙熏的風味與粥米的甜香糅雜,畫龍點睛的,是那一抹魚肉的鹹鮮。

 瞬間,就抓住了倆人的鼻子。

 別說狐裘大人了,連李臻自己也有些驚訝。

 這味道……有點好的過分了啊。

 女子極為意外的看了道人一眼,點點頭:

 “聞著不錯。”

 於是落座,接過了道人遞來的皮碗。

 舀了一口放入嘴中,咀嚼了幾下,她點點頭:

 “味道也很不錯。”

 “多謝大人誇獎。”

 壓著心裡那股“對方是個女子”的驚詫,李臻應了一聲。

 而先是與人打了一架,一夜水米未進的女子也不多言,拿著木杓一口一口的喝完了自己這半碗鹹粥後,左右看了看,問道:

 “這裡是哪?”

 “不太清楚。昨夜大人睡熟後……”

 話說到這,道人下意識的嘴角一抽。

 這才想起來昨晚那呼嚕聲。

 不過他肯定不能提就是了,接著說道:

 “我看這兩匹馬也累了,夜晚又不好趕路,便尋了這處地方。”

 “……原來如此。”

 捧著粥碗,在旭日初升中,女子看著眼前這個道士說道:

 “那一會,你便回吧。”

 “……啊?”

 這下,李臻是真意外了:

 “回去?”

 “嗯。”

 “可這還沒到襄城……”

 “我和她說了,隻借你一夜。替我趕一夜的車後便回……”

 女子說著,看著道人那不知為何,忽然變得有些古怪和無語的眼神並不在意,只是反問了一句:

 “怎麽?你很想跟我去襄城?”

 李臻應了一聲:

 “嗯,大人不是說,那武氏商行的掌櫃的武士彠就在襄城麽?”

 “他是在襄城不假,但從一開始……我就未打算帶你去。”

 “……為何?”

 他有些納悶了。

 可這話剛問出口,就看到了女子那一抹嫌棄的眼神。

 那眼神怎麽看怎麽眼熟,就像是……

 誒

 瞬間,道人無語了。

 像話嗎像話嗎像話嗎?

 禮貌嗎你禮貌嗎您禮貌嗎!

 莫名其妙被人當成了惹禍精,拆家小能手,李老道能服氣就算出鬼了。

 可女子卻懶得回應。

 縱觀過往,她認為自己對這道人的定義一點都沒有錯。

 連那不理俗世的玄均觀當代行走,都被他給帶進了溝裡……天知道他要見到武士彠後,又要折騰出來什麽麻煩。

 她這次的行蹤雖然不需隱藏,但如果卷入了某些麻煩裡後,恐怕也會很麻煩。

 所以,這道人是萬萬帶不得的。

 雖然她也有過那麽一絲動搖,但稍加考慮,便徹底打消了念頭。

 帶不得。

 於是,繼續搖頭:

 “回去之後,和玄素寧好生修持那《和光同塵》,那是你魚躍悟道的底氣。至於……”

 說到這,她想了想,問道:

 “下一步,道士,你打算如何?……和你一起的那個詔獄司的判官倒是過些日子要去河東,你呢?“

 “……”

 看著沉默的李臻,瞬間明白了道士打算的她並不意外,反倒是點點頭:

 “春日,沒有去的必要了。河東這一關,難在秋冬。所以……在京城裡好生待著吧,等我的消息便是。少惹麻煩,那京城中的人都戴著面具過活,只不過,我的面具在頭頂,而他們的卻在心裡。他人之言,不得輕信,他人之惠,不可輕受……也罷。”

 興許是看到李臻那隱蔽的白眼,女子愣了愣,忽然啞然失笑一般的搖了搖頭:

 “縱然我說千百遍,你怕是也不會聽罷?……走吧,我該出發了。”

 “……好。”

 點點頭,收拾好了一切,牽著馬匹的道人在前,步伐輕快,渾身輕盈仿若踏青的女子在後。

 來到了車前,裝點好一切後。

 他提著那一個小包袱說道:

 “這些……是昨晚熏烤的魚乾。大人若是饑餓無聊,就請拿它擋饑吧。”

 “……嗯。”

 並沒有趕車意思的女子看了一眼那包袱,眼波流轉……輕笑著應了一聲,坐進了車廂後就在李臻要替她關門那一刻,一個包袱丟了出來。

 “給你的。”

 “……?”

 還沒看出來那包袱裡是什麽的道人正納悶呢,就聽到了一聲:

 “道士,我和玄素寧,誰美?”

 “……”

 393.見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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