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場很可能會輸掉的戰爭,所以人類需要避風港。”路麟城淡淡道。
“秘黨知道這件事嗎?”
路明非很敏銳地覺察到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路麟城這句話如果讓昂熱和貝奧武夫這樣的武鬥派聽見,雙方可能會爆發肢體衝突。尤其是現在秘黨由昂熱這個武鬥派頭子掌權,絕不可能允許有人這樣認為這場即將到來的戰爭,貝奧武夫更是大概率會直接帶著前秘黨行動隊的成員端了這裡。
“有什麽區別嗎?”
“有。如果秘黨不認可你們的觀點,那麽這裡實際上就是秘黨的眼中釘, 他們不會允許自己在前面戰鬥有人卻在後面散播這樣的言論並建立一個所謂的避風港。”
“的確如此,但沒有人知道這場戰場最終的勝負。為了人類的存續和希望,我們必須建立一個避風港,畢竟他們可能是戰敗後世界上最後的自由民了。”路麟城站起身來,抓起一件厚重的大衣丟在路明非身上,“走, 我帶你去逛逛這裡。”
路麟城沒有多解釋,似乎是不想和路明非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纏。
路麟城推著路明非的輪椅,走出辦公室,來到一個通道口,拿出口袋裡的通行證在通道口上掃了一下,閘門便緩緩地打開。
冰冷的寒風卷著白雪撲面而來,在眼前白茫茫的世界裡,屹立著一棟又一棟的蘇式建築。
樓群圍繞著中間的庭園,庭園裡鋪著大塊的水泥地磚,但留出了空隙種植高大的雲杉。它們只有頂部的一截長枝杈和樹葉,人在下面看就只有一根根的天然立柱,而仰望則是懸浮在空中的濃密森林。
“和我們家以前住的地方很像,但我記得我們家邊上種的是懸鈴木,”路明非驚訝道,“而且不會有這麽大的雪。”
“作為避風港來說,夫曉魯赫樓這樣經濟而且佔地小的建築的確很實用。我們建立的是避風港,所以我們首先要考慮的不是舒適度的問題,而是怎樣在有限的空間內容納更多的人, 畢竟這裡如果真的被用上了,那就會是人類最後的自由民們最後一座棲息地。”路麟城緩緩道,“所以在設計居民區的時候, 我就想到了我們家以前住的那棟樓,至於選擇栽種雲杉而不是懸鈴木,那是我們因為在居民區的地下鋪設了加熱管道,而排出的熱氣也足以保證雲杉基本的生存溫度,即使是在最冷的季節,土壤也不會被凍結,雲杉的根系也不會受傷,而同時栽種在這裡的雲杉也能幫我們遮風擋雪,這是一種互利互惠的共生關系。”
路明非點了點頭,面露驚歎地看著眼前的森林,在這片極寒之地裡的雲杉森林和居民區,看上去宛如童話故事裡的村莊一般。
“一旦這裡真正成為人類最後的避風港,那麽我們將不會再外出,所以必須保證內部生態圈能做到自給自足,不需要從外界引入任何物資,包括氧氣、食物和水,至少能保證這裡可以自主運行上千年。因此為了做到這一點, 幾乎每個存在於這個生態圈的生命都是有共生關系的, 我們每引入一株植物或是一只動物, 都必須記錄在案, 經過多方檢測和分析才能同意,否則一旦破壞了裡面的生態平衡,那後果將是難以想象的。”
路麟城邊走邊為路明非詳細地解釋著,就像是想一位父親想讓不是很認可自己為止奮鬥了大半輩子的事業的兒子深入了解這份事業的偉大和艱辛。
路明非對路麟城的構思感到驚歎,但光是這些還遠遠不夠。
“這些問題只要精確管理就好了,可最大的問題還是這個避風港本身的安全性和隱蔽性。一旦這裡暴露,那麽按照你們的構思,就會有源源不斷的龍族大軍來攻打這座避風港。”
“沒錯,所以這才是這座避風港最關鍵的設計,作為一個父親我很想與我的兒子分享我們的成果,但是很抱歉,我作為這裡的秘書長,還無權向你這位突然從外面進入的秘黨精英透露這個級別的機密。”路麟城露出一絲愧疚的神色。
“沒事,我理解。”路明非擺了擺手,“既然說到我是從外面來的,老爸你給我說說我是怎麽進來的吧。我隻記得我昏倒在一片雪原上,最後的印象是看見了聖誕老人騎著馴鹿來救我……”
路麟城笑了笑,拿出口袋裡的一個奇形怪狀的哨子樣的東西,含在嘴裡吹了一下,緊接著一陣銅鈴便由遠及近地傳入路明非的耳中。
路明非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場景,四匹巨大的駝鹿拉著一輛雪橇踏破風雪而來,駝鹿搖頭晃腦,旁邊還跟著一條吊眼角的聖伯納犬。
