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會兒,你們可能會看見很多東西,但是記住,無論發生了什麽都不要告訴其他人。哪怕你們說了,你們也只會被認為是瘋子,然後被關進精神病院。”
楚天驕一邊說著,一邊提升著車速。不知不覺,儀表盤上的車速已經到達了250邁,指針還在轉動。他右手握住方向盤,左手從車門凹槽中插著的兩柄漆黑的傘中抽出了一柄。
不,那不是傘,而是一柄修長的日本刀,漆黑的刀鞘,雕刻金花的刀鐔。
“這是禦神刀·村雨。”楚天驕平靜地甩掉刀鞘,刀面清澈如水,反射著冰冷的光芒。
曲亭馬琴的《南總裡見八犬傳》中提到過這把刀。這把刀拔出殺人的時侯,帶著殺氣的刀鋒會有露水。斬殺人之後,從刀鋒會有水流出清洗血跡。這種情景就像村雨清洗葉子一樣,因此被稱為‘村雨’”。
楚天驕笑著為兒子和兒子的同學解釋道。
下一秒,他卻左手反握村雨,手臂上青筋暴起,將刀狠狠地插在這輛不屬於自己的“愛車”車門上,全鋁製的車門被瞬間洞穿,鮮血濺射在車窗上。而後他將村雨拔出,放在一邊。
刀身上的沒有沾上一滴鮮血,如同剛剛還滿身鮮血,被因為高達250邁的邁巴赫而濺起的一人多高的水花衝洗得乾乾淨淨的車窗一般。
而剛剛敲擊了駕駛座那側車門的死侍因為被砍傷,已經跟不上邁巴赫的車速,跌倒在地,被邁巴赫無情地碾過。
那裂響聲,是身體被車碾碎的聲音。一大灘鮮血再次濺起,車內也逐漸彌漫進一股血腥味,令楚子航和陳鴻漸二人感動有些惡心,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
“別擔心,死侍……這些東西不是人,殺他們不犯法。”楚天驕扭過頭看向臉色有些蒼白的楚子航,笑道:“你爹我其實是真人不露相,放心吧我們會安全回家的。”
雖然楚天驕在笑,但他的臉上滿是汗水,抓著方向盤的雙手也有些微微顫抖。他繃緊了身體,目光直視前方,繼續加快車速。
儀表盤上顯示的時速漸漸達到了300邁,似乎是暫時甩開了那些死侍,敲門聲也沒有再響起。
“我們,去哪兒?”楚子航問道。
“不知道,但他們還沒走,雨也沒停,我們必須找到出口。”
行駛了不知道多久,車窗外一閃而過的減速標志顯示前方一公裡就是收費站,白色的燈光出現在他們的眼前。楚天驕臉上閃過一抹喜色,出口找到了!
白色的光芒帶給他一種柔和與神聖的感覺,仿佛一切不安和焦躁就在白色光芒的照耀下消散了。
“不,不對!”
楚天驕臉上的喜色消散得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恐懼!
剛才面對死侍包圍仍然保持著鎮定的他,在自己的兒子面前表露出了驚恐的模樣。
一陣馬嘶聲傳來,然後是馬蹄聲,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匹毛白勝雪、有八隻腳的馬。騎在它的身上的是一個身形高大,身著暗金色甲胄,披著暗藍色的風氅,獨目,手中握著一柄枝條做成槍柄的長槍的男人。
那是八足駿馬Sleipnir和世界樹枝條製成的長槍Gungnir!
而它們的主人,則是北歐神話中阿薩神族的眾神之王——奧丁!
“北歐人以為暴風雨是奧丁騎著馬在世界上馳過,收拾死者的靈魂。這也是北方人恐懼暴風雨的表現。北歐人稱暴風雨為奧丁的行獵,
以秋冬風猛的季節為奧丁的狩獵季。農人們常留一些成熟的麥子在田裡,預備奧丁經過時喂馬。” 陳鴻漸一臉淡然地說出了這句話,心率逐漸降低到了正常狀態下的數值。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說出這句話,但他好像隱隱約約見過這柄長槍。
靈視裡的那杆槍!
