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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說書人》五百零三.要不?不要
“守初道長出身飛馬城?”

  坐上車後,伴隨著車馬的行進,崔婉容禮貌的開始寒暄。

  崔家對於“李守初”這個名字,第一次聽到,便是在洛陽夕歲那一夜。要說起來,崔家不是沒有自己的情報系統,但覆蓋之處卻並不算多廣。

  他們不是百騎司,要監察天下。

  現在崔家的地位,是通過出身、名望、歷朝歷代擔當的重臣職位,以及財力積累出來的。

  他們的情報系統關注點通常都是朝堂時局的變化,以及家中產業所在之地。

  而“李守初”這個名字,在夕歲時就被打上了“飛馬城”的標簽。

  是個很好搭話的由頭。

  李臻卻沒打算隱瞞,而是笑著搖搖頭:

  “並不是,貧道出身於且末。”

  “且末?”

  崔婉容一愣,隱隱約約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

  好像是……在哪裡聽過。

  但卻一時間記不得了。

  而看著她那面露疑惑模樣,李臻往西邊一指:

  “西北邊塞一座很小很小小城。規模比於栝還要小。”

  “原來如此。”

  先是點頭附和,接著,她禮貌性的恭維:

  “可此座且末小城能出來道長,想來也是一座人傑地靈之城吧?”

  先別管這話客套不客套,可聽著卻很舒服。

  “多謝崔掌櫃誇獎。”

  李臻也客套,但客套之後,便問出了心底的一個問題:

  “崔掌櫃,貧道有一事不明。”

  “道長請問。”

  “今日出城時,已經瞧不見城外這些流民了。他們……”

  “被勒令退走五裡。”

  崔婉容解釋道:

  “這次的事情茲事體大,我家兄長必須要慎重一些。所以便讓他們先退走五裡……但請道長放心,我家兄長並非什麽不顧死活之輩,為了安撫他們,又準備了二十石糧食分於他們,讓其不至於餓著肚子。而看著今日這情況,估計明日城中內外便會解除禁製,除了這片礦區外,其他一切都可恢復正常了。”

  聽到這話,李臻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色。

  見狀,崔婉容想了想,依舊沿著那混合著真誠與禮貌的恭維思路,說道:

  “道長果然慈悲為懷,心系蒼生,並不因這些流民的身份所擾。令人佩服。”

  “嗨。”

  李臻一擺手,臉上沒有什麽自得,只是有著淡淡的感慨。

  “都是苦命人,實不相瞞,崔掌櫃,貧道挨過餓,天寒地凍的道觀裡粥米無一粒,冷到只能裹著那床破被希望雨趕緊停的滋味體會過後,便能理解他們了。”

  眼裡帶著曾在且末時的那一絲悵然與感同身受,他語氣裡有些波瀾:

  “若不是活不下去了,誰想過上這種日子?生活所迫,並不是他們的錯。這世道爛……呃……”

  發覺自己說漏嘴後,李臻趕緊搖搖頭:

  “隨口之言,崔掌櫃勿怪,勿怪哈。”

  崔婉容也就當沒聽到。

  有些事情,就算是事實,也不能直接說出來。

  於是轉換話題:

  “道長可是拜了素寧道長為師?”

  “嗯,正是。得老師賞識,傳我緣法……”

  雖然明知道對方在打聽自己來歷,但李臻也沒藏著。

  這些事情其實也不用藏,但凡有點勢力的人一打聽,就能打聽出來。

  沒必要。

  其實他看得出來,這位崔掌櫃肯定心裡是有話的。

  只是她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而能讓她都不好開口的事情,想來就應該是老孫頭嘴裡的東西了吧?

  實話實說,李臻也不知道崔家這次到底算是因禍得福,還是損失大了。不好理解,畢竟,他不曉得崔家到底缺不缺錢,而在這亂世裡,他們到底是圖財還是幹嘛的。

  他不了解,所以不好猜測。

  更別提……他心裡現在對於自己該怎麽辦,也沒有任何答案。

  玄均觀要地脈不?

  缺龍火不?

  缺錢不?

  缺德不?

  他也不知道。

  之前他也沒主動問過二師父“咱門派啥樣”的話語。

  只是知道玄均觀就跟一朵白蓮花似的,誰都不招惹,誰還都得敬著。

  就知道這麽多。

  所以這些利益計較……李臻也不知道玄均觀要,還是不要。

  可本能的……李臻覺得,老師應該不稀罕。

  老話說知子莫若父,知父莫過子。

  從李臻這邊,他覺得二師父挺單純的。

  一心向道,不喜外物。

  除了有點饞嘴外……

  但饞嘴不也是優點之一麽?這麽好看個閨女,沒點可愛的癖好,哪裡夠的成萌點呢?

