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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說書人》六百八十.我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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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東西?”

 孫思邈人都傻了。

 一方面是隱隱約約的感覺這小牛鼻子不太對勁。

 至於哪裡不太對勁又說不出來。

 而另一方面就是……

 “誰把你舌頭咬了?”

 “……”

 “……”

 別說李臻了,連李淳風都愣了。

 李臻呆呆的看著孫老道……

 “你……好你個孫妙應!搞了半天,你也懂啊!”

 “……”

 “……”

 默默不說話裝高手的李淳風又把目光挪到了李臻臉上。

 老孫頭呢,沒和眼前這個小牛鼻子口胡。

 本著醫者父母心的態度,他走到了李臻面前:

 “貧道看看。”

 “啊~”

 李臻張嘴。

 孫思邈看著他舌頭那傷口登時眼睛就直了:

 “為何想不開要對自己下這般狠手?真活不下去了嗎?”

 “……  ”

 本來就覺得這個夕歲的夜太長太長夠糟心了的李臻……

 更糟心了。

 可他能說什麽?

 能說他必須得裝出來個“受傷”的模樣?

 能說咬到舌頭時的感覺,是他這輩子別說悟道了……就是超脫成了三清,都是生命難以承受之痛?

 明顯說不得嘛。

 於是擺擺手:

 “算了算了,問你也白問。潰瘍這東西……到底還是不治之症。”

 說著,走到了桌邊,撿起了個茶杯自顧自的倒了杯茶給自己後,便直接問道:

 “這幾日在這邊……沒什麽事吧?”

 “……”

 孫思邈沒回應,只是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李臻。

 眉頭緊皺。

 接著問道:

 “你……好了?”

 “嗯啊,好了,也悟道了。”

 “……”

 “……”

 李淳風的眼睛直接就直了。

 悟道!?

 你在說什麽妄語?

 “你悟道了?”

 “對啊。”

 看著他那驚訝的目光,渾身上下仿佛就是一個普通人的李臻點點頭:

 “剛才悟道的。”

 “……  ”

 “  ”

 比起驚訝的李淳風,孫思邈的反應更為直接。

 絲毫沒管李臻悟道沒悟道,手就直接扣住了李臻的脈搏命門。

 大有“讓爺把個脈”,“不讓爺把脈爺扣死你命脈”的意思。

 李臻也不攔著,老孫頭握自己的左手,他右手就在那捏自己的左胳膊內側。

 一開始孫思邈覺得他是那裡癢。

 可看著他在那又是揉又是按的,忍不住來了一句:

 “你幹嘛呢?”

 “有沒有聽到一首《將軍令》?”

 “什麽東西?”

 孫思邈人都有些傻了。

 可李臻卻有些遺憾:

 “嘖……對牛彈琴。”

 “……”

 “……”

 屋子裡又陷入了一陣沉默。

 接著,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出現在孫老道的心頭。

 壞消息是……這小牛鼻子到底悟道沒悟道暫時還不清楚,可身體卻強健的過分。

 而好消息是……這小王八還是那個小王八,從那種賤嗖嗖的德行來看,當初自己真應該把棺材用鐵水澆築封閉,這世間就少了個禍害。

 “龍樹神窨”之術,可以用。

 對醫療重傷之人,有博得一線生機之能。

 這是一次很寶貴的臨床經驗。

 而在看著孫思邈和李淳風沒事,心裡頭那塊大石頭落下來後,皮也皮夠了的李臻忽然揮了揮手。

 “……?”

 “???”

 留意到他動作的倆人都一愣。

 下意識的等待了一秒。

 以為會有什麽“異象”。

 結果……無事發生。

 好像什麽都沒變化。

 倆人就有些愣神,可卻聽李臻忽然問道:

 “陛下是怎麽回事?”

 孫思邈臉色立刻一變,還沾著藥香氣的手一把捂住了李臻的嘴:

 “不要命了嗎!這宮中俱是耳目聰明之輩,你瘋了不成?”

 “放心,聽不到。楊廣老王嗚嗚嗚嗚嗚……”

 李臻剛要扯脖子喊,又被孫思邈給捂住了嘴。

 李府。

 手上拿著一條生臘肉,一壺酒,用刀子正玩利比裡亞火腿那一套吃法的守臻不屑的發出了一聲冷哼:

 “哼。”

 一群聲音靠震動傳播都不知道的無知之輩。

 李臻趕緊又甩開了孫老道的手:

 “你手上味道酸嘰溜的,摳腳了?”