“柳德米拉,乖孩子,來這裡。”路麟城俯下身子揉了揉那條聖伯納犬的腦袋,又摸了摸那幾頭馴鹿的大角,笑著對路明非說道,“這就是你的救命恩人,當然我們強壯的馴鹿保羅、尼古拉、彼得和亞歷山大也立了大功。”
“原本我們發現有人正在不斷地接近這座避風港,是打算派出機械化部隊去進行處理的。”
路麟城沒有說出處理的真正含義,但路明非明白,處理就是擊殺的意思。對於這樣一座避風港,一旦有人接近勢必可能導致這裡的暴露,從而招來秘黨的進攻,也會因為暴露而失去它存在的意義。
“但是,巧合的是,巧合的是我們的監控設備發現了你的身影。”路麟城看向路明非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哪怕多年沒有相見,但我和你母親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所以我們就派了最擅長搜尋的柳德米拉去尋找你。”
“原來是這樣。”
路明非恍然大悟,也學著路麟城的樣子撫摸著那條名為柳德米拉聖伯納犬和另外四頭以沙漠皇帝的名字命名的馴鹿,它們也親昵地伸出舌頭舔舐著路明非的手心。
“那麽,兒子,說說你是怎麽找到這裡來的吧。我想,昂熱應該不會有這裡的坐標的,就連我們在哪一個洲都未必清楚。”
路麟城的目光變了,那柔和的目光瞬間變得肅穆而嚴厲,甚至……帶著一絲審視的意味!路明非心中一驚,印象中的路麟城從未對他擺出過這樣的架勢。
路明非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說出路鳴澤的存在,他隱約地感覺路麟城有些怪怪的,但他說不出哪裡怪。而面對路麟城審視的目光,他始終保持著沉默,沒有說話。
對視許久之後,路麟城微微搖了搖頭,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還是對著自己的兒子溫和地一笑。
“算了,無論是作為一個了解兒子的父親,還是作為秘書長,我都可以確定你不會跟我說實話。既然你不會說實話,我也沒必要強逼你。”
路明非看著路麟城臉上的笑意,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路麟城也與路明非一樣哈哈大笑著,遠遠地跟在後面的秘書娜塔莎一臉怪異地看著這對父子,她實在不能理解這幾句話中有什麽笑點,只有只有路麟城和路明非自己知道他們為什麽會發笑。
原本看見那個曾經會在飯桌上給自己笑著夾菜的溫和父親不見了,變成了一個似乎長期浸沒在權力的海洋中甚至和母親有了一絲隔閡的父親他還有些不適應,甚至有些心慌,但剛剛路麟城的話卻又讓他看到了曾經那個溫和的父親。
是啊,路麟城無論是一個冷門研究所裡落魄的學術怪咖,還是秘黨末日派的秘書長,那都是自己的父親,是這個世界上和自己在血緣上和自己最親的兩個人之一。
“以後……離那個女的還是遠些吧,老媽……看上去還是很在意的。”
不再心慌的路明非刻意壓低了聲音,在這樣的空間中這樣的聲音除了這對S級混血種父子以外沒有人能聽見,而且他還特意掩住了嘴,顯然是防備著被讀出唇語。
路麟城苦笑了兩聲,拉著路明非來到了高處,這裡可以鳥瞰下方的通道,那裡有著一個個男男女女經過,而且多半是些年輕人,抱著厚厚的書本和資料,頂著風雪一路小跑。男生俊逸秀朗,女生美麗動人,而且有著各種膚色、種族的男女,不過金發碧眼的二毛國人偏多一些。
“考慮到人類延續的問題,這裡的居民大多都很年輕,不僅有混血眾也有人類,世界各族的基因都能在這裡找到,而因為這裡建在西伯利亞,所以還是二毛國人佔比高一些,男女比例剛好一比一。”說到這裡,路麟城也壓低了聲音,“其實我本來有考慮過男少女多的結構,單純從繁衍上說這樣的效率是更高的。”
路麟城攤了攤手:“但很可惜你媽帶頭反對,說一夫一妻製是人類文明的偉大結晶,我們要保全人類,不能同時踐踏著人類的文明。而那幫信仰耶穌的家夥也反對,理由是伊甸園裡就亞當和夏娃兩個也繁衍出全人類了,所以一個亞當十個夏娃的種馬結構是不符合上帝旨意的。所以很遺憾兒子,你是享不到福了。”
路麟城一臉無所謂,但路明非的眼睛卻眯了起來,眼神逐漸危險起來。
“你不會是有什麽想法吧?”
