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你拿我當朋友?”

　看得出來，笑嘻嘻是真的愣住了。語氣裡的荒唐藏都藏不住。

　李臻心說姐姐你可真多想了。

　但表面還是得點頭。

　同樣目光坦然:

　“不錯。”

　“……”

　聽到這話，笑嘻嘻又沒話了。

　只是過了大概兩三個呼吸的時間，忽然，那魔音又一次響起:

　“嘻嘻嘻嘻~臭道士，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方外之人說謊可是要受三清降罪的喲~就在剛才你還對我滿心戒備，現在就告訴我，你把我當朋友了呐?嘻嘻嘻~你當我是小孩子嘛?“

　“跟那不挨著。”

　李臻聳聳肩:

　“你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是說把你當好朋友，而是覺得你這個人其實表面上看起來做事沒有章法，但實際上這在我看來未嘗不是一種赤誠。”

　說著，他對笑嘻嘻點點頭:

　“這世間之人口蜜腹劍不知凡幾，可能毫不在意周圍人目光，袒露本心之人並不多。做自己，很難的。而毫不掩飾自己品性的人，至少在我這裡，我覺得你很真誠。而我防范你的原因也很簡單。我覺得你這個人可以，可你心裡覺得我怎麽樣又是另外一說。我對你的觀感和你對我的觀感取決於咱們倆對對方的認知。我把你當可以相處之人，如果你卻一門心思想殺我，那我不白死了?我沒那麽蠢。更何況……”

　他的眼神愈發真誠。

　甚至這會兒李老道覺得自己把自己都給演進去了。

　一時竟然分不清自己說的話到底是真把對方當“朋友”還是啥。

　“我是道士。你如果聽過我的書就該明白，我同時自詡為“先生”。三尺高台，不敢高台教化，但至少我在勸人向善。我如果幫你，無論你成功與否，總會有人要死……”

　說到這，他往自己身前指了指:

　“而這幾條人命的債，也是我來背負。所以，你其實是在逼一個道士違背自己的良心，同時也是逼一個說書先生做出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於情，我不希望你去以身犯險。於理，我不希望這世間再多幾條冤魂。所以，不管你喊我且末李守初也好，還是喊我臭道士也罷。我都不會幫你。”

　“那我要是現在殺了你呢?”

　笑嘻嘻這麽一問，李臻幾乎沒有思考，直接來了一句:

　“那貧道現在也能砍死你！”

　“嘻嘻嘻~”

　笑嘻嘻又一次笑了起來:

　“你剛才不是還一副慈悲為懷的模樣嗎?”

　“……你知道佛門達摩祖師割肉飼鷹的典故麽?”

　“知道呀。”

　“你喜歡那個故事麽?”

　“不喜歡，傻子才會相信那是真的。”

　“沒錯。”

　李臻很認真的點點頭:

　“連你都覺得蠢，那你覺得我會學那群禿驢，你要殺我，我就平白無故讓你殺麽?”

　“……”

　笑嘻嘻一愣……

　片刻……

　“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嘻嘻嘻嘻~”

　她忽然開始大笑。

　捂著肚子的那種。

　指著李臻，用一種……又無語，又好笑，又有種很莫名情緒的語氣說道:

　“也就是說，明明你把我當朋友，但我如果要殺你，你會毫不猶豫的殺了我?”

　“對。”

　李臻點點頭:

　“毫不猶豫的砍死你。”

　“……嘻嘻嘻哈哈哈哈……”

　笑嘻嘻笑的越來越開心了。

　甚至整個人都不顧形象的趴在桌子上狂笑。

　笑了好久好久，最後，她終於壓住了那股魔性的笑聲，站起了身來。

　“果然，臭道士，從第一眼看到你開始，我就知道……你果然比那些人好玩太多太多啦~……好吧，那我就不逼你啦。殺人這種事，我自己來做。嘻嘻嘻嘻~臭道士，再見啦。”

　說走就走。

　開門之後，笑嘻嘻變化做了一團模糊的影子，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一點都未曾留戀。

　李臻長舒了一口氣。

　“呼……”

　他在發呆。

　而夏荷和凝霜則走了進來。

　看著眼神有些空的李臻，對視了一眼……

　倆人也不吭聲，默契的開始收拾桌子。

　一句話都沒多問。

　等收拾完了桌子，夏荷再次走了進來，看著依舊在發呆的李臻，想了想，柔聲說道:

　“郎君，我去溫湯……陪郎君沐浴吧?”

　聽到這話，李臻這才回過神來。

　他笑著搖搖頭:

　“今晚不洗了。”

　夏荷聽到這話，抿了抿嘴，點點頭:

　“嗯。那一會我給郎君打水泡泡腳，我……我和妹妹能做的不多，可還請郎君曉得……我們不想成為郎君累贅。若到時候真有什麽……”

　“放心吧，不會的。”

　李臻笑著搖頭，沒讓她繼續說下去。

　那太卑微了。

　“不會的……不過今晚你也沒吃多少，倒是對不住了。”

　“沒事的。”

　夏荷溫柔搖頭。

　接著繞道了李臻身後，把手放到了他的肩上溫柔揉捏了起來:

　“天黑了，郎君，夜裡思慮太多傷及心血。我為郎君解解乏，今晚……郎君回東廂房歇息吧。”

　感受著力度合適的按摩手法，李臻搖了搖頭:

　“西廂房吧。”

　聽到這話，夏荷的眼眸中依舊全是溫柔:

　“嗯，那就西廂房。不過……今晚要讓妹妹給郎君暖暖被窩了。“

　這次李臻倒沒拒絕。

　其實現在三人的狀態挺撲朔迷離的。

　外人看來，道長不怎麽正經。

　可實際上只有三人自己知道，在他們看來不正經的道長到底有多君子。

　而李臻自問自己有一點做的確實不錯。

　那就是，他很小心翼翼的維護好了她們的自尊。

　就這樣吧。

　挺好的。

　亂世將至，不知道多少紅顏化作枯骨。

　能耐一半水平有限，不敢說護佑一方水土，但好歹路遇白骨，自己也學得那莊子休，喂給了骷髏一藥丸。(注1)

　莫管那骷髏最後是要馬還是要錢。

　可至少，活了一條命才是。

　這世道，最簡單的無非就是活著。

　可最難得，也還是活著。

　(注1:這個典故說的是太平歌詞《骷髏歎》裡，莊子休路遇路邊一骷髏，掏出金丹就了骷髏性命，卻被骷髏訛詐錢財的故事。昨天孩子發燒，溫度起的特別快，半個小時就從37.3到了38.6，當時老婆喊著我趕緊去醫院，心情急迫之下，上一章寫的我自己都覺得有點水，可以說有些糊弄了。這裡給大家說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