 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搖頭說道:

 “放心便是,跟你說了,我悟道了。咱們說的話,我不想讓別人聽,給他天大的能耐他也聽不到。盡管放心就是……你先和我說說楊廣怎麽回事吧。我是聽他自己說的,說你用一種邪門的針法,讓他的神志清醒了三息的時間。最後聽到你說他三魂七魄離體後,又重新被關在了那處仙骨之中……怎回事啊。”

 “陛下醒了!?”

 孫思邈一驚。

 可李臻卻把他要站起來的身子壓了下去。

 “沒有,還繼續睡著呢。”

 “……?”

 孫思邈越聽越迷糊。

 可李臻卻忽然看向了李淳風。

 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眼後,點點頭,緩緩說道:

 “我見過他了……在仙骨之中。”

 ……

 片刻。

 屋內死一般的寧靜。

 孫思邈眉頭緊皺,努力消化著從這小牛鼻子那知道的一切。

 十二金人是為了成仙?

 是為始皇帝換骨而準備著的?

 知識是為了消耗一方大教的氣運功德?

 這都什麽和什麽……

 太多太多超出常人理解的知識在他的腦海裡形成了風暴之雲,旋轉個不停。

 可他卻沒想到,李淳風竟然第一個開口了:

 “你讓我如何信你?”

 “……”

 在孫思邈回神的目光中,他說道。

 可李臻卻不在乎的聳聳肩:

 “信不信都由你,我只是說了我經歷的。”

 但李淳風對於李臻的說辭並不買帳,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

 “那是我的傳道、授業之恩師!”

 “所以……”

 李臻歪著腦袋看著他:

 “得加錢?”

 “……?”

 李淳風無語了:

 “我要你的錢做什麽?”

 “對啊,那我騙你又做什麽。”

 李臻又樂了。

 而這下,孫思邈終於明白過來,自從見到這個小牛鼻子後,總覺得他身上那股不協調的問題出在哪了。

 他的敬畏,消失了。

 不,也不對。

 不能說敬畏消失了。

 人,還是那個人。

 有點混不吝,有點玩世不恭,甚至做什麽事都感覺是在隨心所欲。可實際上內裡卻是是非明辨、黑白分清的性子。

 但這世上卻少了許多讓他會顧忌的東西。

 無論是皇權。

 還是……實力。

 但仔細以這麽想,他也就釋然了。

 都悟道了……怎麽可能還有那種畏首畏尾?

 這些悟道之人哪一個不是奉行自身道理,想怎麽做就怎麽做,貫徹到底的存在?

 怕死?

 畏懼?

 這種人是悟不了道的。

 而為了防止倆人吵起來,孫思邈直接打斷了他們的談話,說道:

 “陛下的情況,確實很古怪。但你如果不解釋,貧道確實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可如今你說了,那反而好解釋的通了。以前,這瓦崗也好,竇建德之類的也罷,只不過是隱疾而已。哪怕病灶已到五髒六腑,可終究不顯。這天下又沒有能醫治世道的醫生,而仙骨這種上古秘辛又哪裡是凡人能輕易知曉的……所以,別說其他人了,貧道也看不出來很正常。”

 說到這,他語氣頓了一下。

 沒來由的有些失落:

 “可終究……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現在說這些不已經晚了?”

 李臻端著茶杯隨意的嗤笑了一聲:

 “反正我看到他的時候,他身上已經被戳了好幾根鐵矛。兩隻手還被兩條好粗好粗的鐵鏈綁著。而他想恢復清醒,因為他有宇文化及,有黃喜子……張道玄在怎麽樣也只是天下第二。但……”

 “不,國師現在已經是天下第一了。”

 “噗……”

 一口茶剛入口就被噴了出來。

 李臻發出了一陣“咳咳咳”的聲音。

 瞪大了眼睛,他盯著孫思邈:

 “什麽東西!?”

 孫思邈微微搖頭:

 “用你的話來講:醫者的直覺。現在的宇文化及……打不過國師。”

 “……”

 ……

 深夜。

 帶著一大堆賞賜的禮單,狐裘大人和李臻領旨謝恩一般走出了宮門。

 耳邊還回蕩著好姐姐的那一聲“守初道長,陛下的身體之事,盼卿與孫道長早日尋得救治之方”的祈願。

 其實這種話不應該皇后說的。

 皇后是國母,半點祈求之意都不應該流露。

 可同樣的。

 連這話都說出口了,由此可見她到底心裡有多擔憂。

 可是……

 “唉……”

 遠離了行宮,這次,李臻沒用禹步。

 只是和狐裘大人一步一步往府邸的方向走。

 夕歲的萬家燈火在這後半夜也已經看不見什麽喧鬧了。

 這是李臻過的第二個夕歲,第一個夕歲被人一頓爆錘,糊裡糊塗的睡了2天也就算了。

 他之前還挺期待這邊過年的氣氛的。

 可現在看來……

 其實也都大差不差。

 興許是世道亂了的緣故?又或者是其他。

 可總之,沒什麽過年的氣氛。

 大哥也別說二哥。

 而聽到了他的歎息聲後,從剛才看了楊廣的病開始,就一直得不到機會交流的狐裘大人終於開口:

 “傷勢如何了?”