“當情況危急到了極點的時候,反而冷靜下來了嗎?”楚天驕看著比他還鎮定些的陳鴻漸,不由有些歎息:“如果你加入了執行部,說不定會成為比我還要出色的專員,馮·施耐德那家夥一定會很喜歡你的。
如果你能活下來的話。”
不過,這當然不是楚天驕的心態不如陳鴻漸,只是陳鴻漸沒有真正接觸龍族的世界,說是無知帶來了一絲無畏也沒毛病。而且他知道楚天驕能抵擋奧丁一段時間,給他們製造逃命的機會。
而楚天驕由於對奧丁的充分了解,徹底認清了自己與奧丁的實力差距,才會更加恐懼。
但他卻沒有意識到一個問題,陳鴻漸是如何確定他是奧丁的呢?
“孩子們,抓緊了!”
楚天驕重新提速,邁巴赫轟然向奧丁撞了上去,斯雷普尼爾嘶吼著,四隻前蹄抬起。四周的雨水全部匯聚過來阻擋在奧丁的面前,衝擊在邁巴赫的正面,像是一記水流的巨拳轟擊上去,迎面而來的仿佛一條瀑布。衝擊讓楚子航和陳鴻漸的腦海裡一片空白,邁巴赫巨大的動能在短短幾米裡就被完全消解,車輛報警,安全氣囊彈出,這樣才讓他們的頸椎沒有瞬間斷掉。
不過,陳鴻漸卻暈了過去,失去了意識。
他只是隱隱約約地聽見了一個男人的如獅子地怒吼,感覺到自己被人背起來扔在座位上。
車裡,似乎再次響起了那首《DailyGrowing》。
等他再次醒來,還是在楚子航的背上,至於那輛邁巴赫,大概率是報廢了吧。
遠處的白色光芒不再有那種神聖的感覺,而是充滿了真實感,伴隨著遠處的喊話聲,他知道,他們快出來了。
背著他的楚子航仿佛如釋重負一般,忽然跪倒在了地上。
陳鴻漸見狀趕緊下來,觀察著楚子航的情況。
身上有多處傷口,還流著血,但他的手中,那柄雨傘外形的村雨依然緊緊地被他握在手中,眼中的憤怒和復仇的火焰燃燒著。
應該只是脫力了。
陳鴻漸沒有提起楚天驕,他知道,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是沒能出來。但是,到底是死是活,還不好說。
他走到楚子航的面前,彎下了腰,蹲了下來,伸出一隻手掌道:“上來吧,你背了我一路了,該接力了。”
啪!
楚子航默默地和陳鴻漸擊了個掌,爬上了他的背,盡量以最容易背的姿勢掛在他身上。因為他看見了,陳鴻漸的右腿走起來有些一瘸一拐,似乎是傷到了。
這種情況下,他哪怕是獨自走出去都有些吃力,更何況還要背著他。
“這種情況下都沒有放棄你的我,應該是你的朋友了吧。”
陳鴻漸的話讓楚子航一愣。
朋友?
也許是吧。
按照小說裡的劇情,這種應該叫做生死之交了。
“嗯。”楚子航應了一聲。
良久,穿過了一層看不見的薄膜,他們終於看見了不遠處正在組織救援的警察,還有那正將一輛接一輛車子往外拖的拖車。
高架路上,被救出來的人們歡呼著,狂喜著,慶賀著自己的死裡逃生。只有一個女警察注意到了一個男孩正背著另一個男孩從高架路裡面向外面走來。
女警察見兩人渾身濕透,身上滿是一道道的傷口,不禁有些心疼,將兩人抱在懷裡安慰道:“孩子沒事了,你們安全了。”
旋即接過兩塊乾浴巾,將兩人裹起來,等待救護車的到來。
但是,救護車到來後,楚子航仍然盯著那兩輛拖車,直到所有車都被拖出來了,包括他們那輛仿佛被恐怖分子襲擊過的報廢邁巴赫。
“沒有人了嗎?”楚子航問道。
“沒有了。沒有找到家人嗎?”女警察似乎是看出了楚子航的心事,安慰道:“沒事的,沒遇上可能是因為他們被其他救援人員先一步帶走了,等會去醫院或者家裡看看吧。”
楚子航眼中的光消失了,跪了下來,雙手撐在地面上。
陳鴻漸的腿受了傷,無法跪下,他撿起楚子航掉落在地上的黑傘,撐了起來,遮擋著楚子航的頭頂。他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不發一言。
但他的舉動卻在告訴著楚子航:無論如何,我都一直在你身邊。
不過,楚子航現在最需要的那個男人,卻可能永遠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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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四章的標題選自劉伯溫的《五月十九日大雨》。
風驅急雨灑高城,雲壓輕雷殷地聲。
雨過不知龍去處,一池草色萬蛙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