路麟城一愣,旋即表現得有些不高興:“我真沒想到我的親生兒子居然對他的父親連這點信任都沒有!”
“除了你老媽我不會多看任何女人一眼!”
路麟城忽然加大了嗓音,看上去有些刻意。路明非起初還有些不解,直到聽到來自背後的一聲冷哼,這才如臨大敵地直接從輪椅上站了起來看向身後。
“呃,老媽。”
喬薇妮面露不悅地將路明非一把按回了輪椅上:“我說過了,你才還在恢復期,還很虛弱,不是說腿沒受傷就可以離開輪椅的。”
路明非在喬薇妮的強勢之下,一聲也不敢吭任由自己被喬薇妮按了回去。喬薇妮還瞪了路麟城一眼,眼神中的訊息大致意思是“算你勉強過關”。
路麟城面含笑意,喬薇妮輕哼一聲:“你推著兒子回去!我去殺個珍珠雞!”
喬薇妮的語氣很強硬,絲毫不容父子二人拒絕,但路明非卻從她的眼神和語氣中讀出了一抹嬌嗔。
路明非暗暗地給路麟城比了個大拇指。
嘿,不愧是老爸!
路麟城咧嘴一笑,也豎起一個大拇指比向自己。
那必須的!
父子二人回到了避風港給路麟城和喬薇妮安排的套房,喬薇妮做飯的水平一如路明非的印象。聽路麟城說,避風港的人一周最多只能吃一次肉,而且要提前預約。通常情況下也只是吃那種用幹細胞培養出來的人造牛排,柴得和木渣子似。也就是路麟城和喬薇妮的身份較高,再加上分別了七年的親生兒子忽然回到身邊,這才擁有了這樣不用排隊並且殺一隻活禽吃肉的特權。
只是可惜了那隻珍珠雞……
“唉,可憐的1147號珍珠雞,你長得那麽肥嫩,本該又一位配廚來燒你的,可惜卻淪落到了毛都毛都拔不乾淨就要被擺上餐桌的命運。到被擺上桌的時候毛都沒扒乾淨。”路麟城歎息著啃著雞頭。
“雞頭如果堵不住你的嘴,我就把大衣櫃砸在你頭上幫你物力堵嘴。”喬薇尼冷冷地說道, 順手給路明非夾了一根雞腿。
飯後,喬薇妮去洗碗,而路麟城則拉著路明非來到了那個為他準備多年的次臥裡。路麟城和喬薇妮分到的套房是小套房,兩室一廳,一個主臥一個次臥,但是次臥被路麟城當成了書房,裡面還擺著一張床。從床頭的痕跡來看,顯然這裡有別人睡過的痕跡。
“你媽給你留的房間,當然有時候我和你媽吵……我被你媽趕出房間的時候,就睡那張給你準備的床。”路麟城指著床墊和床單說道,“這些也都是新的,你媽知道你來了以後特意為你換的。”
路明非輕輕地撫摸著柔軟乾燥的亞麻布床單,就連撫摸繪梨衣的柔荑的時候他都沒有這樣輕柔和深情過。
一滴眼淚落在床單上,漸漸擴散開來。
幸福其實不是什麽多麽複雜的事,至少對於路明非從來就不是。
對他來說,有一對和自己分別七年卻血脈相通的男女在自己這裡鋪好了床等著自己,這還不夠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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