 “大人請看。”

 “……”

 狐裘大人看著忽然大半夜衝自己在月光下做鬼臉的道人……愣了愣後,才看清了他舌頭上的那道傷口。

 瞬間就愣了:

 “你……難道……”

 “嗯,我自己咬的……裝的。”

 李臻微微搖頭。

 然後,連孫思邈都沒說的話語,此時此刻炸響在了狐裘大人耳畔:

 “我其實能救他的。”

 “……!!!!”

 哪怕隔著鬥笠,李臻都能猜到她那驚駭的雙眸。

 於是,再次把之前的事情複述了一遍。

 接著說道:

 “在和我說完了所有前因後果後,他讓我把他放出去……我拒絕了。”

 “……”

 哪怕明明猜到了,可狐裘大人的腳步到底還是一頓。

 接著複行數步後,才問道:

 “這麽想來,其實他……和你要把這天捅個窟窿的本質,是一樣的,對吧?”

 “對。”

 李臻點點頭:

 “我要這世間沒有修煉者,當所有人都無法產生凌駕於這世間的道德禮法的力量。畢竟……能解決修煉者的只有修煉者,這是鐵一般的事實。而他那……

 也是如此。我實在無法接受一個把自己化身為天下,與天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卻偏偏忘記……之所以有天下的原因,是因為先有了人,才有了天下這最重要事情的人……繼續活著,或者說還有統治這個天下的可能性。”

 “……所以沒救?”

 “沒有。然後他就要砍我的頭……”

 聽到這話,狐裘大人忍不住流露出了一絲諷刺的笑聲:

 “呵……”

 可笑聲過後,她又看了一眼,卻忽然說道:

 “那為何感覺……你心路不順呢?”

 “……”

 李臻頗為意外的扭頭。

 可狐裘大人卻繼續前行。

 鬥笠之下的雙眸已經不再看他了。

 李臻見狀,猶豫了一下後,才再次歎息一聲:

 “在我離開時……他看我的眼神……是絕望的,也是失望的。”

 說完,忽然搖了搖頭:

 “甚至失望要大過絕望。”

 “……”

 在狐裘大人的無言中,李臻的聲音裡逐漸湧現出了一絲失落:

 “我想……他對待我,大人,乃至天下蒼生,其實都像是對待自己家後花園的花草一般吧。從來沒有一天會想過,這些花草也是有毒的……也不能這麽說……其實我不覺得陛下有虧欠於我,或者我特別恨他。沒有……一點都沒有。”

 不知不覺間用了“陛下”這個稱呼,李臻搖頭:

 “雖然我也知道他這些毛病,也不理解他為什麽一定要成為這種……暴君?姑且這麽說吧。但歸根結底,說自私一點,我倆一來無仇二來無恨。甚至夕歲那日若是沒他,沒人仙,沒國師……我可能真被那些諸子百家骨灰都給揚了……哪裡還有現在這般境遇?”

 “所以,你不忍。”

 “……嗯。”

 李臻滿眼惆悵:

 “說小點,他可能因我而死。說大點……我這道士半點慈悲不懂,又親手扼殺了一條生命……一條“信任”我之人的生命。心裡還真挺難受的……”

 正說著,忽然,一隻手落在了他的後腦。

 罕見的,狐裘大人對他第一次有了一種過於親昵的動作。

 輕撫後腦的頭髮,她語氣裡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柔和。

 “所以,這才是你最珍貴的溫柔……不同於這世道,更不同於我們。是對所有人一視同仁的溫柔。”

 “……”

 在李臻那意外而恍惚的目光中。

 微風吹拂,鬥笠輕舞。

 那鬥笠下的溫柔眼眸若隱若現。

 “而你這種溫柔……陛下也好,我也罷……能得到,便是我們最大的慰藉了。知道麽?”

 她問道。

 然後……

 自說自話:

 “因為我們不配。”

 “……”

 說完,她拿開了手。

 在李臻的恍惚中,下達了命令:

 “道士,回吧。我累了……這個夜,夠長了。就讓它……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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