  對吧。

  至於煉丹……他沒看到過香山裡有任何煉丹爐或者關於煉丹知識。

  而對方追求的長生,也不是什麽服食丹藥,而是與時光融為一體。到達不死不滅,萬物皆時光中腐朽,而吾永恆的境界。

  二師父如此。

  想來那個瞅著比自己還年輕,但沒自己帥,一把年紀還在那裝嫩的師爺應該也差不多吧?

  如果一個門派真的想發揚光大,那麽財侶法地這些玩意是離不開的。

  真想壯大,玄均觀沒道理每代只收一人。

  世間人為何會給玄均觀如此高的地位?答案之一肯定是玄均觀的無欲無求。

  因為他們追求的內在,是超脫。而外在,是護衛人族。

  這世間永遠沒有什麽歲月靜好,有的只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那群替你負重前行之人罷了。

  而當你知道有人替你履行了職責,卻還不圖名利時,受人敬仰也就變成了理所應當。

  從這個角度來考慮,李臻估摸著老師應該對這片地脈……興趣不大。

  應該是這樣的。

  而今天這頓午宴,老孫頭不出席的原因,可能也有這方面。

  他的身份敏感,雖然已經退出老君觀了,可好歹與國師有份香火情。若去了不幫著說話,那就有點不厚道了。

  但拒絕之後,依舊踏踏實實的為防止地脈火力擴散外流,而在架設陣法的話,便等於間接的幫助了老君觀。

  老君觀只能接下這份情誼。

  同時老孫頭自己把麻煩還丟的遠遠的……

  嘿!

  這麽一琢磨,李臻這才發現,好你個孫老滑頭,心裡原來憋著這個壞呢?

  拉你家道爺出來頂缸!?

  心裡愈發無語,可嘴上卻依舊和這位崔掌櫃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著。

  一直到馬車入城,在沒人的街道上抵達了縣丞府邸前。

  崔乾竟然是親自出來迎接的。

  只是不知道是衝著李臻的背景,還是這份功績。

  可不管怎麽說,禮節給足了。

  下車,稽首:

  “福生無量天尊,貧道見過崔縣丞。”

  崔乾臉上是如沐春風的微笑,還禮:

  “守初道長客氣了,宴席已經備好……只是為何不見孫道長?”

  他問是問,可眼裡並沒什麽意外。

  這情況他已經預料到了。

  而李臻也趕緊解釋了一下,說什麽老孫頭心系此地蒼生,懷揣善念巴拉巴拉。

  然後崔乾在“面露遺憾”,說了幾句客套話後,大家一起往府邸中走。

  直接到偏廳前,開門後,便是一桌酒席。

  談不上什麽山珍海味,但也算精致豐盛,半分禮節不差。

  “守初道長,請。”

  “不敢,崔縣丞請。”

  三人最後一同入宴,立刻便有侍女過來倒酒。

  酒倒滿,宴開席,崔乾起身:

  “在下替於栝之中的百姓,謝過守初道長與玄奘法師、孫思邈道長高義,救我一縣之民於水火,請飲。”

  “福生無量天尊,縣丞大人太客氣了。修道之人慈悲為懷,分內之事而已。請。”

  說完又扭頭看向了崔婉容:

  “崔掌櫃,請。”

  “道長請。”

  仰頭把酒水一飲而盡,崔乾便招呼著:

  “道長莫要客氣,快快落座。咱們邊吃邊聊。“

  李臻其實不餓,上午那會那幾個餅一罐子肉湯,已經足夠了。

  但這會兒也象征性的拿筷子夾菜。

  而動了幾筷子後,崔乾看了妹妹一眼,見對方微微點頭,心中有了底,這才說道:

  “敢問守初道長,不知……道長與素寧高功的關系是?”

  “正是家師。”

  “原來如此。果然,在下就說,除了玄均觀,天底下哪裡還有如此慈悲心腸之人……”

  好大一定帽子扣了下來。

  但李臻卻沒反駁。

  因為,現在的他,至少有一半的身份, 是代表著玄均觀。

  所以他只是謙虛的搖頭:

  “崔縣丞過譽,只是希望貧道沒有辱沒師門之名便好。”

  聽到他間接承認了“玄均觀駐外辦事處代表”的身份,崔乾臉上不見任何意外,反倒隱隱有些松了口氣的模樣。

  只要承認,那就好談了。

  他怕的就是對方不承認,因為承認了,大家就可以聊這件事到底怎麽辦。

  而如果不承認……今天這桌酒席最多也就是酒席而已。

  除了給些感謝之物,不管是銀錢還是承諾之類的,都是針對個人的。而如果變成了這樣,那麽該怎麽拿捏崔氏與玄均觀的乾系,反倒需要崔乾自己去猜測。

  從主動變成了被動。

  但承認就好辦了,玄均觀受人敬仰不假,但博陵崔氏同樣名滿天下。

  不敢說地位對等,但至少不差。

  你家祖宗張良,我家祖宗薑太公。

  講道理,大家都能談。

  那麽……接下來便只需要圍繞著一個問題展開就行了。

  玄均觀……到底需要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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